姜欣灵想起那天休庭之后，被上司文森特先生劈头盖脸骂的经历。
她不怨上司，因为她这次的表现，确实糟糕透了。
但真正让她难受的，是那场新证物审查和相关询问的会议。
周莱艾带着那几个新的证人，坐在一边。
她和那位朱先生坐另一边。
法官在中间。
“今天我把你们都叫来，是按流程说说这件事啊。”
法院那边其实也不太喜欢周莱艾的做派，在庭上途中说要加证人证物，但他们似乎更不爽首都星检察厅这边，觉得他们的工作太马虎了。
姜欣灵是有点委屈的，这案子她最初是不想接的，但上司硬塞过来，这也就算了，等她去问这些资料的提供方——
埃文·雷利，那位金狮子的爪牙，却是个谜语人，资料也是就那么一点点，时间又赶，留给她分析案件的时间根本不够。
更别提其他的……阮希这个被告，她也没见过几回，秦家护着她，不让人接近；金狮子的爪牙也盯着她，自己想碰头，都要跟埃文·雷利申请。
不愧是那条“笼中鸟”禁锢的宝贝吗？
因此，跟证人沟通，一个个分析的时间就跟少了。
这才导致了今日的局面。
姜欣灵看着对面三个新的证人。
一个是买了朱先生那二手“香水”的客人，明明白白地说了他们在黑区交易的全流程，还有交易期间的录音。
他还把用剩的小半瓶，直接拿了过来。
负责调查的法警，拿着那东西，去正规的信息素研究中心验了：
无毒无害，这“香水”就比那些野鸡实验室，砸了几千万上亿搞出来的试验品，能更加有效地抑制alpha发疯。
治病救人的良药，还得高呼它自己是香水。
姜欣灵觉得这就挺讽刺的。
看着周莱艾那张嚣张的脸，姜欣灵有些迷惘。
第二个证人，是从黑区刚刚解救出来的Omega大男孩。
这人的眼神很空洞麻木，对周围的一切都漠不关心，但看着她这边的朱先生，用不屑的眼神说：
“对，就是这个男A，那天我跟他说不舒服，让他就咬个腺体算了，他硬要来，呵，不就……”
这个在黑区呆过的年轻Omega男孩说得云淡风轻，但却给人一种格外的阴冷感：“他那病，应该是我惹的吧，除非他在黑区又找了别的O，毕竟那个鬼地方，Omega就是块抹布，随便扔，随便咬。”
姜欣灵对他的遭遇抱有同情，但还是开口了：“据我所知，将这位Omega先生解救出来的，不是正式的军团，而是秦氏集团聘请的私人保镖，法官阁下，我……”
“你觉得秦家救了我，让我说谎？哈！你这种在安定区，高高在上的大人物，了不起的alpha检察官，还会怀疑我这种被拐到黑区的臭老鼠骗你？”
那个Omega歪着头，年轻的面容上，满是愤世嫉俗的戏谑和怨毒：“对，是秦家救了我，我感谢他们，但我说的，都是实话！你不信，我就让你看看，亲眼看看！小胡哥，你把那视频放出来！”
“这……这样不好吧？”小胡律师小声说。
周姐是有这手准备，但他是一直反对公开放出来的……
“放！谁怕啊！我特么在黑区呆这么多年了，被那些hei帮alpha逼着拍的视频，也不知道被多少人观摩过了，我怕什么啊！？”那Omega用有种癫狂的愉悦声线喊了出来。
于是，在众人震惊和怜悯的目光中，小胡把视频放了出来。
疯狂暴力的alpha和无力挣扎、麻木无助的Omega，纠缠的画面，能清晰看到两人的面容……
“所以，那就是个人渣。”他指着姓朱的alpha，露出一个渗人的微笑。
这不堪入目的画面公之于众，Omega男孩心中，涌出一丝报复的、扭曲的快感。
他接着盯着姜欣灵：“我没读过书，更不知道什么帝国法律。
“当然，我也没兴趣撒谎去保护谁，我就是堂堂正正地借他们的手，剥光某些人渣的虚伪皮囊。
“让你们这些恶心的alpha去死！
“我就舒畅了。
“你说我是不是很变态？是不是恶心到你了？姜大检察官？alpha大人？”
看着这个Omega男孩癫狂肆意的眼神，姜欣灵说不出话。
只是她脑袋一片混乱，听着身边的人，说什么视频已经鉴定过了，是真的，没有造假之类的话语。
接着，是第三个证人。
是那位朱先生的主治医生，说清了她找来的这个证人，到底生了什么病，到底是为什么才去医院的。
那病的毒株分析报告也出来了，和Omega男孩的病株类型，是一致的。
这位医生还详细讲了朱先生的病情，在用过第一瓶“香水”之后，是有好转的。
但后来，他接连汲取了各种不同的Omega信息素，混乱而驳杂，虽然一定程度上缓解了易感期的症状，但在某一天复诊的时候，医生发现他染上了那种病。
于是不得不放下对信息素紊乱症的治疗，先应付这风流病。
医生的话，加上那个Omega男孩的证词，已经很明确地表明了，这位朱先生将自己的病归结到阮希头上，实在是碰瓷行为。
接着，周莱艾又拿出了新证据，说清了这人撒谎的动机。
在雷利警长的一位同事的帮助下，周莱艾成功取得那位朱先生，在出庭前两天的银行流水。
有两笔四十九万九千的转账进入。
“四十九万九，这数字确实挺微妙的。”周莱艾推了推金丝眼镜：“因为一旦到达五十万，就会被主脑系统的金融模块关注，所以你只要了四十九万九，啧，你怎么不用纸币了呢？百密一疏啊。”
周莱艾盯着那位朱先生眼睛，嘴角咧开：
“也对，毕竟时间太赶，而且安定区内携带大量现金，也会被盯上，所以你就抱了侥幸心理，对吧？”
“周律师，虽然这里不是法庭，但你陈述简短精炼一点，也不要带那么多主观猜测。”法官的手指扣了扣桌子，催促着周莱艾。
“抱歉，法官阁下。我们继续，这两笔款项，分别来自两个人：
“一个是王胜，是Omega专用治疗舱厂牌——KEX的中高层员工，而KEX的产品，和我当事人的公司，有直接的商业竞争关系。
“另一个则是希西·沃伦的管家。
“希西·沃伦表面上是个闲散贵族，但实际上，是极端alpha至上主义团体的核心成员之一，本人也在社交平台上，公开、多次发表过关于Omega抑制类产品的排斥言论，认为这种东西不应该存在，Omega在发情期就该被alpha玩弄等等。
“他们这个极端团体，还崇尚一种颇具争议的观念：
“他们认为，alpha抑制剂是对alpha的化学阉割，是在试图剥夺他们最原始，最自由的天性，也不应该存在。
“对了，这位希西·沃伦，和去年被爆出学术造假、贪污受贿等罪名，污蔑过我当事人的前协会研究院院长——艾瑞克·沃伦还是堂兄弟。
“另外，这是我拜托几位警官调取的监控，分别在一家咖啡厅，还有一家饭店，是证人和这两位先生见面的经过，画面有些模糊，也有些杂音，不过大致内容还是很清晰的。”
看过这些画面，大家都明白，这就是栽赃陷害了。
周莱艾将新的证物展示完，见对面那位朱先生如坐针毡，她笑得欢畅：“收钱做伪证嘛，也没多少年，比不上强迫Omega，十年起步哦~
“忘了提醒你，我已经接受了旁边这位Omega小先生的委托，一定努力让你多蹲几年，好好思考人生的。”
“去你M的！你这个可恶的beta！**%#……！”朱先生神色疯狂，开始破口大骂，各种要被和谐的内容都出来了。
“肃静！”主持的beta法官开始拍桌子了。
等会议室重新安静下来，法官才皱着眉头，把姜欣灵拉到一边，小声说：“你们检察厅怎么办事的？”
“……”女A张嘴，但一个字说不出来。
“算了，就说说你现在怎么打算？”法官摆手，接着低声询问。
“法官阁下，控方要求取消这位朱先生的证人资格。”
“行吧，这些东西也不好摆上庭，这庭审还全星际直播呢。”法官接着说：
“小姜啊，你们检察厅什么回事啊？这案子烫手，要不你们再想想办法？不行的话，联系一下那些戴金狮子纹章的，干脆撤诉吧。”
接着beta法官又薅了一把头发，开始自我碎碎念：
【都不知道这些大人物在想什么，闹着玩呢，就逮着他赶上了这莫名其妙的倒霉事儿。】
姜欣灵接着说：“我师傅说，希望能将重新开庭的日子推后些，我们会在此期间，尽量补足新的、更有力的证据的。还有，我师傅说，这件事没有那么简单，请您……”
“行行行，我知道，你别说了啊，我都是按规矩办事的，按规矩办事的。”
不怪他怂，只因这位beta秃头法官，昨晚翻了翻记录，发现那些曾沾上关于那条“笼中鸟”案子的法官，除了个别功成名就，大多没什么好下场。
他们这些敲锤子的，看上去威风，实质风险高得很，一不小心就折进去了。
想熬到安稳退休，难啊。
会议结束，姜欣灵魂不守舍地回到检察厅，就看到她的师傅，文森特高级检察官和一位面生的老绅士正在聊天，两个alpha抽着雪茄，吞云吐雾的。
“小姜来了，来来来，认识一下。艾德里安·葛德文伯爵，皇室的法律顾问。”
“日安，伯爵阁下。”
“你好，这就是文森特你常提起的小姜啊，不错，挺精神一小姑娘，和你的alpha母亲，年轻的时候长得简直一模一样。”
寒暄了几句，姜欣灵在一边规矩站着，听不太懂他们说的，也不插话。
等那位伯爵先生走了之后，她的师傅文森特才收起笑容，满脸阴郁，用十分不满的语气说：
“你这次让我很失望。”
“对不起，师傅，我……”
“我不想听你认输一样的道歉，这种懦弱的表现，根本不应该出现在一个alpha身上！”文森特的声音低沉压抑，像生锈的钝刀子，一点点地挖着腐肉：
“你觉得现在这样的你，对得起你死去的alpha母亲吗？她可是一位精神体被碾碎，也能一声不吭继续潜伏，手脚被折断了，依旧能与敌人同归于尽的alpha！
“你再看看你无能的表现！不觉得羞耻吗？”
“师傅，这不一样，我……”通过欺负一个Omega带来的威风，算什么亮眼的表现。
“有什么不一样的？你只是被表象迷惑了。”
【表象？】姜欣灵顿住，想问下去，却发现师傅文森特止住了话题，并开始跟她分析：
“你之前的庭审，我都看了，你知道自己为什么会在那个beta面前，输得这么狼狈吗？”
“是因为那几个证人突然改口了。”
“那你现在，明白他们为什么这样做了吗？”
姜欣灵低头：“庭审之后，我申请了调查许可，看过他们在那段时间的交易流水，他们都有将那种非法的抑制剂，放到星网上卖了，转手赚取了五万到几十万不等，所以，他们是在害怕。”
害怕阮希定罪了，他们也马上跟着遭殃。
“这么简单的道理，你要事后才分析出来，实在是太愚蠢了。”文森特接着问：“那你想到补救的措施了吗？”
“找那些只购入，但没有转手卖出的alpha，说服他们成为证人。”姜欣灵低声说着，接着开口：“可是……”
“没有可是，知道了就去做！马上！”文森特看着她犹豫的神情，立刻大声下达命令。
等姜欣灵走到门口，他才将人叫住，说了其他的事情：“这个周末，有空吗？”
“除了案子，倒没有其他的……”
“那就把时间空出来，我和法院那边商量好了，重新开庭还有一段时间。”文森特收起严厉责备的架势，试图用慈和长辈的语气说：“你还没有Omega吧。”
“没有，怎么……”突然说起这个？
“你的alpha母亲死得早，家里的Omega长辈也是个没用的病秧子，自然没人替你打点，比起协会那些蠢货，还是各大家族精心养大的Omega更适合当伴侣，我作为你的师傅，也算半个长辈了，这个周末，我替你安排了，你去见见这位吧。”
说完，文森特拿出了一张照片，上面是个位金发碧眼的Omega男生，背后是名字和通讯号。
突然被上司拉红线的姜欣灵有些讶异，但她很快就礼貌地道谢。
在这个人均五个alpha才有一个找到Omega伴侣的帝国，能有长辈帮忙安排AO相亲，是十足的人情。
姜欣灵也没有多想，她离开师傅的办公室，准备去找名单上的其他证人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