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伤口(1 / 1)

“姑娘,定北侯那处都安排妥当了。”

当南归进帐禀告时,只见到宁岚音身子背对着她,站在水盆前,双手浸在其中,似乎在清洗着什么。

“确定都妥当了?没出任何岔子吗?”宁岚音冷然的声音响起,伴随着一阵搅动的水声。

南归垂首,姿态恭敬:“奴婢亲自瞧着定北侯进了那顶营帐,一切顺利,没出任何意外。”

水流声一顿,宁岚音侧首,眼中含着几分狐疑:“一切顺利?定北侯竟然什么都没察觉吗?”

“不曾,想来这定北侯在军中待久了,连京城官场中的人情世故都不知晓。”南归声调上扬,是掩不住的洋洋自得之意。

宁岚音的神色却没这么好看,顾怀远绝非等闲之辈,怎么可能这么轻易就被一杯下了药的酒放倒,她为此可是留了不少后招,谁料想,现在居然一个都没用上。

宁岚音疑惑的心情并未被打消,但是看见南归如此自信,并没有再说什么,只是出声叮嘱:“多派人在周围盯着些,明日一早,必须得让皇后和宰相都亲眼瞧见那一幕,然后……”

说到后面时,宁岚音的声音明显顿了顿,她转过身去,又是一阵水流声,接着才听见了她从牙缝中挤出来的四个字来:“捉奸在床……”

南归深深叹了一口气,她知晓姑娘看不上这样不入流的手段,但这却是老爷所叮嘱,姑娘不得不从的事情。

“姑娘,我们费了这样大的功夫,只是为了拉拢一个顾怀远,值得吗?”

南归是宁岚音的心腹,这些事情她大都不会瞒着,有些不懂的地方,宁岚音向来不吝言说。

南归所问的,是她一直以来都未曾想清楚的问题。

不过是个定北侯而已,还是个被卸了兵权的武将,若宁家的阵营需要武将助力,大齐一抓一大把,何必一定要拉拢来顾怀远?

即便对方三番五次推拒也要执意如此。

宁岚音语气很淡:“若是不值得,我和父亲也不会在他身上花这么多心思,以我们现有的计划来看,顾怀远是至关重要的一环,拉拢他也是所有法子里对我们最有利的一个。”

虽然还不是很能理解宁岚音的话,但南归还是乖顺地点了点头:“可是,顾怀远如今与相府扯上了姻亲关系,今夜之举,姑娘难道不担心过犹不及,将他们逼急了吗?”

顾怀远新婚不过半月,便明目张胆与他人春宵一度,这样的消息若是传开,就算乔书珞无所谓,但爱女心切的丞相却必定坐不住。

以丞相一贯的行事作风,哪怕是上书辞官还乡,甚至是豁出这条命,都要让女儿跟顾怀远和离。

到那时,惹怒了丞相,以京城众人比明镜还亮的眼睛,顾怀远必然孤立无援,沦为众矢之的,宁家此时再出面简直是再好不过。

这个计策固然不错,但终究过犹不及,顾怀远已然失了兵权,如今只挂着虚名,若是皇帝就此直接将人贬去边疆,岂不是得不偿失。

宁岚音自然也料及了这一点,冷哼一声:“这便是他们想出来的张良计,连你都能瞧出不对劲来,我倒要看看后面若是真的出了问题,他们要怎么补救。皇上虽不中用却极为自负,怎么可能容忍有人破坏他赐下的婚事?”

南归一窒,她只知道姑娘向来看不上这种上不得台面的手段,却没想到这整个计划宁岚音居然都彻彻底底地反对。

但老爷所命,她们又必须按照这样的谋划来行动,想必,宁岚音心里定然是不畅快的。

南归想了想,移步上前正决定宽慰她几句,却眼睛一转,瞥见了宁岚音的动作。

削葱根般的芊芊玉指浸在水中,寒秋的水冷得刺骨,她的手已被冻得发紫,指尖泛红甚至泡出了一圈褶皱。

宁岚音发了疯似地用力搓洗着自己的双手,一遍又一遍地打上皂角,一下接一下地搓洗,尽管已有细嫩处破了皮,一丝殷红的血迹在水中荡漾开来,在血迹的衬托下,宁岚音的手指泛出诡异的艳丽感。

南归大惊,顾不得礼数,一把拉住宁岚音还在不住搓洗的双手:“姑娘!您这是在做什么啊?何苦跟自己身子过不去?”

宁岚音深呼一口气,深深闭上眼,顾怀远下午那道鄙夷的目光在脑海中一遍又一遍地回放。

她顿了一会,甩开南归:“宁之浩于布防图一事上办事不利才把我如今陷入了这样的处地,这一次,不可再横生波折,这种不入流的手段,我不想用第二次。”

声音中是极尽的嫌恶。

直到这时,南归才终于瞧清了宁岚音的神色,那是连她冷淡的眸色都掩盖不住的迸发而出的近乎疯狂的偏执。

破了皮的伤口渗出血液,顺着垂在身侧的纤细手指缓缓滑下,无声地落在地上,但在南归心上却敲响重重一击。

南归盯着宁岚音的眼睛,愣了一瞬,但很快又反应过来:“是,姑娘说的奴婢一定认真去做。”

说罢,南归赶紧递上一方绢帕,呈给宁岚音。

宁岚音淡淡扫了一眼,慢条斯理地抬手拿起擦拭水渍,随着她的动作,鲜血在白帕上晕染出一朵妖冶的花儿来,看得南归胆战心惊。

“庄子里的那位怎么样了?”

一阵短暂的沉默后,宁岚音开口问道。

南归垂首答道:“回姑娘的话,人昨日就已经醒了。”

宁岚音眉梢微挑,缓声开口:“如此就好。刚刚醒来便发现是这种境况,心里定然不舒服,不过,这人那么喜欢江洲,便多寻些江洲的吃食来,好生招待着。”

南归听懂了宁岚音话中的深意,会意一笑:“奴婢明白,一定多多加派人手好生招待,不会有半分怠慢。”

宁岚音只用一根指尖挑起拭罢的绢帕来,冷眸微眯,毫无厘头地冒出一句喟叹:“只染了这么一点血,便脏了。”

松开手,绢帕落地,犹如一只断了翅,无力挣扎的笼中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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等乔书珞和顾怀远回到自己的帐中时,已近子时时分,四下寂静,已罕有人影。

他们一行这一路上回来得尤为顺畅,几乎不曾遇见巡夜的护卫。

正当曲佑还在庆幸省去不少麻烦时,只有乔书珞清楚,那是皇帝授意,早让暗中的亲卫一路护着,提前调开了明面上的护卫们。

连这些事情都能料到,提早安排,皇帝人坐在帐中便能对此事的了解如此之深了吗?

虽然早有预料,乔书珞的心中还是不免生出一阵寒意。

但愿她做了这么多遮掩,暗中查赵家旧案的事情能瞒过皇帝的眼睛。

乔书珞正胡思乱想着这些事情,却突然听到一声闷闷的询问:“你不生气吗?”

思绪冷不丁被打断,乔书珞回眸看向声音来处。

药性尚未褪去,顾怀远面色酡红,额上缀着细细密密的冷汗,连声音都喘着克制不住的粗气。

乔书珞不敢离他太近,特意隔了足足有一丈远。

没理解顾怀远所说的含义,乔书珞又问道:“什么生气?”

顾怀远调整了一下坐姿,扶着额角,望向乔书珞的眼神些许迷离:“今日下午和晚间撞见那样的场面时,你可曾有半分怒意?”

原来是问这个。

凭心而论,对于这些,乔书珞在第一眼看见时,生出的唯一情绪只有质疑,不知缘由,她似乎一直下意识觉得顾怀远并非是那样的人。

连是否真的发生,乔书珞都心中存疑,故而,根本谈不上生气。

乔书珞沉吟良久,因为两人突然亲近不少的相处氛围,她直觉不能再放任下去,是以,话到嘴边便成了:“顾怀远,我没有理由生气。”

闻言,顾怀远没有任何动作,只是一双眼睛定定地瞧着她,其中到底含着什么意味,乔书珞不想知道,更不敢看明白。

于是,乔书珞特意语气松快,莞尔一笑:“怎么?你不信吗?”

顾怀远抬起手遮住了眼,嘴角溢出一丝无奈的苦笑:“不,我自然相信,你只有在说谎话虚情假意的时候才会唤我一声夫君。”

而刚才,她叫的是,顾怀远。

顾怀远掌下的面上闪过失落和惋惜,兜兜转转地再相见,他们二人之间终究还是隔着太多的阻碍,让他有心无力,而她不越雷池。

实在是,命运弄人。

这段日子里,顾怀远在夜深人静时,望着同榻而眠的乔书珞的侧颜时不时会想,如果没有当年的那场飞来横祸,他和乔书珞没有分离五年时光,他还是从前的模样,那现今的一切又会是什么模样?

是不是就不会像现在这样,相拥而眠却互相忌惮?

如果可以,他应当早就会将人迎娶进门,互许真心,琴瑟和鸣,做一对只羡鸳鸯不羡仙的神仙眷侣。

而他,至少,还会有父母。

或许是被下了药的缘故,顾怀远今夜有些控制不住情绪。

这些年踽踽独行所积攒的不甘,愤怒,嫉恨全部在这一刻翻涌,北疆的朔风所触摸过的躁郁不安的灵魂,几乎要吞噬他仅存的理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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