谢谭幽头皮发麻。
只见男子薄唇轻启,声音里的寒意摄人心魄,“尚书大人,本王没那么多时间陪你玩,你若把家中嫡子交出,本王心情好了,兴许会放了你府中其余人,若是你不听话,就别怪本王让这礼部尚书府沦为废墟。”
“本王最后给你一炷香的时间考虑,一炷香后一人死还是全府上下沦为废墟全看你抉择。”
话落,男子招了招手,立马就有人上前点了一炷香。
“香已点好,本王说到做到。”
静了一会,礼部尚书的怒骂声才从府邸传出:“燕恒,你未免太狂妄了些,我可是朝廷命官,你胆敢在我府前放火,就不怕陛下知晓了判你死罪吗!”
闻言,谢谭幽震惊看向男子。
他竟是燕恒?
为云国打了无数胜仗,手握八十万大军的异姓王!
听闻他十一岁进军营,十五岁被封将军,二十岁因老燕王去世,而继承燕王爵位。
外祖父曾给她说过此人,当时语气里全是对小辈的欣赏,甚至让几位表哥都向他看齐。
定国将军府是有外祖父和几位舅舅表哥的英勇战功在,才得以震慑列国,而燕恒是靠一人之力让他国人惧怕。
将军府灭亡之时,边疆大乱,朝中人心惶惶,是燕恒独自挑起大梁,那时他十五岁,以五千兵力战十万,没人相信他会赢,可他就是赢了,无人知晓其中缘由,他也从未开口解释。
之后他更是创下了屡屡战功,有他在的战场从无败绩。
曾有百姓言,燕恒就是云国的半壁江山,若他不在,云国便不会像现在这样平静热闹而繁华。
他是云国的保护神,是百姓心中的大好人,这样的他,怎么会是今夜这样放火威胁朝臣的人呢?
燕恒勾了勾唇,说的狂妄又不羁,“你觉得本王怕吗?”淡淡扫了眼已经燃了半柱的香,他提醒道:“尚书大人还是快些的好,香要燃尽了。”
礼部尚书攥紧拳头,额头青筋暴起,燕恒的确不怕,近三年来,他不止一次光明正大的逼迫朝臣,甚至还敢当着陛下的面杀人,挑衅皇权,简直就是一个疯子。
他知道今日若是不交出燕恒想要的人,燕恒定会真的烧了整个礼部尚书府。
府里的人挤成一团,看着外面的火光,瑟瑟发抖,一个妾室泪眼婆娑的看向礼部尚书,“老爷,府里您不止一个孩子啊,您也要为他们考虑考虑,况且,我们的安儿还那么小。”
其余妾室也纷纷附和。
“扑通。”一声。
一个少年跪了下去,他哭嚎着抱住礼部尚书的腿,“父亲,救救我救救我,我不想死,父亲,你答应过娘的,说会照顾好我的。”
“父亲,救救孩儿吧。”
府里其他几个孩子也从自家姨娘怀中下来,跪了一地。
“父亲,我也不想死。”
“父亲,先生昨日交代的功课灵儿还没做全,灵儿不想死。”
“父亲…”
礼部尚书额头冒了汗珠,心阵阵发疼,跪在他脚边的是他引以为傲的嫡子,亦是他与去了的夫人的唯一血脉,若是一命换一命,他甘愿用自己的换他,可现在是全府人和他…二者只能选其一。
府中后院一向和平,几个庶子庶女也是乖巧听话,手心手背都是肉,这让他怎么忍心。
礼部尚书深吸一口气,他口气软了下来,试图挽救这个局面,“我与老燕王一同上朝时,燕王还是个不过十岁的小少年,老燕王一生为云国鞠躬尽瘁,对陛下有着赤胆忠心,待百姓更是亲如家人,老燕王一直把燕王视为骄傲,若他知晓在他去后,燕王对自己国家的人如此残忍狠厉,不知会作何感想啊!”
燕恒声音冷淡:“那尚书大人就下去亲自问问他,到底是何感想,如何啊?”
“你!”礼部尚书气得脸色涨红。
“本王数三个数,再看不到人,本王便送你一家老小下去见他。”
“燕王为何偏要至我儿于死地!我用我一人的性命换全府平安不可吗?”
“三。”
燕恒眸色沉沉,他轻轻摩挲着玉佩,声音环绕在每个人的心头,让人头皮阵阵发麻,院中妾室吓得抱成一团,哭喊着老爷。
“二。”
“老爷,你快说话啊。”
“父亲……”
“够了!”礼部尚书闭了闭眼,在燕恒喊出一前,终是作出决定,一瞬间,仿佛苍老了十岁,他道:“只求燕王让我儿死得痛快些。”
*
外头火势渐渐小了下来,礼部尚书吩咐家丁把人拖了出去,他则转身进了屋,不去听自己最疼爱的嫡子惊恐的哭喊声。
谢谭幽看着被随意丢在地上的人,心中害怕万分,那原本清俊的面容,此刻狼狈不堪。
她知道礼部尚书的嫡子,名叫陈以安,年方十六便高中状元,为人谦虚和善,不知是多少姑娘的梦中情郎,当今陛下对他也是期望甚高,他现在不过二十,还有大好的前程等着他,就这样死了,实在可惜。
剑锋划过陈以安喉咙,鲜血四溅,他很快便没了生息。
谢谭幽呆愣在原地。
燕恒扔了手里的剑,又拿出帕子擦了擦面具及脸颊上的血液,随后抬眸看向谢谭幽,那双眸子像是染满了鲜血般,看着十分渗人。
夜风徐徐吹来,不知是冷还是怕,谢谭幽没来由打了个冷颤。
她看着燕恒一步步朝她走来,不知为何,心脏阵阵发疼,也没后退,就站在原地静静看着他。
她听见燕恒说:“你回来了。”
谢谭幽心下疑惑。
燕恒又上前一步,一双眸子紧紧盯着面前的谢谭幽,他眸子情绪复杂,令人看不真切,说出来的话让谢谭幽久久不能回神。
他道:“我等你许久了。”
*
翌日一早,就迎来了今年的第一场雪。
今年的雪下得有些晚,已是深冬,才开始下第一场小雪。
阳光温柔的照进屋中,透过屏风照在正熟睡的谢谭幽身上,许是阳光刺眼,她睫毛轻轻颤了颤,抬起芊芊玉手挡在眼前,她蹙了蹙眉,哑声朝外唤道:“银杏。”
银杏正在院中扫雪,听见声音,忙放下手中的扫帚,怕过了冷气给谢谭幽,在屋外抖了抖身上的雪才敢进来,“大小姐醒了?”
“奴婢炖了粥,大小姐可有胃口吃点?”
谢谭幽轻轻摇头,缓缓睁眼,入眼的便是熟悉的摆设,愣了愣,忙坐起身。
困意散去。
脑海里全是昨夜。
昨夜之后发生了什么?她努力去想,却是什么也想不起来。
“我昨夜何时回来的?”
银杏皱眉,用手帕轻轻拭去谢谭幽额头上的细汗,一脸不解,“大小姐昨夜不是一直在屋里吗?”
谢谭幽怔住,她记得她昨日明明告诉了银杏自己要趁着夜色出府,让她在屋中假扮自己,怎么看着银杏这幅样子,像是毫不知情?
“我昨夜一直在屋中?”她一双眸子紧紧盯着银杏。
银杏点头:“昨夜奴婢一直在门外呢,大小姐睡得很晚,还一直同奴婢说话呢。”
“大小姐定是做噩梦了吧。”
谢谭幽摇了摇头,昨夜的场景历历在目,怎么可能是梦,可看着银杏一双忽闪忽闪的大眼睛带着不解,她又怀疑了,银杏自小就跟着她,是绝对不可能欺骗她的。
谢谭幽掀开被子,起身下床,看着窗外雪花,自言自语道:“真的是梦吗。”
银杏忙拿了件大氅披在谢谭幽身上,心疼道:“大小姐近日睡得不太好,小心着凉了。”
谢谭幽叹息一声。
是梦的话,那也太真实了些。
又觉得好笑,她怎么会梦到那个有战神之称的燕王呢,原本的大好人在梦里竟是成了一个不把皇权放在眼里的疯子。
亦是觉得庆幸。
那陈以安没死,那么有才的人死了实在可惜。
想到周嬷嬷她心情又变得沉重起来,待会得想个法子出府,不知为何,她心中总是不安,总觉得会出事。
扫了眼银杏,见她脸色冻得发白,手也被冻得通红,她蹙眉,“下雪了怎么也不在屋中待着。”
银杏上前两步,笑的没心没肺,“奴婢闲着没事干,便去院中扫雪玩。”
谢谭幽拉过银杏,替她理了理乱了的头发,她知道银杏这样说只不过是不想让她伤心罢了,可她处境究竟如何,自己清楚的很。
银杏自小就跟着她,极为忠心,对于她,谢谭幽是愧疚的,银杏跟着她受了太多的委屈,是她无能又或是她曾经太风光了些。
温栖病重时,她听信了府中姨娘的话,徒步上青龙寺为温栖祈福,待她回来时,温栖却早已过世,姨娘反咬一口,谢靖便认为是她贪玩,不孝,罚了她家法,从小娇养着的人自然是受不了,当夜就发起了高烧,之后更是怎么也不见好。
姨娘提议送她到庄子将养,免得过了病气给其他兄弟姐妹,谢靖毫不犹豫应允,她就这样被送出府三年。
再回来,她处境不如从前,身边只有银杏一个丫鬟,过得连庶女也不如。
“大小姐以前最喜欢雪天了,每每下雪天,总要在雪中玩一个时辰才会回屋,现在却是只能看着。”银杏叹道。
谢谭幽从回忆中醒来,轻扯嘴角,不经意间瞥见手腕处那细小的伤痕,手腕似乎还有痛感,笑容僵在脸上。
她记得清楚,手腕处的伤痕是她昨夜从后门出府时不小心刮到的。
她一下子就反应过来。
昨夜不是梦!
既不是梦,银杏又为何说她在屋中,并且还同她说话了?
谢谭幽用力拉过银杏,紧紧盯着她,一字一句道:“昨日我有没有和你说过夜里要出府?”
银杏被吓了一跳,却也还是如实回答:“说过,可是昨夜奴婢回到院子的时候,大小姐已经进了屋,说是有些累了,不去了。”
谢谭幽手心收紧,昨日天才黑,银杏就被厨房的管事叫去了,她看着院中没人,因为要给周嬷嬷施针,所以想着去早些,便从后门出了府。
她脑子飞快的转动,把银杏的话结合在一起,一切理顺后,她心头大震,心中有了个不好的想法。
昨夜屋里是有人代替了她。
这诺大的兰香院只有她们二人,这意味着她趁夜色出府一事已被人知晓,周嬷嬷也会有危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