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初见(1 / 1)

临近年关,正是京城最冷的时候,几抹飞雪被风裹挟着落在乔书珞瘦削的肩膀上,她不由轻咳两声,面色有些泛白。

丫鬟画阑忧心地搀住她,捋着她的脊骨。

两人立在梵普寺山脚下,眼前是被积雪掩过的百层青石阶。

梵普寺远在京郊,而能让乔书珞不辞风雪也要上山的缘由,无外乎是因为此处供奉着她为亡母祈福的长明灯。

待乔书珞渐渐平缓下来,两人拾阶而上。

直到这时,画阑才犹豫着问出了这几日一直压在她心中的疑惑:“姑娘,您真的要嫁吗?”

乔书珞仍是一副极为淡漠的表情,平静得有些出人意料。

两日前,一道赐婚圣旨如晴天霹雳般砸在了乔书珞的头上。

“乔家女品貌端庄,温顺贤淑,可为定北侯顾怀远之妻。”

当宣旨太监尖细的嗓音传到乔书珞耳中时,她忘了当时自己是何心情。

只记得地上很凉,凉得有些刺骨,一时竟忘了反应。

她往后的人生便在这寥寥几语间尘埃落定。

“这是圣旨,我如何能不嫁?”

她微凉的嗓音消散在腊月凛冽的寒风之中。

乔书珞是相府独女,更是当今皇后的嫡亲外甥女,家世显赫。虽然母亲早逝,但父亲待她如珠如宝,千娇万宠,前十几年来顺风顺水,未曾受过半点委屈。

是以,当乔父听见这道圣旨时,这位兢兢业业辅佐圣上多年的当朝相爷一时气急攻心,险些当场抗旨不遵。

好在,乔书珞虽震惊于皇帝的这道旨意,但仍有理智尚存,拦下盛怒的父亲。

一双如白玉般的芊芊玉手接过了那道左右了她往后余生的圣旨。

而那时,乔书珞对这位未来夫婿唯一的了解,还仅仅局限于顾怀远这个名字。

画阑皱了皱眉,言语间满是担忧:“姑娘,传闻这位定北侯手段狠戾不近人情,而且早就有了个‘非她不娶’的心上人,实在算不上是您的良配。”

乔书珞又咳了两声,方轻声道:“我知晓他非良配,可我没有选择。”

“圣上和皇后向来疼爱姑娘,您若不愿嫁,不如去宫里求一番情,指不定皇上开恩,这桩婚事也就作废了。”

乔书珞扯出一抹无奈的笑容,许是在笑画阑的天真:“那可是圣旨,我若不嫁就是抗旨不遵,不论怎样求情都是无用,一不小心,还会累及乔府上下。”

这两天,乔父爱女心切,也多次提出进宫求皇上收回成命的想法,可都被乔书珞拦了下来。

她前十几年所有一切的得来,都是因为她是乔家的女儿,乔家予她良多,现如今又怎能拿乔家的命运去赌圣上开恩?

纵然父亲不在意,但她也不应让父亲因自己而以身犯险。

如今,这桩婚事已成定局。

她亦很平静地接受了这一切,接受了自己即将嫁给一个素未谋面且并非良配的夫婿的命运。

往后他继续他的情深意重,而自己只管清闲度日,两人互不相扰做个表面夫妻就好。

乔书珞心中如此盘算着。

两人步行上山,乔书珞命画阑在外等候,自己一人先去了佛殿。殿里燃着香火,金身佛像前只有一个小沙弥跪在蒲团上,敲着木鱼,低声诵经。

乔书珞没打扰他,悄然上前,熟练地点上香,烟雾缥缈,诵经的真言飘进耳中,乔书珞俯身跪拜,极尽虔诚。

一旁跪在蒲团上的小沙弥诵罢,缓缓睁开了双眼,对着乔书珞合掌道:“乔施主。”

乔书珞回礼:“叨扰了,今日怎么不见慧空方丈?”

“今日有贵客来访,方丈正在偏殿接待。”小沙弥恭敬应道。

贵客?

这样的天气居然还有像她一样来礼佛的人,乔书珞不由轻笑。

小沙弥起身,照旧将她引至殿后,星星点点的长明灯火烛摇曳,瑰丽动人。

乔书珞本就生得标致,明眉皓齿,袅袅婷婷,她今日着一身藕荷色兔毛滚边的斗篷,很是素净的颜色,但在这光影明暗的长明灯光映照下愈发有一种令人惊叹的美,仿佛她骨子里天生便带着一股清冷孤高的劲儿,只可远观,不容亵渎。

乔书珞给自己供奉的长明灯续过灯油,听罢小沙弥念经超度,才和他一同出了佛殿。

佛门圣地,鲜有旁人打扰,在这过分的幽寂中,乔书珞方能得到片刻放松。

她缓步于廊下,不愿这样早回去,于是便甩开了画阑,漫无目的地在周围兜兜转转,不经意间到了梵普寺的后山。

后山有一处占地颇大的梅园,梅园之内,十里红梅正灼灼而绽,在漫天飞雪的映衬之下愈显娇艳。

乔书珞怀抱手炉缓步其间,漫不经心地挑起一枝被积雪压弯的红梅。

正当此时,身后却传来刀剑相撞的声音,伴着一阵血腥味。

乔书珞警觉起来,行至一处隐蔽的转角处,继续听着身后的动静。

她的眼神有些冷,藏着淡漠和几分戒备,这一瞬,似乎能在她那副人畜无害的温顺外表下窥见一丝近乎疯狂的灵魂。

不久,兵刃相击的声音停了下来,接着寒风便裹挟着一道微凉的嗓音传进耳中:“跟踪我?”

低沉的声线中带着几分不屑的戏谑。

冷风如刀,卷起一地积雪,使得几声话语被吹散,乔书珞未能听清。

待再次听清时,便又是那人开口:“你主子未免有些太坐不住了。”

分明有一把好嗓子,但说出来的话却莫名让人心惊。

“顾怀远,你不过是个没有家世背景,靠卖命才换来如今一官半爵的武夫!”

顾怀远?

竟是她的那位未婚夫婿吗?

乔书珞不曾想到会在此处遇见他,本要离去的步子生生停了下来。

她立在转角之后,冷静得不太像是一个大家闺秀遇见这种场面该有的反应。

“真以为皇上给你和相府独女赐婚,你便能攀上丞相的势力吗?

那可是相府的掌上明珠,当今皇后的嫡亲外甥女,她不想嫁,只需在皇上面前求求情,这纸婚约便能顷刻间化为废纸一张。

乔家的女儿自幼享尽荣宠,怎么可能心甘情愿嫁与你为妻,婚约作废不过是早晚的事。

你倒不如尽早投到我家主人门下,我家主人定能保你往后官运亨通,平步青云,再也不必去边关那等苦寒之地。”

又是这熟悉的说辞。

乔书珞听着便觉得头疼。

可顾怀远听罢,只是冷笑一声:“你那废物主人连你都保不住,又如何能保我官运亨通,平步青云?”

语气这样冷傲,乔书珞不由开始好奇她的这位未婚夫婿到底是何模样。

她小心翼翼地探出头,在漫天飞雪与灼灼梅丛之后,终于看清了这位传言中心狠手辣的定北侯。

他一身玄色立于雪中,身姿如松,颀长劲瘦,长着一副俊逸矜贵的好皮囊。

单就这副样貌,实在让人很难想到他是个常年沙场征战的将军。

就待乔书珞正想看得再仔细点时,顾怀远却突然出剑。

利刃出鞘,发出铮铮嗡鸣。

他手中的剑瞬间割断了面前之人的脖颈,鲜血四溅,染红了他脚下的那堆积雪。

动手如此狠辣果决,看来传闻果然不假。

乔书珞深吸一口气,强忍着没惊呼出声,但却没忍住胸腔泛上来的痒意,不小心咳出了声响。

“谁?!”

顾怀远冷喝一声,隔着纷纷扬扬的大雪朝她的方向望来。

乔书珞知晓被他发现,只能硬着头皮现身。

待她的身影全数落入眼中时,顾怀远在震惊之余,眼底漫上了一阵莫名的情绪。

见她缓缓走近,顾怀远下意识地将染了血的剑藏在身后,这把随他沙场征战多年的佩剑此时竟似有千斤重,险些从手中滑落。

乔书珞停在十步之外,抬眼对上顾怀远的双眸。

四目相对的那一瞬,乔书珞心乱如麻。

这双眼睛,太过熟悉了。

他的双眸与记忆中的少年渐渐重合,是那双每每午夜梦回在脑中挥之不去的眸子,日思夜念,魂牵梦萦,却不可避免地泛起一股横越光阴的悲凉。

只是,顾怀远的这双眼睛透着森森寒意。

还未等她移开目光,便听见顾怀远依旧凉薄的声音:“乔姑娘,你不该来这里。”

乔书珞低眉,从容应道:“我只是在梅园中赏景散心,撞见顾侯爷实属意外,打扰了。”

顾怀远喉结微动,诸多话语堵在嘴边却不知如何开口,脑海中思来转去,最终也只冒出了一个念头:她比从前清瘦了不少。

见他迟迟没有应声,乔书珞扫了一眼地上的尸体,轻声开口:“顾将军放心,此人刚才所言,皆为猜测。我虽是乔家独女,但也不会拿乔府上下的性命去任性抗旨。至于顾将军想要如何做,那便是您的事情了。”

毕竟他尚有个“非她不娶”的心上人。

可顾怀远未能理解她这句话的其中深意,只是低叹一声:“北风寒凉,乔姑娘还是早些回去为好。”

乔书珞瞧他一眼,并未离开,反倒再度上前。

绕过被鲜血染红的积雪,忍着刺鼻的血腥,乔书珞站在了顾怀远身前。

亭亭玉立,端庄稳重,顾怀远此刻才真正意识到,她早已不是当年那个躲在他身后的小姑娘了。

她从怀中缓缓取出一张帕子,递给他:“顾侯爷,您脸上沾了血迹,擦擦吧。”

那眼神干净澄澈,没有任何旁的情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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