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无妄(1 / 1)

一辆马车停在聆诲寺山脚下,沈轻絮踢踏着绵柔轻盈的裙摆在谣青搀扶下下车,若不是宋襄宁约她在此,说有要事相商,她怕是许久都不会来上一回。

宋襄宁人在主殿,此刻正跪在东焱神君像前闭目祈福,经声和木鱼声交叠穿过万古千秋。沈轻絮屏退众人,站在她旁边。

“说吧,何事?”

宋襄宁直起双膝,恭谨有礼向她行礼。“臣女见过太子妃娘娘。臣女这里确有一事,想请娘娘相助。”

“何事?”

“臣女的表兄中了进士,想求一个南城府尹的位置。”

沈轻絮抬眼端详着俯首之人,饶有兴趣地问她:“你哪位表兄?是那个排名二十六名的李鸣钟,还是那排名四十一的李易?”

宋襄宁面不改色,“自然是,才华更出众的那位。”

沈轻絮了然地笑了,怪不得呢,藏的可真深。

沈轻絮取过三支香来,红色的指甲盖遮住了半壁香,与红蜡合成一体。“你凭什么以为我会帮你,就凭那李思思的事情?说到底是你自己动的手,无凭无据的,你可赖不到我头上。”

沈轻絮不愿意帮忙,这个结果宋襄宁也是有数的,她不慌不忙从袖中掏出两张生辰纸,在沈轻絮下跪的同时也一同下跪递了过去。

“臣女无意间得了这两张纸,瞧了瞧尤为不解,想请娘娘一阅。”

沈轻絮被她慵懒的神色恍了一下,慢慢将供香插进香坛中,顺手接过来,脸上全然没有兴趣,她无趣地翻开,瞬间脸色变了,直勾勾地盯着宋襄宁。

一张上的时辰写的是太子殿下的生辰,另一张,居然是瓶瓶的。

她今日约她来此地是要求证什么。

不管是什么,沈轻絮都不会给眼神,果断撕碎,丢进一旁滚烫的香炉之中。

宋襄宁看见沈轻絮的反应,知道自己稳了。

“臣女方才去见过化叶主持,主持看见这两张纸的表情和娘娘如出一辙,想来二位应该有话可聊。”她言尽于此,意在表达自己并没有去追根究底,许多事情到这里就够了。

“回去等着,不要让我发现你还有另外一份。”

“臣女明白,臣女多谢娘娘。”宋襄宁得偿所愿屈膝告辞又扭头加上一句,“对了,与这生辰纸一道的还有这个香囊,就劳烦娘娘替我还给令妹了。”

人走后,沈轻絮攥紧掌心,大红色的指甲刻进肉里也没有觉出疼痛,那个破旧的香囊被搁置在她的脚边,她伸手捡起,拂袖掸去膝盖上的香灰。

一个人跟着客堂师太到了后院的一处住所,师太进屋禀告后,化叶就让她进去了。这点倒是让沈轻絮始料未及,她还以为要花些心思才见的到呢。

“母后。”沈轻絮收敛锋芒,尽显温婉。

“施主请坐。”化叶面色不改,手拿一串檀木佛珠邀请她,一眼就看见了她手中攥着的香囊,那是很多年前她俗家时所绣。“施主来此,可是为了宋小姐提及之事?”

沈轻絮自己也不能确定,她不知道太子与瓶瓶究竟有何关联,她该不该问,该不该知道。但化叶却像是早已做好了准备。

“宋小姐来,贫尼不便开口。但施主来,贫尼觉得应该说。”

化叶沉寂了良久,说起多年前的往事。“二十年前,我只身一人带着当时年幼的净台从青州赶到大桑都城与夫君汇合,路上遇到了百年难遇的特大山洪,净台不幸罹难。”

罹难?沈轻絮恍惚了,她在说什么。

“我一时失神,不知该如何自处,便准备随他一起去了。正巧遇上那时还不是国舅爷的秦争,他奉命来接我们却遇上这等事,便替我出了一个主意,去集市找找有没有出卖的男孩可以拿来充数。”

“虽然净台已经不小,但统共与他父亲见面没有几回,只要我笃定,就没有问题。”

“我那时软弱无能,害怕被斥责,便听了他的话前往附近的市集。途中,碰见一个身受重伤的女子抱着一个男孩,她请求我将男孩送回他在大桑的家,口头与我说了男孩的生辰八字和住址,奇怪地消失在眼前。”

“那个男孩的生辰我记得很清楚,和净台是同一时辰出生,却要小上几岁,住址她说的含糊我并没有记下。因那孩子发育的还算快,身高竟与净台差不多,于是我们决定将错就错,先瞒过这一阵再帮他寻家人。谁知,这一瞒就是无限期。”

化叶一口气说完,也算是又一次疏解,她合十双手对沈轻絮微微低头,“施主若能化解这场孽缘,寻回他的家人,也不失为是件善事。”

她看似淡薄和善的话,却如同刀割斧凿般将沈轻絮的皮肉划了个干净,嗓音变得沙哑。

“师太还真是……佛心蛇口呢。”

她笑着含泪,化叶竟不知何意,看着她一步一步离去,香囊仍留在原地。跨过门口的台阶险些摔倒,谣青急忙上前搀扶,不安地唤了声娘娘。

沈轻絮看向她的眼神突然狠厉,“你觉得,本宫与太子,像吗?”

瑶青被吓着了,她已经很久没有看到娘娘这样要刀人的眼神了,唇角哆哆嗦嗦。“娘娘,娘娘与殿下伉俪情深,是天赐的姻缘。”

“本宫问你,像吗!”

“像。娘娘与殿下,格外,格外的夫唱妇随。”

听到回答,沈轻絮又笑了,这次更带嘲讽。世人都道他们像,原来不是虚假的奉承,而是可怕的现实。

她张着大嘴,鲜红的口脂混着牙齿血,口中嘶吼着,“和如夾,干的漂亮。”她充血的红眼朝远处凝神,“沈莫夭,既然你不让我好过,我便也要你一同偿命!”

她甩下一句去沈府。

沈府内,一位丫鬟踩着凌乱的脚步前来禀报,“三小姐,太子妃娘娘直奔这儿过来了。”

莫夭正在画画,画的是天书上的图,她放下笔淡定起身,沈轻絮带着五六奴仆气势哄哄地赶来。

一群人乌泱泱挤进了不大的屋子里,沈轻絮上前两步,一双美目上下打量莫夭,突然轻笑一声不知何意。她环顾四周,奋力扯下一处门帘,芹钗看见她的动作被吓到了,下意识要去护着小姐,却被一群奴仆强行拖拽出房门,芹钗不停地呼救,她害怕地几乎要哭出来。青丝才至门口,见状转头去叫人。

屋内只剩两人,莫夭依旧波澜不惊,多日不见,这嗔念更甚了呢。

沈轻絮不留余地,快步上前来一把就将莫夭推倒在地,她双腿跪坐在莫夭膝盖上,攒起团团门帘一圈一圈死死缠住莫夭的脖子。

用力,用力,再用力。

莫夭看着她赤红的眼,同时不紧不慢将手搭在沈轻絮手腕处。

终于,还是要收网了。

门帘不断收紧,沈轻絮已全然失了神智,莫夭艰难吐息,指尖对准穴位轻微刮擦,嗔线一点一点被越刮越长,断断续续从喉间吐出两字,“蒲……邑。”

暗红色的嗔线于空中撕扯出来,蒲邑飞快如利剑,用嘴精准接住嗔线,塞进嘴巴。

沈轻絮的手还是不停在用力,与之前不同的是这次只是惯性在驱使。

大门被用力踹开,一个中年妇人冲上前来一把就将毫无防备的沈轻絮推倒在地,她大手拖住即将倒下的莫夭,嘴上焦急地喊着小姐。

莫夭闭眼前认出,她是自己在潮州府的奶妈曹氏。

来了就好。

曹氏吩咐芹钗和青丝二人将小姐搀扶回床上安顿好,自己则径直走到沈轻絮面前,啪啪两巴掌扇过去,沈轻絮浑浊的意识清醒过来,她爬起来捂着脸呵斥,“你敢打我!你算什么东西!”

“大小姐当娘娘当的是半分礼教都没有了。如今竟然做出这种嫡杀庶的事来,这若是传到外头,大小姐可还要脸面?”

“脸面?呵呵。”沈轻絮在谣青的搀扶下踉跄起身,依旧咄咄逼人,“当年她阿娘将瓶瓶弄丢,可顾上什么庶杀嫡?”

曹氏镇定自若,带着深邃而蛊惑说道:“大小姐,当年的事您不应该是最知情的吗?是您松开了手,才让瓶瓶丢了的呀。”

“你胡说!你是谁!你胡说!”

沈轻絮立刻失了神智,她仿佛又回到了那晚,被困在原地不得出,耳边是鬼魂无尽的吼叫,她好害怕好害怕,有一只鬼正朝着她的面部袭来,她伸手一档,面前一男孩被推了出去,是瓶瓶。

不关我的事,不关我的事。

沈轻絮,疯了。

一场闹剧就这样无声无息在沈府一角再度发生,等到沈叔梁和柳荧赶到时又已然消散,如同当年一样,进入了无尽的循环。

莫夭躺在床上气息微弱,靠唯一一颗清气九转丹吊着一口气。神魂还在活跃,但□□需要静养,到底只是一副凡人躯壳,如此重压下摇摇欲坠。

因她还另有计划,于是向蒲邑借了鸟身,按照程序将嗔线置于天书之上,一道黄光闪过。

天书第三页显现。

山洪倾泻卷卷而来,浓墨铺就劫难连连。山下一条羊肠小道,一位妇人怀抱幼童于行路中,并未抬头见那山洪,角落树丛躲着一只狸猫,眼珠着墨最深,深幽如无尽炼狱。

上书“嗔无念,正统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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