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大婚(1 / 1)

顾怀远微愣,显然是没猜到她会如此举动。

迟疑片刻后,他接过那方帕子,素净的白帕,上绣梅花图样,是她一贯的喜好。

乔书珞见他接下帕子,只留了一句“顾将军放心,今日之事,我不会说出去”,便转身离去。

顾怀远的目光越过经年光阴沉甸甸地落在乔书珞远去的背影上,又在无人察觉的片刻间收回。

嘴角隐隐浮现出一丝苦笑,她当真,同以前不一样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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乔书珞心事重重地回到府中,一想起梵普寺后山的事情,心中总觉得不安。

顾怀远是如今的武官新贵,当朝大将军,以往一直驻守在边疆,前不久才刚刚回京。

回京当日,圣上亲率文武百官于城门相迎,当场便赐了他定北侯爵位,此人不过二十出头的年纪,没有世家背景,白手起家,靠着过人的才能和狠厉的手段,在军中短短五年便从一个无名小卒走到现在这个位置。

他镇守北疆的这些年,用兵打仗难有一败,深得天家信任。

可不知为何,就在赐婚圣旨下来的半月前,皇上突然撤了顾怀远的掌兵之权。

就当众人都以为皇上是要制衡顾怀远手中的权力时,这道突如其来的赐婚圣旨却实在让人难以揣摩。

一边撤其兵权,一边又让顾怀远与乔家结为姻亲。

皇上此举,实在是君心难测。

京中的世家们,有人观望,自然就有人抢先下手拉拢这位定北侯。

乔书珞今日撞见的应当就是后者。

而顾怀远如今处在风口浪尖之上,未来宦海浮沉,这样的事情只会多不会少。

思及此处,乔书珞这才猛然意识到,她要嫁去的哪里是定北侯府,分明就是龙潭虎穴。

赐婚这么长时间以来,她头一次对往后的日子生出了几分担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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寒来暑往,日子一天天过去,院中的树熬过恹恹的冬日,抽了新芽,如今已是枝繁叶茂。

乔书珞出嫁这日正值九月,云收夏色,天朗气清。

几个月来,相府上下虽没有乔书珞本人心中那般看得开,但还是逐渐接受了现实。

十里红妆浩浩荡荡地自相府一路铺向定北侯府,红灯笼沿街高悬,炮竹声更是响彻长街头尾,一派喜庆。

大婚这日,皇后特意遣了身边巧手的女官为乔书珞梳妆。

云鬓花颜,华服着身。

她身上的嫁衣是由皇帝特许,宫内尚衣局所制,金丝银线盘绕出各类吉祥纹样,一针一线寻不出一处瑕疵。

头戴凤冠,黛眉轻染,额心一点花钿衬得乔书珞清丽的样貌多了几分冷艳,大红盖头自头顶罩下,遮住了她娇丽的面容。

乔书珞清瘦得厉害,可穿上喜服,那袭华贵的气度却是丝毫未变。

由女官和画阑搀扶,乔书珞缓缓挪步到了前厅。

顾怀远已在此处等候多时,他一身喜袍,墨发高束,身姿修长劲瘦却不乏矜贵。

这幅好皮相实在让人很难把他与传言联系到一起。

见乔书珞出来,顾怀远朝她望去,目光微驻。

他向来知晓她生得好看,一拢嫁衣扣住她盈盈一握的腰肢,莲步轻移,气质出尘。

此时,他竟有些庆幸,还好娶她的是他。

因盖头遮挡,乔书珞瞧不见周围,只听见人声喧嚣,喜气盈门,道贺声不绝于耳。

乔书珞从盖头下的空隙望去,只能看见一双黑靴和一截喜袍的下摆。

是顾怀远。

自那次梵普寺初见后,她这几月都再未曾见过他。

齐父高坐堂前,身旁是乔书珞亡母的牌位。

女官扶着乔书珞转身,朝向乔父所在的方向跪别。

这位朝堂上位高权重,多年来见惯官场诡谲都不曾皱一下眉头的相爷,此刻竟罕见地红了眼眶。

“顾怀远,我就珞儿这一个孩子,自幼如珠如宝地放在手心里宠着。今日将她交给你,你须得好好待她,否则,我这个做父亲的,绝对轻饶不了你。”

听着父亲有些哽咽的声音,乔书珞在这一刻才有了几分出嫁的情绪,鼻头顿时一酸,强忍着在眼眶中打转的泪水。

“岳父放心,小婿定不会让她受半分委屈。”

不同于那日的凉薄,他的声音多了几分柔和。

乔书珞瞧不见顾怀远的表情,却下意识觉得这句话中藏着莫名的珍重之意。

待两人敬茶辞行后,画阑扶起乔书珞,往她手中塞了道红绸,而另一端,毋庸置疑,在顾怀远手中。

念及到乔书珞盖头遮面,顾怀远特意放慢了步子,两人缓缓向相府外走去。

喜乐在耳边响起,乔书珞被人扶着上了花轿。

轿帘落下,乔书珞端庄正坐,长长叹出一口气来。

九月初六,她离开了她生长十余年的乔家,孤身一人去往凶吉不定的定北侯府,奔赴一场前路渺茫的婚约。

从今往后,再也没有相府的掌上明珠,有的只是定北侯夫人。

从皇上赐婚开始,乔书珞一直都表现得分外平静,只因她知晓,唯有她不乱,父亲和姨母的担心才会减轻。

可直到此时上了花轿,她伪装了这么久的平静假相终于被打破,心中积压许久的情绪才开始不受控制地奔涌而出。

几滴清泪落下,洇湿了大红色的喜袍。

她本是个极能藏得住事的人,可今日不知为何,竟有些控制不住自己的眼泪。

花轿外锣鼓喧天,喜气洋洋,这嘈杂的声音逼着乔书珞将眼泪收回。

今日这样的场合,她不该哭。

既然从接下圣旨的那一刻就认命了,那她就不该有任何后悔,必须顺着这条自己选择的路走下去。

长长的接亲队伍绕过京城,伴着鼓乐,直抵定北侯府。

不知过了多久,花轿停了下来。

乔书珞知晓,这是到了定北侯府了。

她依旧端正地坐在轿内,虽顶着有些沉重的凤冠,但也姿态端庄未曾低头。

一只手撩开轿帘,递到乔书珞眼前。

十指修长,骨节分明,这双手倒如顾怀远的这副皮囊一般,赏心悦目。

乔书珞深呼一口气,似是下定决心般地伸出手,交付于顾怀远的掌中。

不同于顾怀远狠厉凉薄的性子,他的掌心却是宽大燥热,因常年习武的缘故还有一层薄茧,他紧紧地反握住她的手。

下花轿时,乔书珞因顶着盖头不能视物而未曾注意到脚下,险些摔倒。

好在顾怀远一直都将注意放在她身上,及时揽过她不堪一握的腰肢扶住了她。

乔书珞倒在顾怀远的怀中,脸颊两侧飞上一抹浅红,她是头一次同一个男子挨得这样近。

正要从顾怀远怀中挣扎而出,却突然听见头顶发出一声极轻的闷哼。

檀香混着若有若无的血腥味萦绕在鼻下,乔书珞才反应过来,顾怀远身上带着伤。

她一时不敢妄动,担心碰到他的伤处,只能低声询问:“顾侯爷,您没事吧?”

可顾怀远却轻笑着扶她站稳,矮身凑在她耳边:“夫人怎么还这样生疏,是时候改口了。”

听到这话,乔书珞的脸瞬间涨得通红,没搭理他。

顾怀远似乎是看出了她的无措,并未再多说,只是牵着她的手向侯府内走去。

两人皆是一身红衣,背影瞧着很是登对。

侯府之内站满了前来道贺的众人,一半是因乔书珞的显赫家世,一半是为拉拢顾怀远,能真心道喜的却是寥寥无几。

路上,一向冷硬的顾怀远对周围道喜的众人视若无睹,目光始终落在乔书珞的身上,低声提醒着,担心她再次摔倒。

忽然间,乔书珞竟在这位传闻中不通情理的定北侯身上嗅到了些许人情味,原本悬着的心也稍稍放下来。

两人慢慢地踏入喜堂,顾怀远父母早亡,只能对着灵位拜堂。

在热热闹闹的氛围之下,拜堂礼成,这桩婚事也算是尘埃落定。

众人簇拥环绕着送这对新人步入洞房,专门来瞧他们饮合卺酒。

乔书珞蒙着盖头坐在喜床之上,听着四面八方的人声鼎沸,不由皱了皱眉头。

她素来喜静,委实不太习惯这样的场合。

正想着,一杆喜秤便出现在了眼前,逐渐将盖头挑开,露出乔书珞的面容。

眉若远山,朱唇轻点,一双眼眸波光流转,暗蕴秋水,大红的嫁衣更是衬得她格外娇艳。

顾怀远一时竟有些看愣了,他从未见过这样妆扮的乔书珞。

直到一旁的喜娘提醒,他才反应过来,在乔书珞身旁坐下,两人各自剪下一缕青丝,绑在一处收进了盒中。

喜娘紧接着又递来交杯酒,送到两人眼前。

顾怀远抬手接过,又将另一杯主动递给了乔书珞。

乔书珞伸手去接,却在不经意间触到顾怀远温热的指尖,又赶忙缩回,手指有些不自在地蜷了蜷。

在众人嬉笑的声音中,两人逐渐靠近,将杯中酒水交腕饮尽。

乔书珞不擅饮酒,酒水过喉,她轻轻皱眉。

顾怀远察觉到了她的不适,从一旁取过茶水:“夫人,喝些茶润润嗓能好一些。”

“我待会要去前堂宴客,你在此处不必再过于拘束。”顾怀远低声交代,“夫人今日辛苦,这凤冠明珠沉重,你又有不论何时都板正身子的习惯,戴久了难免脖子泛酸,还是取下来吧。”

乔书珞讶然,不止是因他突然一反常态的柔情,更是因为那句他对自己习惯的了解。

从挑开盖头到现在,过了这么久,她终于对上了顾怀远那双熟悉的眼睛,似乎想从其中窥探出一星半点的纰漏。

顾怀远尚未意识到自己说错了话,长身而起,又恢复了那副疏离俊冷的样子,与众人一同出了喜房。

脚步声渐远,周遭也安静了下来,乔书珞心中却难以平静。

自打乔书珞初次见到顾怀远时,她便发觉顾怀远的这双眼眸,像极了一位故人。

当时的她未曾多想,只当是一场巧合。

可顾怀远刚才的那句话,突然让她冒出了一个极为疯狂的念头。

不论是不是,她总要与他好好谈谈。

乔书珞满怀心事,丫鬟们送来垫肚子的饭菜丝毫未动,一心等着顾怀远宴散归来。

前堂宾客众多,待顾怀远能抽身离席之时,天已彻底黑了下来。

乔书珞等候良久,坐立难安,直到门外再度传来脚步声,她那颗想要探知的心更是提到了嗓子眼。

她已许久没有这般紧张的情绪了。

顾怀远推门而入,乔书珞不敢去瞧他的眼睛。

只静静地等顾怀远行到喜床前,可他却忽然身形一晃,喜服宽大的袖袍带起微风拂过红烛,他眼底的火光轻轻摇曳。

乔书珞微惊,下意识伸手扶住他:“侯爷……”

顾怀远向她倒去,顺势将人圈入怀中。下巴抵在乔书珞瘦削的肩头,他薄唇微动,乔书珞只依稀听见了耳边近乎喟叹的一声:“对不住。”

对不住?

乔书珞有些愣怔,近几日她想过无数次,新婚之夜,她同顾怀远以夫妻身份相见时,他会是什么态度,说何种话语。

她思来想去许多次,唯独不曾想到偏生是这样一声,令人理不清头绪又格外沉重的“对不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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