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菌汤(1 / 1)

老妇人在一旁吓得瑟瑟发抖,扯了扯一旁看起来还算正常的温虞,“这……这是怎么了?”

温虞正用竹筷挑起几片菌菇细看,他放了手中的碗,叹了口气,“他们……唉。老人家,有剑荆草吗?和绞股蓝一起煮了喂他们。”

老妇人连连点头:“好好好,后院就有,我这就去……”

他抱起盛辞,轻巧地绕开一地被黑儿媳砸破水缸裂出来的碎片,进了客房中。

盛辞只觉身子像在云中飘荡般,眼前也朦朦胧胧,忽地出现一张菩萨玉面般的美人脸,忍不住伸手去摸,低声呢喃:“美人……”

温虞失笑,偏过脑袋,把脸贴近她掌心,软着声音哄诱:“殿下觉得我好看,何不带我回家成亲?那我就是殿下的人了。”

“不行。”盛辞皱了皱眉,“家中已有人……”

“那你喜不喜欢他?”温虞蹭了蹭她掌心,目光忽地变得专注。

她静静看着他,眼神如同林间小兽,懵懂又澄澈,漆黑瞳孔倒映着他此时模样。片刻,朱唇微动,似乎要说什么……

温虞将耳朵靠近过去想要听清,热气拂过耳廓,他忍不住手指蜷起,攥紧了被角。

她似乎感到困倦,眼睛沉沉闭起,声音轻极了:“……喜欢。”

他低低吸了口气,眼神瞬间深暗几分,许久,才浮上带着点无奈的笑意。

低哑的声音从他唇边溢出,“殿下,你可真是……要我怎么办好呢。”

他握着她的手,轻轻吻过上面的薄茧,一如虔诚的信徒。

这时,门外响起阵阵敲门声,只听那老妇人道:“那个,公子,这水煮好了,他们都喝了点,你房中这位小姐……”

他清了清嗓子,淡淡道:“不必。”

语毕,他掏了枚精巧的薄刃,就着腕上尚未完全痊愈的伤口再划了一刀,鲜血顷刻涌出,滴进盛辞口中。

她似乎在睡梦中也尝到了血腥味,微微蹙起眉头,偏过脸去,一滴殷红顺着雪白脖颈滑进衣领。

——她讨厌自己的血吗?

温虞愣神片刻,取过桌上茶盏,倒了一杯喂她喝下,看她不再挣扎,这才小心翼翼地重新为她盖好衾被。

谁知,他甫一靠近,盛辞就按住他后脑吻了过来,柔软触感,混合着血腥味的微甜,震得他大脑一片空白,僵在原地不知所措。

紧接着,她另一只手探进他衣服里……

温虞顿时面红耳赤,慌张地往后退去,却见她迷蒙地张开眼,问道:“怎……怎么了?”

他动了动嘴,什么也说不出来,眼中只有她染了血嫣红如火的唇,这点星火像在一路燎窜,被点燃的人却是他。

良久,他才下定决心似的,轻轻环住她的腰,低声唤道:“殿下……”

却见她翻了个身,梦呓般嘟囔了些什么,就又沉沉睡去了。

……温虞这下牙都要咬碎了。

这人怎么屡次撩拨了他就放任不管?

他憋着阵邪火,伸手想强硬地把她的脸掰过来,却注意到她肩上厚厚纱布,裹在衣袍中的消瘦身躯,还有在梦中也紧蹙的眉头……

良久,他只得轻叹一声。

*

天光大亮,几人在院中睡得横七竖八,虽然各自都被塞了枕头盖了棉被,但一醒来还是嚷嚷着浑身酸痛。

黑儿媳还在呼呼大睡,但赶路耽误不得,几人只得先行告别。临行时,老妇人塞了一堆烤饼干粮给他们,饥荒年的粮食无比珍贵,为回礼,温虞给了她一些银子。

行出一两里路,云弘苏紧紧抱着老妇人塞来的一沓烤饼,泪光盈盈:“我再也不吃盛姐姐做的饭菜了,昨天晚上看到的那个姐姐要吃了我,呜呜呜……”

贺子骞冷哼一声,阴阳怪气道:“哟,你以为你想吃就能吃到?人家大将军下厨,不下则已,一下惊人,这可是和阎王爷合作的招牌……”

“你有完没完?”盛辞恼羞成怒,一鞭挥出,打在他们骑的那匹马后臀上,马受惊扬蹄飞奔,载着慌张惊叫的两人远去了。

盛辞拽着缰绳,心思却乱如缠麻。她一早上都没说什么话。昨晚吃了没熟的毒菌汤之后,她意识模糊不清,做了个难以启齿的怪梦,此时只觉得跟他独处都极不自在起来。

温虞也难得没找她说话,这更让她怀疑昨晚那个梦到底是真是假,若是真的,她为何不觉得身上有什么异样?若是假的,她记忆为何这么清晰?

心烦意乱间,她遥遥听见一声雄浑的大喊:“几位请留步!”

盛辞勒马回望,只见那个黑儿媳飞奔而来,头发乱蓬蓬的,满是补丁的衣服还未来得及整理,趿拉着草拖,似乎是刚一睡醒就赶过来了。

她不由得疑惑:莫非是那个老妇人送了自己粮食,她不乐意了?也是,如今粮食宝贵……

谁知,黑儿媳气喘吁吁地跑到两人跟前,却将一个装得鼓囊囊的麻袋塞进她怀中,咧出满口雪白牙齿,上气不接下气地道:“我婆给你们那点,哪够吃嘞?这有肉干、果脯、杂粮烙饼,这才够走远路嘛!你们路上吃饱了才有劲儿走……”

说着,她又将温虞方才给的那锭银子扔回去,差点砸中盛辞肩上的伤处,被他稳稳接住。

她半是埋怨半笑道:“咋还给这白货?太见外哩,等你们回来还路过俺家,给你们亲手煮菌子汤,保证没毒!”

语毕,她像怕二人反悔似的,粗厚手掌在马臀上重重一拍,马匹长嘶一声,撒蹄飞奔起来。

*

到了一处山坡,贺子骞拧开水囊,远眺前方,道:“前边就到个小镇子了,咱们是歇一晚再走,还是连夜赶路到长水啊?”

盛辞道:“赶路。”说着就策马继续向前。

温虞道:“要下雨了。”

贺子骞不解地仰起头:“这好好的晴天怎么会下雨?你莫不是……”

话音刚落,几滴冰凉的雨丝落在他脸上。

一场惊雨毫无预兆地降落下来,砸落在田野土地上,溅起青草与泥土混杂的潮湿腥气。

温虞先下了马,撑起一把油纸伞,伸手去扶盛辞。她顿了一下,没理会他,却从反方向干脆利落地自己翻身而下。

贺子骞一头雾水:“你又惹她了?”

他摇了摇头,面上看不出喜怒,默默跟在盛辞身后。

这个小镇看着并不太平,比上一处还要破败偏僻不说,家家门户紧闭,几人竟然连家客栈都寻不见。

贺子骞烦躁地抓着头发:“不会要淋着这破雨露宿一晚吧?”

正在此时,一只圆滚滚的、雪毛团似的小狗摇着尾巴冲了出来,在温虞脚边打转儿,干干净净的皮毛瞬间被泥水染脏了。

云弘苏奇道:“温哥哥,你认识它呀?”

贺子骞哼了声,“他就招这些小畜生喜欢,昨天在那家的院子里,那只大黄跟见了骨头一样黏他。”

“福妞!福妞!”

一个看着只有七八岁的小孩子慌慌张张地跑过来,把这只白毛小犬抱在怀里,“怎么跑出来了,走,我们回去,喂你吃好吃的……”

“喂!”贺子骞抓着他后领把人提回来,不客气地问:“你们这怎么家家门关这么紧啊?一家客栈都没有?”

小孩当然不肯理他,挣扎着就要走,还是温虞让他放了手,道:“我们从京城来,护送我家小公子去长水县,请问这里有没有可住宿之处?”

看他礼数周到温文尔雅,小孩这才缓和了脸色,道:“小栈倒是有,西边穆婆婆家就可以住客,她家房间多,喏,就是挂着很多辣椒的那家!不过这几天不知道她还肯不肯让你们住……”

“怎么说?”

他摇了摇头,脸上浮现困惑之色:“我也不知道……总之我娘说这几天不用去学堂了,这也挺好的。我还希望天天都戒严呢。”

闻言,云弘苏默默抓紧了盛辞衣角。她微不可闻地叹了一声,摸摸他柔软的发顶。

他比云弘苏还要大一点,却不知战事动荡的凶险,只是这份天真又能维持几时呢?

几人来到穆婆婆家门口,果然屋檐下挂满了一串串晾晒着的干辣椒。只是还没碰到门板,就听一个苍老嘶哑的声音传出来,凶巴巴地喊:“莫敲了!不迎过路客!”

他们现在浑身已经被淋得湿透,个个都像落汤鸡,看着真是凄惨可怜。

盛辞倒是不甚在意,摆摆手,“走吧,找个破庙凑合一晚也行。”

云弘苏哭丧着脸:“这也太惨了,我要回家……”

大概是听到了女子和小孩的声音,方才还紧闭的大门突然打开了,一个老婆婆警惕地打量他们一番,道:“我早听到你们在外头说的话,是要去什么长水县?”

盛辞点点头。

“长水县在征兵,你们知不知道?”

长水县离楚凉边界不远,算是这一片称得上人丁兴旺的地方,血衣军的确在此设立过征兵点。

——可这个老婆婆怎么会知道?

她伸出皱巴巴的指头,指着温虞和贺子骞道:“你们两个看着都身板弱不禁风的,这个——这个还是奶娃娃,不适合去!”

目光一转,她望向盛辞,眼中才染上点满意之色:“你很好的嘛,虽然是女娃娃,看着像个练家子!考虑去吗?”

盛辞失笑,这个老婆婆怎么像在替血衣军招揽人?便拱手行了一礼,道:“我等此行护送小公子去往长水,如果血衣军肯收,那自然愿意为国分忧。”

穆婆婆哼了声,“这还差不多……看你们不像坏人,进来吧。”

这间屋子的确看着空荡,但却很整洁,似乎是普通农屋改造的小栈。

穆婆婆升起暖炉给他们烤干换下来的湿衣裳,几人刚围着小暖炉坐下,她就端来了一锅麦仁汤。

云弘苏喝了口,嘟囔道:“好寡淡……能放点辣吗?”

“那辣椒可是我小儿子的最爱!留着等他回来吃嘞,凭啥给你这小娃娃吃?”穆婆婆哼了一声,手上却动作不停,从灶台边翻找出一瓶辣椒粉撒进汤中。

调味更重后,热汤喝起来更加暖身了,很快驱散了春末雨天里最后一点寒意。

温虞漫不经心问道:“您小儿子在血衣军中吗?”

“何止小儿子?”她一瞪眼,“我家老头子当年就在血衣军最早那一批人里,跟在淮安王手下打西凉蛮夷,可惜没回来……不过,我三个儿子现在都在血衣军!哦,算了算,他们有两个月没寄信回来了……”

闻言至此,贺子骞与盛辞对视一眼,都从对方目光中读出了复杂的讯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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