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天罚(1 / 1)

屋外的银杏迎风沙沙作响,空空的鸟笼挂在走廊边晃晃悠悠,蒲邑还没有回来。

莫夭又再次被迫躺回了床上,她一个人静静盯着房顶暗自出神,这十几年有大半的日子是这样数着梁柱过来的,她这个神过的未免也太憋屈了。

门檐风铃轻响,蒲邑扑腾着翅膀飞进了屋子。

莫夭依旧躺着只轻微扭头看他,蒲邑幻化成人形跑到莫夭的床前,看见她脸色不佳,关切地问道:“姐姐怎么了,伤着了吗?”

“无碍,气的更多。”

蒲邑一脸无知疑惑,莫夭白了一眼没好气地提醒他,“你怕是还有些事没同我说吧,天杀那日,可是伤到人了?”

蒲邑看着莫夭的眼神严肃而认真,他努力回想了一下,突然一双耀眼的红眼极速提溜,两手交叉磋磨着委屈地承认了。

”是,是吧。主要那日我本来好好盯着的,就等人走了去取那麒麟骨,可有个家伙迟迟不走,居然还大发善心要收骨骸,眼看着他就要把麒麟骨给拿走了,一着急……可,可能刮到了。问题应该不大吧?”

“不大。”莫夭说出这两字的时候语气明显变得缓慢,脸上似笑非笑似怒非怒,她伸出右手拇指烦恼地搓了搓太阳穴,“若此血疫传开,不用等到一年后,明日,大桑就亡国了呢。”

蒲邑自知过错,低着脑袋不敢说话,头顶传来莫夭的叹息,“所幸你运气好,那怨气虽入人体却自愿散尽也不肯吞噬,终究没有铸成大错。”

莫夭上下打量了他一眼,指责的话终究还是没有说出口,“此事也在我,你那日将琵琶骨取来时我未曾细看,想来那时就已经无魂附了。经此一事,日后做事千万谨慎。”

蒲邑乖巧地点点头挪步上前。莫夭费力地直起腰靠在床沿,吩咐蒲邑取出木盒,打开盖子露出里面的白骨,才一日的功夫,它已经失去了所有光泽。

有些东西终究是留不住的。

深吸一气凝神闭眼口念八字,“乾坤一掷,劝君回首”。再睁眼时一指于正前方迅速一笔画符,一片金光闪过,一本古书缓缓漂浮空中,书页展开未有一字,书页内纯洁一片如同未曾沾染半分污秽的雪花。

待到将白骨置上,随着轮廓一点点散去,一串镌刻的纹路曲折盘旋于古书周围,古书悬空旋转一周,随着莫夭手指轻轻拂过的地方,闪过细微的光亮,如同注入一层封印,第一页字慢慢浮现。

【贪嗔痴恨爱憎恶,七罪合则桑国殇】

“这是?”

“天罚。”

莫夭面无表情手掌朝下撑着半身,看来这天是铁了心要让大桑倾覆,不留半分余地。不过世间的事情向来是无解的,神以他高高在上的姿态审判他认为的不公,到头来究竟是对是错,像她这种打工人还是不宜评判了。

“都怪那个和如夾,要不是她抽走姐姐你的半具神魂,让你迟迟复不了真身,我们何至于千里迢迢跑到这大桑来,真想把她抓起来打一顿。”

和如夾是她如今这副躯壳的生母,也是个触怒神颜之“人”。

蒲邑的话题转移地很快,他一副求好讨饶的可怜模样蹲在莫夭的床头,莫夭倒也没有真正生他的气,不过,态度还是要亮明,好让这孩子明白行事切不可鲁莽,她用力敲了下蒲邑的脑门。

“你还别说,她可比你聪明多了,哪儿那么容易让你抓到,还是先做我们的事吧,不可再出差错。”莫夭说完,疲惫地闭上眼睛拉起被子躺下,再不去看他。

蒲邑凑近了才从她身上闻到一股好香的药味,一定是什么灵丹仙草,奈何上神姐姐还在气头上,他可没胆子再向她讨要了。一定要努力干活,等姐姐气消了,再问她讨来尝尝,哪怕是舔一舔也不错呢。

“小姐?”芹钗轻轻推开门,吓得蒲邑赶紧变回鸟身扑腾几下飞出窗外,芹钗瞧见这咋呼的鸟儿没好气地上前用手呼扇了两下,又见莫夭此刻已半眯着眼睛,估摸着是困了,她赶紧上前来替她盖好被子捻上被角,轻声细语递过来一张名帖。

“小姐累了就休息一会儿,等用膳了奴婢再叫您。这是刚从宫里带过来的,说是大小姐那边吩咐的,奴婢给你先搁在床头,等您醒了再看。”莫夭乖巧地点点头慢慢进入了梦乡。

名帖静静地躺在一侧,四周镶了一层闪亮的金边,玫红色棉绒材质精致大气,中间镂空的位置也特意镀了些许金箔,上面赫然用毛笔写着“爻芳”二字。

天蒙蒙亮,张遂提着药箱快步到达了五皇子,也是新册封的烨王程明兆的宅邸,守门的侍卫友善行礼,管家急切出门来迎,两人一刻不耽搁地向院内走去,“不是说这几日王爷缓和了不少吗,怎么又反复了?”

“哎,昨日贵妃娘娘过来瞧了王爷,许是因为爻芳宴的事又争了起来,王爷一晚上没睡,这会儿头疼的厉害。”

张遂脚下不停极速步入屋内,程明兆此刻正双眼紧闭,扶额发出痛苦的低吼,浑身冒着冷汗。管家跟着张遂没有进屋,这位张先生治病向来不喜人旁观,他识趣地带上门在屋外侯着。

张遂半蹲在床边,悬空取出数十枚银针扎至其脑后,动作敏捷,没有丝毫犹豫,穴位像是有记忆般刻在他的脑子里,待程明兆的喘息渐渐平和下来,他才从药箱中拿出一瓶透明液体,沿其嘴角滴入两滴。程明兆缓缓睁开眼睛。

“你来了,又麻烦你。”

“你若不想麻烦我,便不至于如此不爱惜自己。”张遂面露不悦,将银针一根一根小心取下。

程明兆温和地笑笑,和张遂差不多的弱冠年纪,眉眼间却始终带着几分超人的洒脱,“昨日与母妃吵了两句,没控制住。”

“贵妃娘娘也是关心则乱,总是希望你能有个人陪在身边。”

“我自是明白,我只是觉得,娶个妻子回来无非是为了照顾我,若是照顾我,这里的人还不够多吗?”

程明兆私心认为这是一种拉人下水的恶毒行径,而他的母亲永远不会理解,只会觉得他是脑子坏掉了,“说回来,你却好像从来孑然一身,未曾听你说起故人亲友。”

张遂手中的动作一顿,他自古今来便是一人,论起亲友,贾泉可算一个,不过他如今身份特殊不便言说。至于故人嘛,他的脑海中无意识地浮现出莫夭的模样,那是一段足以影响当下的过去。

“我昨日倒是见到一位故人,与殿下还有些渊源呢。”

“哦?那我倒是颇有兴趣一听。”程明兆饶有兴致地直起腰准备聆听。

张遂随手将药箱放在桌上,自己则找了一块离程明兆不远的空地板席地而坐,不知是有意还是无意地保持了距离,他思虑片刻似乎在想该如何开头。

“应该是二十年前的雨夜了,那年殿下尚在垂髫,傍晚突发高烧不退,贵妃娘娘急得发了好大的火,太医们跪了一院子。”

“我还有些印象,那时你也比我大不了几岁,总是神出鬼没的。你的药很管用,每次都在我最需要的时候出现。”

“是啊,可惜那时年纪小,除了身上的几颗药没有别的法子,殿下那时的急症,用我的药显然已经不管用了。”

“那后来你究竟是怎么解决的?”

张遂深吸一气,目光开始游离,“说来也巧,彼时不远的沈府请了一位神医去医治他们家的三小姐,据说也是先天的恶疾,我便跑去求医。我偷溜进去以后,发现了那位神医,一眼就看出他很厉害。他那里有一剂上好的药方可包治百病,出于私心我便偷了过来,无意中重伤了神医,我害怕地跑了回来。后来则是,殿下吃了药果然见好,而那位三小姐却因此未得救治。所以,昨日再见她时,倒是好一顿意外。”

“这......”

程明兆一时找不出说辞,他震惊于这个故事实在超出了他的认知,他和张遂从小相伴长大,虽算不上朝夕相处,对他知之也甚少,但无论如何他都不认为张遂会是一个偷人东西又见死不救甚至于去伤害他人的人,可这又是张遂第一次和自己说起往事,那般的真挚和懊悔几乎触手可及的。

“张遂年幼无知,一心为救殿下铸下大错,还请殿下谅解。”

程明兆看向他眼中多有不忍,随后深深叹息:“我又怎么会怪你呢。所幸那沈三小姐未因此丢了性命,你我如今尚有余力,多帮衬才好。”

“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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