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邪祟(1 / 1)

第二日早膳沈叔梁特地叫人来唤莫夭,这位殿阁大学士的父亲,儒雅端正,伴着岁月雕刻的眉宇间自有一派文士风骨,眉眼间比起柳氏要多露出几分血脉怜惜,开口表示了关心,“昨日回府见天色已晚便不曾见你,不知初来府上,休息的可好?”

“劳父亲挂心,夜间偶有咳嗽,尚能安睡。怎不见母亲?”莫夭挪碗接过沈叔梁夹过来的鱼肉糯糯问道。

“你母亲斋戒,平时小厨房会另行安排,极少与我们坐一桌。”沈叔梁解释完,又不停地夹菜到莫夭碗里,像是急的要在一顿饭上表现出为父的关怀。

“今日原本是想请扬善堂的大夫过来替你瞧瞧,可惜这两日因为护城河死鸦一事闹得沸沸扬扬,受惊的百姓不少,派了几次过去请都说走不开,不便出诊。我这厢见了你瞧着精神还行,要不一会儿便让李妈妈带着你出去走走,也别整日窝在屋子里,反而容易惹病。”

“是。”

沈叔梁看着眼前的这个女儿,漂亮的脸蛋因为疾病平添苍白羸弱,到底还是他们为人父母的过错,让这孩子来世上吃这般苦,无由生出一丝苦涩。

“得空,约个时间见见你长姐,虽说那时你还小应是没印象了,但到底是姐妹,她性子傲气些并无坏心的。等身体再养好些了,若是愿意留在这里便留着,也能将母亲接过来……”

他如夫子授课般循循善诱,规划着未来的美妙图景,见莫夭虽话不多,却始终温声细语地应和,慈爱之心愈烈,这个家里已经好久没有能陪他说说话的人了,一直坐了有半刻钟才匆匆起身去处理公务。

等莫夭用完早膳打算离开时,芹钗悄悄凑近在耳边小声询问,“小姐,咱们真的打算留在京都吗?”

莫夭笑着反问,“你想吗?”

“虽说京都很是繁华有趣,可奴婢总归觉得咱们潮州府更好,自由自在无拘无束。”

“是啊,我们终究不是这里的人,总有一天要离开的。”

芹钗不懂里头的深意,只知道小姐也同她一样,于是高兴地点点头。

李妈妈迎面从廊下过来,“三小姐,马车已经备好了,您是再回屋歇会儿还是现在出门?”

“这就走吧。”

芹钗远远瞧见端坐车头的马夫便热情地上前打招呼,“阿东师傅,我们还真是有缘呢。”

阿东今日面上没了之前的压抑烦恼,见到来人喜笑颜开,“芹钗姑娘,劳您关照不是。”

扬善堂地处南北城交界,不大的门庭人头攒动,莫夭今日没有带幕帘,能够清晰地看到来往人群各式神色,进门的大多愁眉不展,出门的露出如释重负,看来这医馆还有点真本事,“扬善”二字也起的也很有趣呢。

李妈妈扶着莫夭走进里屋,“三小姐,请。”

杨善堂正堂西侧是取药口,紧贴着一整面墙的大立柜,各种药材陈列有序,药草味浓重却不刺鼻。对面一排长桌前坐着四五名大夫正在看病,排了不小的队伍,中间一块用偌大的仙鹤祥云屏风将两边隔开。

莫夭一行站在屏风中央还在端详,一名医女远远走来,“小姐可是来看诊?”莫夭点头。

“请到这边容我先替您做个初诊。”

杨善堂特意安置了一小部分懂医爱医人士作为辅助,在医馆忙碌之时可以针对一些小型病症提前先诊先医,医女青丝便是这里的一员。

青丝带着莫夭到了屏风尽头中央的位置,那里摆放了几张简单的小圆桌和木椅,坐下后搭上莫夭的脉,这才发现此病难解,她为难地开口,“小姐这病可是先天的?”

得到肯定后,青丝从圆桌下拿出一块木牌递给莫夭。

“要辛苦小姐排个队,小姐可在此处暂歇,让奴婢拿过去,等到了会有人通知您的,您可再与我说一些平日的忌讳,我好做个记录。”

正说话间,一阵浓重的污秽怨气从后巷的位置飘出来,忽强忽弱,明显有异。

莫夭鼻尖微抿不动声色,“我突感肚子有些疼,不知……”

青丝了然起身,“小姐随我往这边来。”莫夭扭头将木牌交给芹钗,吩咐李妈妈和芹钗先在外稍等,自己去去就来,李妈妈倒是无所谓,芹钗很是不放心地反复探头。

医馆后院是方正的格局,两侧各有几间厢房,左侧往里走到底的位置便是茅房,青丝怕她嫌弃脏,还特地取了些干净稻草铺在边上。

莫夭却迟迟未动,眼神停在对面第三间房门口,那里的气息最重。青丝顺着她的目光看去,明显慌张了一下。

“请问,这里的房间都是就诊用的?”

“我们所在的这一侧除了一间医书阁外,都是就诊用的,对面的几间是我们几位医女在这里小住的。”

“原来如此……你是哪一间?那间吗?”莫夭一边问一边往房间的方向走去。

青丝以为她要去自己的屋内净手,一边暗暗埋怨这千金小姐的架势,一边慌乱地阻拦,“我的屋子一早起来并没有收拾,乱得很,小姐怕是……”

门被推开了。

“小姐!”青丝高声呵斥,顾不得形象冲上前去,将莫夭拦在身前,言辞变得尖锐,“小姐未免太过失礼!”

莫夭并没有回应,只是伸出一只手轻轻搭在青丝伸出的双臂上,双臂被温和地缓缓扶下,青丝愣神,莫夭则是继续往里走。

简单的镂空木制屏风后有一木床,木床之上躺了一人,发丝凌乱散落在脸上,面色极致惨白,额上敷了一块薄巾,衣衫只简单包裹住身体,露出的四肢部位用纱布包着,隐约能看见一道道血痕,血痕处被撕开的皮肤因为无法完全止血,还在一点一点下滴,周边出现红肿,活像一个血人。

青丝反应过来慌乱地跑进来,当着莫夭的面直直下跪。

“小姐,此事还请小姐代为隐瞒,青丝感激不尽。”

“看他这副样子很像民间传说的时疫,弄不好可是会传染的。”莫夭一动不动地凝视着眼前的血人语气冰冷。

“不会的,我昨日照看了眷年哥许久。他并没有传染给我!”青丝忙急着摆手解释,不自觉带着害怕的哭腔,其实连她自己也是不确信的吧。

“怕是这病与普通时疫不同,我曾在一本古书上见过,书中说感染之人若身上无残疾便相安无事,可若有一点点小缺口,它就会像蚁穴溃堤般,瞬间侵蚀人的五脏六腑。”

按理来说,此刻这人应该已经死了,可这偌大的怨气明显是在克制,并没有不管不顾要吞了他的意思。

“小姐可有解症之法?”一个男子的声音传来,莫夭顿时一阵心惊,竟然大意了,没发现屋里还有一人。

青丝惊喜地称呼他为张先生。

莫夭回头看向来人。“在下乃是这杨善堂的掌柜,张遂。”此人正是那日拱桥之上的青年郎,今日他白衣飘飘像极了一位隔世仙人。

莫夭并没有打算要自我介绍,这个人身上飘着一阵魅惑的药香,这股味道让她在承受蓬勃怨气的同时居然能得到片刻清醒。

“说不上来是什么解症之法,只是看过一些医学古籍,制药我并不精通,有些外敷之法倒是可以一试。”

“请小姐赐教。”

莫夭回头看向血人陈眷年,他的嘴巴微张还在透气,周遭围堵的黑色气团在四处盲目冲撞,却没有直通他的心脉,她明白这是怨气不想杀他,她素来对生人生事带着格外的冷心冷情,这一刻在怨念的推动下却是随心而动了。

“以正午时分所采摘之袖叶于井水中加艾草浸泡一个时辰敷在患处,每隔半个时辰换一次,止血后换柚皮加之甘草、黄芪敷于患处。”

“我这就去。”青丝顾不得多想便往外跑,她心里明白这个方法是安全的,不管灵不灵都可一试。

莫夭说完这段话依旧安然无恙,她也明白了此举并无不妥,心中的枷锁得以解开。反倒是那怨气像是能感知一般,知道莫夭在帮助它,心情一好,黑气不受控制喷涌而出,却不料加剧了莫夭的病情,她开始剧烈咳嗽。

张遂察觉不对后立刻上前,从怀中掏出药瓶,取出一颗药丸喂给莫夭,单手搭在她的肩上暗暗发力,在莫夭看不到的位置有微弱的青绿光芒在向她注入。

待缓过一阵,张遂将莫夭轻轻扶出后院,她轻薄地像一张宣纸,随时都能被吹拨了去。

芹钗和李妈妈慌张地跑过来,芹钗缓缓接过莫夭,明显眼眶发红,紧张地想攥紧手却又怕伤着小姐不敢用力。

张遂再次取出药瓶递给李妈妈,“这里还有两颗清气九转丹,若是小姐突发恶疾,可以服下暂缓,再寻大夫诊治。”李妈妈激动地双手接过,她很清楚这药丸的珍贵,感慨小姐好运气,鞠躬表示谢意。

张遂站在原地手指擦过皱巴的衣袖,目光追随直至人影消失。

光阴石中火,故人再回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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