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绞藤(1 / 1)

一根银针,悄无声息地穿过她的额头,钉进她身后的柱子里。

邱皎的额头多了一枚小小的红点,如寒梅绽放。

她很快便倒下了。

方才从门外走进来的贺子骞冷笑一声,道:“啧,非要来这套,我还想在她身上试试穴位呢。”

盛辞望着地上的尸体,竟然觉得面对死亡非常疲倦。

好像是回到了七年前她刚提剑上战场的时候,像只战战兢兢的鹌鹑,连劈砍都下不去手,直到有一位副将为了保护她身亡,她才知道,战场上从来不存在怜悯与不忍之说,这一剑你不穿到底,对方就随时可能从地上爬起来还你一刀。

从那之后,她就在战场上游刃有余了。

好像这么多年,她的成长全是身边人用死亡换来的。

*

这几日于生死之间来回折腾,总是费神的。

盛辞回房沐浴之后,贺子骞给她清点了身上的伤:膝盖旧疾时不时复发,右肩的箭伤至少要休养生息半个月才能好,还有山洞中的蛇毒未清。

“你才二十出头,就满身伤了大将军,”贺子骞摇了摇头,“我说,你就别再管闲事了,不然西凉还没去到,人得抬过去。”

他这人向来口无遮拦,盛辞已经对他满嘴的不吉祥话习以为常,当放屁听。

她晃了晃右肩,却发现比起昨日已经松快许多,“你用的什么药?见效挺快。”

“就普通草药啊,走得急没带多少名贵药材。”贺子骞凑过来仔细看了她的伤,“的确……你虽然是比常人耐造点,不过平时好像恢复没这么快……你最近吃什么了?”

盛辞回忆了一番,回镇至今,她似乎也就吃了稀松平常的家常菜而已。

“……哦,还有,”她拍拍脑袋,“温虞给我喂了他的血。”

“我在山洞里被竹花蛇咬伤之后,他割血喂我了。”

想起那晚的事,盛辞神色慢慢沉了下来。

她指尖在自己腕上比划了一下,“就这样。然后……他的伤口非常快就痊愈了。”

“竹花蛇?!”

贺子骞惊叫一声,猛地站了起来,“你说咬你的是竹花蛇?!”

“小声点!我没聋。”盛辞无奈地捂着耳朵,“这蛇怎么了?被它咬一口能成仙吗?”

“不能成仙,但能升天。”贺子骞抓过她的脚腕,再次检查那细小的伤口,“这种蛇的剧毒程度,在大楚排第二,没别的东西能排第一。你居然被咬了还能活?!”

两人对视良久,俱反应过来了诡异之处:温虞的血竟然能解毒?

“你回镇上的时候,我看了你身上的毒,毒性已经很微弱了,我以为是普通的蛇毒,便没注意。”他坐回椅子里,低声喃喃,“灵兰谷……灵兰谷……”

“我以为他只是灵兰谷中普通的犯人流客,但这么看来,并没有那么简单。”

“怎么说?”

“他是药人。”贺子骞斩钉截铁,“只有药人的血才有如此神奇的功效,他们的血可解百毒,受伤之后会痊愈极快,蚊虫蛇蚁这类五毒只敢敬而远之,心头血更是可活死人医白骨。”

盛辞这才想起,从前她和温虞相处时,的确是一靠近他就没有蚊虫侵袭,还有他身上总是带着的清淡香气……

她正出神,贺子骞神色已经严肃起来,沉声道:“如果他是药人,我敢肯定,他不是大楚人士。”

见盛辞一脸诧异,他又解释道:“灵兰谷地处南疆和西凉的交界,大楚极少有人踏足。而药人……这一东西百年来被各族列为禁术,如果不是这两国中信奉灵兰神的子民,没有人会用这么残忍的法子炼化药人。”

“你知道……养蛊吗?”

“药人的炼化之术,就好比养蛊,把几十几百人扔进灵兰谷,要么饿死,要么吃灵兰谷的草药活下去。体质与之相斥的,最多挣扎个两三天就死了,其他相符但心智不够坚定的,也只能挨半个月。而药人……必须要在灵兰谷待上十年。”

盛辞的手无意识地攥紧了。

“所以这么多年,我从来没有见过真正的药人,因为没有人能在灵兰谷待上那么久。”

贺子骞凝视着她,“他绝对,不是一个普通的山野书生。”

不知为何,她觉得心头突然有些发闷。这些天的事情桩桩件件全都压在心头,此时由这一个点引爆,让她几乎无法呼吸。

贺子骞望着她此刻凝重神色,沉默片刻,叹了口气,“你还是先好好休息,明日我们……”

“娘子。”

温虞不知何时出现在门口,一身素净白袍,脸色有些疲倦,目光触及贺子骞时,又多了几分愠怒,“你怎么又半夜在她房间?”

贺子骞神色复杂地望着他,一言不发。

也许是难得两人没有你来我往地斗嘴,气氛一时诡异,温虞也察觉到有些不对劲。

盛辞圆场道:“在军营中常常一起睡大通铺,不讲究这些礼数。贺子骞,你先走,我有话跟他说。”

贺子骞背上药箱离开了,温虞关好门,才转向她问道:“怎么样了?伤好些了吗?”

她漫不经心地一颔首,拍拍身侧空位,“今晚跟我睡吧。”

温虞愣住了。

“怎么了?”盛辞脸上露出真诚的疑惑,“我们都成亲了,你口口声声说爱慕我,也为我做了那么多,今晚就洞房花烛一下,如何?”

温虞扯了扯僵硬的嘴角,面色很快恢复了自然。

他环视一圈灰扑扑的周遭环境,道:“娘子,这里当然不妥,等你打了胜仗归来,我们再……”

她嗤笑一声,“我不一定回得来。”

“哪里的话?”

他走过来握着她的手,长睫一敛,掩去眸中神色,“等这次围困解决,我们回了王府,再……”

“我现在就想要。”她笑了笑,温柔地勾住他的脖子,“你不想吗?”

下一刻,她轻巧地一翻身,把温虞推倒在软榻之上。

他束发的玉冠松落,长发散乱,那双漂亮的桃花眼中难得多了些慌张,他似乎想伸手推拒,又怕触碰到她的伤,力道轻得可以忽略不计,“别……”

盛辞低下头吻住他。

这是个全凭本能的吻,有些青涩,有些笨拙,又带着不容忽视的侵略性。

唇齿纠缠间,温虞低吟一声,扣在她腰上的手稍纵即逝地轻颤了一下,又慢慢地用力环住。

温度攀升,气氛缱绻。

两人的呼吸都越发浊重,盛辞却在此时撑起身体,稍稍离开了些。

如此之近的距离,她静静注视着他有些迷乱的眸子,还有那漾起诱人绯色的薄唇和脸庞,心脏无可抑制地咚咚狂跳起来。

这个人无可挑剔的容颜,他身上兰香与草药交织的好闻淡香,他君子端方的仪态举止,都让人无限迷恋。

“娘子……”他低声呢喃着,抬手去抚摸她的脸。

他的指尖带着灼热的温度,烫得她眉心微蹙。

那双一向清冷沉静的眸子中燃起不可言说的欲念,如同黑色的漩涡般诱人沉沦……

盛辞,色字头上一把刀。

她在心中默念着,苦笑一声,推开了他。

温虞愣住了,抬手去扯她衣角,声音还带着些迷惑和暗哑,“怎……怎么了?”

“忘记了。”她抚平衣襟褶皱,神色已经重回镇静,“我身上还带着伤,不便行房。”

片刻,她又笑笑,补充道:“下一次……提前备避子汤再说,不然万一战场上诊出滑脉可不好。”

他咬住嘴唇,迟疑道:“你为何……”

“想问我为何这么……熟稔?”盛辞拍拍他的脸,笑了起来,“还能为什么?你猜啊。”

温虞的脸色刷一下变得惨白。

他握着她的手很快变得冰凉。他勉强维持着脸上的笑容,许久才道:“娘子这话……什么意思?”

盛辞挑眉,一边细细观察着他的神色,一边淡定地说着胡话:“你在想什么?觉得我从前要守身如玉吗?我今年二十又一,我母妃在我这个年龄,我已经三岁了。”

温虞有些急切,“什么时候?不……不可能……”

盛辞悠然回答:“很早之前啊。我从前没想过成亲,而且——凭什么男人可以寻花问柳,女人就不可以享乐?”

一瞬间,他覆在她腕上的手猛地攥紧了,眼神变得阴沉,“是谁?刘濯还是贺子骞?”

他此时眼中的杀意锋芒毕露,令人望之生畏。

盛辞毫不怀疑,她此时若是说出个名字来,温虞会想尽办法杀了这个人。

对,这才是他。

他温品意,从来不是柔弱美丽的菟丝花,他是……杀人不见血的绞藤。

她抬手抚上他极俊雅的眉眼,“温品意,你问这些做什么?你嘴里没一句真话,是拿什么爱我的?拿你背后那么多我无从知晓的秘密?还是拿你这张专门骗女人的皮囊?”

“……我没有。”温虞的眼神变得很暗淡,握着她的手有些颤抖,“你……你说的这些到底是真是假?”

“对,是真是假?我也想问你是真是假。”盛辞努力平复着自己的心情,可更让她感觉悲凉的是,她做不到。

她心中承载着这么多这么重这么陌生的情感,她背负不了。

她凭什么要为这个满口谎言,随时能在枕边捅她刀子的人背负这些?

盛辞闭了闭眼,不去看温虞此刻的神色。

正在此时,门外传来王府随从焦急的声音:“殿下!我们的马车被人放火烧了!”

*

盛辞赶到停驻马车,存放行装之处,那里已经是一片焦黑。

方才赶来通报消息的家仆哭丧着脸,“流窜的绿衣军烧了所有粮草,我们的护卫也死了。”

她面色铁青,“影卫呢?!王府影卫呢?!”

少顷,一个黑影出现在她眼前,跪得端正:“殿下,前几日我们因为去处理绿衣军之事,已经耽误了保护您,这次……总之,以后属下们决不能再离开您身边了。”

说着,他抬眸扫了一眼温虞,若有所指。

贺子骞脸上难得挂了些忧愁,但还是劝道:“别为难他们。都是尸山血海里走出来的高手,你淮安王府培养这些人不容易。”

她疲倦地摆了摆手,让他们退下,又转向贺子骞,“没了马车行装怎么赶路?”

“也就是没了银子,一路上投宿农家,凑合凑合也能过。”

贺子骞说着,抬手去搭她的肩,被温虞冷着脸拍开:“别碰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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