阮希皱眉,把手提箱内,一个金属环拿了出来,按在自己的后颈。
上辈子一直和抑制剂打交道,Omega防咬项圈的制作工艺,她不够了解,只记得两种轻薄的记忆合金,但具体的制作,还在摸索。
至少,现在套在她脖子的这个,就挺不舒服的,金属边缘没磨平,刮得她脖颈出现了红痕。
而且她惨不忍睹的手工绘画,让实验助手绞尽脑汁复刻出来的这个,完全违背了人体工学,勒得她脖子痛。
不自在地扭扭脖子,但她没把这东西拿下来。
阮希接着,推开了秦曜的房门。
与上次易感期,这人冷静克制不同。
此刻,房间里,乱了。
灯光昏暗,金属小椅子被推倒,还有一截金属椅背被折得有些弯了。
玻璃瓶掉落在地毯上,透明的药液浸湿了做工精美的地毯。
抑制喷雾在空气中挥发,但这些安抚alpha的大分子,完全被伏特加酒香吞噬了。
那人失态地坐在地上,只套了条长裤,倚在房间昏暗的角落。
他全身都是绷紧的,汗珠从小麦色的皮肤划过,汹涌外溢的精神风暴在扭曲旋转,将他周遭的空气都变得浑浊。
阮希感觉到类似空气墙的东西。
他在阻止她前进。
秦曜觉得自己是疯了。
精神海无尽的风暴,大脑有混乱的嗡鸣,原本模糊一片的视线,如今,连幻觉都出来了。
还是那个人。
他低着头,极力调整急促的呼吸,一只手捂住脸,试图遮掩自己如今扭曲的面容,另一只手却藏在了身后,他死死捏住止咬器,似乎在考虑,要怎么控制住略带抽搐的手,将这东西按在自己的脸上。
因为似乎只有这样,才能控制住撕咬的冲动。
他不知道这是幻觉,还是真实,他都不敢越雷池一步,即便这只是一个梦,过分的举动也会留下记忆,让他一步步越界,一步步走近深渊。
他曾直面过黑暗,也知道,如果alpha开始放弃自我控制,就离野兽不远了。
黑区的人渣到底怎么折磨Omega,那些被易感期逼疯的alpha,又是怎么一步一步,将柔软的东西撕碎,沉溺在短暂的快感中,肆意去掠夺和攻击,留下禽兽的标记,他太清楚了。
他年轻的时候,在军校,是抵抗训练永远的第一名,那时候,他自傲又嚣张,对那些沉溺在Omega信息素的同学,表面不显,内心却是暗暗嘲讽的,但到了如今这地步,他才发现,自己和他们没什么两样。
都是贪婪又疯狂的、名为alpha的野兽。
尤其是精神力变异,狼性的基因慢慢改变他的外貌,银色的纹路从他的腹部开始往上爬,原本人类的小尖牙,在疯狂生长,开始往狼类的獠牙变异。
这种失控的表现,他不想让任何人看到。
因为在帝国,这对于一个alpha来说,几乎只有将腺体切除,将精神海打碎,这最终的治疗手段了。
几乎没有Omega愿意献祭自己,成为怪物延长变异时间的养料。
他也没想过,自己会这么快,就走到这一步。
只是,当这一切到来的时候,在他的幻境里,第一个出现的,依旧是那个身影。
早知道,第一次见面的时候,就跟她告白。
让她成为他的妻子,他永远的Omega。
这样,他就不会异变成怪物了吧。
不,也许,从当初在黑区,就已经陷入了泥潭……
一直都在往下坠落……
不招惹她是件好事……
一片绝望的黑与白中,少女一点点接近。
精神力展开的空气墙,在一点点变弱,也许是他的潜意识在作怪,他开始试图说服自己,这只是一个梦,他可以放纵自己。
至少,是她自己走过来的,不是吗?
当阮希看到他腰腹间,精神力外溢形成实质的银色裂纹,她心中警铃大作。
这是alpha已经失控的征兆。
精神力等级越是高,基因受本身精神体影响越是深入,当alpha控制不住精神力的时候,才会有这样的症状。
阮希上辈子根本没见过这样的。
即便她临床六七年,切过腺体做过标记清洗手术,但她没应付过S级的alpha失控。
不是一般的易感期,是真正的失控,精神海风暴外溢、兽性基因入侵身体……
因为当初在联邦,几乎不可能让S级——这些堪称珍稀人力资源、重要战力的alpha,陷入这种境地。
她缓缓呼出一口气,鼻息间全是伏特加的酒香,强迫自己被alpha信息素扰乱的大脑维持清醒,她手颤抖着,打开手提箱,将注射器拿起来,冰冷的针剂药物还没准备好,她就发现,自己被人圈在了怀里。
alpha从背后抱住她,一只手勒住她的腰,另一只手环着她的脖颈。
低沉的、充满兽性的嘶吼在她耳边化开,让阮希觉得这个人无比的陌生。
明明刚刚,还是那个温柔地蹲在她身边,轻轻抬头凝望着她的青年,怎么突然就……
阮希的腰被狠狠地勒住,那人的手指甲,甚至因为变异,出现了与银狼利爪一样的角质层,将她的雪纺衬衣拉开了个小裂口。
但当利爪触碰她柔软的肌肤时,他的手又颤抖着、慢慢往外退了一点,然后用指腹轻轻摩挲被划出的红痕,似乎在抚平伤口。
他的另一只手在轻轻摩挲着她脖颈、下巴、脸颊的肌肤,精神力实质化的银色纹身疯狂蔓延,在手背上,形成了一个诡异的花纹。
阮希没时间庆幸自己刚刚套了个防咬项圈,只眼疾手快地,挑了一根未被精神力影响,没有银纹挡住视线的血管,稳稳地扎了进去。
药剂被注射器推了进去,顺着血液循环,瞬间流遍全身。
秦曜很难形容此刻的感觉,像被冰水淋遍全身,或是精神海接受过洗礼,将一切混乱不安、污秽无序之物冲刷了一遍。
秦曜蔓延全身的银纹开始慢慢消退,指尖也慢慢变回人的模样,这些都让阮希提着的心慢慢放了下来。
果然,抑制剂什么的,还是针剂药效最快,最靠谱啊。
不过这种兽化失控,也太不正常了吧?即便是在临床,也是极其稀有的病征啊,若是她上辈子,恐怕要信息素专科、精神力科、神经专科几大部门的主任联合会诊。
也不知道,这帝国,对这种病有没有什么她没见过的治疗手段。
阮希见危机解除,松了一口气,思维开始发散,也全然忘了,自己还在某A怀里的事实。
她就这样拿着注射器,乖乖地坐在赤着上身的alpha怀里。
阮希从衣兜里,拿出一片药丸,塞入了他的口里。
秦曜一个alpha,不怕苦,连水都不用,就把药吞进去了。
秦曜觉得这个梦就挺荒谬的。
风格和之前的完全不一样。
不过相当符合阮希的性子,看到他发疯、失控就给他打针吃药。
一针下去,他病都好了。
秦曜觉得这个梦可以呆久一点,因为阮希在他怀里很乖,任由他摆弄,他的大手圈住她的手腕细细摩挲,指尖细腻的触感太过真实,让他无比留恋。
只是,当他张嘴,下意识想咬住什么的时候,却磕到了金属触感的东西。
变长了的尖牙,与金属碰撞发生的清脆声音,顺着骨骼,传到了他的耳膜,大脑瞬间分析出:
这不是梦境、不是幻觉、这一切都是真的!
“好了,你没事了吧?”耳边是Omega温柔的询问。
他仔细舔了舔无故变长的尖牙,红肿的牙龈隐隐作痛,现在他闭上嘴,恐怕也有小半截尖牙露在外面。
这无不表明一个事实:
刚刚的一切是真的。
他在兽化失控的边缘、他的精神海炸了、他差点疯了。
他打的针、吃的药,都是真的。
还有怀里的Omega,也是真的。
他还神志不清,后知后觉。
秦曜身体往后退,手刚刚撑到背后,就发现自己摸到了一个金属疙瘩。
alpha止咬器。
目光从外物移开,重新审视自己,上身什么都没有,下面就套了条长裤,赤脚……
他连忙站起来,两人拉开距离,他捂着脸,低声说:“好多了。”
阮希仔细打量他的皮肤表面,确认兽化纹路消退,精神力外溢的情况基本消失。
也幸亏这人没穿上衣,不然阮医生还得让患者拉开衣服观察。
“你这种症状,是第一次吗?”阮希拉了把椅子,坐在他对面问。
“嗯。”秦曜话本来就偏少,现在是更不知道说什么。
阮医生也没见过这种症状的,她顿了一下,还是决定问清楚:“上一次,易感期症状爆发,是什么时候?”
“三……不,昨天,晚上。”
“你白天看上去为什么一点问题都没有?”阮医生麻了。
“……”某病人突然有点不敢说话了。
“之前易感期的频率呢?”
“隔两三……”秦曜被她盯着眼睛,最终还是说真话:“每晚。”
“……”这会轮到阮医生无语了,她好一会,才叹气到:“之前的药不管用的话,可以告诉我的。”
“你最近看上去很忙。”
刚刚说完,秦曜就把恢复正常的银狼召唤出来,蹲在自己面前,憨憨银狗子蹲得笔直,狼头刚好遮住他大半张脸。
病人不听话,把银狗子召唤出来,挡住了阮医生望闻问切的第一步。
她拍了拍狼头,让大狗子一边去。
“你都这样了,还管我忙不忙!”阮希有点生气了:“你是不是就不信我,还是觉得我一个Omega,没本事,看不懂你的病,你……”
越说越生气,阮希还自嘲一笑,自暴自弃说怪话:“对,我就是个来路不明的Omega,别说职业医师资格,就是正规医学院的毕业证都没有,你不信任我,很正常,确实没必要跟我说什……”
“才不是!”在阮希快要炸毛的当口,秦曜按住她的肩膀,接着说:“不是不相信你,是……正因为你是个Omega,我才不敢跟你说!”
“我每晚都被易感期折磨。”
“脑海里全是你。”
“梦里都是将你抱在怀里,亲吻你的脖颈,将你标记!”
阮希听到“标记”二字就有点懵,她略带诧异的眼神,对着他紫色的眼眸,就听到秦曜说出了下一句话:
“我喜欢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