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窃命(1 / 1)

凌长风觉得他并不了解自己的师父。

哪怕朝夕相处十多年。李微言也只是李微言,是个忙时挎着药箱走南闯北,闲时倚在村头跟人侃大山的方士。

凌长风知道她嗜甜,嗜酒,知道她腰身几寸几尺,知道除了她底细之外的一切。但这一切都是作为“师父”的李微言,一旦抛开这个身份,凌长风对她一无所知。

就像他并不知道,为什么朝廷来的官员,前几日还在追捕她,现在却恭谨地站在她身边请教。他们的对话凌长风也听的不甚明白,只看见那官员脸上突然露出了惊异的神色,本欲继续追问些什么,在发现凌长风二人在后,就匆忙地行了礼退避。

李微言对待外人时那副晦暗不明的神情,见到凌长风便收了起来,换上平日里那副轻松的笑意。“李少侠,赵少侠,这么巧?”

“不巧,我是特意来寻你的。”

“哦,可是有话要问?”李微言毫不意外,早就知道他们会来。

凌长风从怀里取出一包点心,是一包桂花糯米糕。李微言眼前一亮,很自然地接过糕点,咬了一口,挑眉笑道:“你小子倒是懂事了,知道求人之前先贿赂。”

“只是刚刚过来的时候看见,想着你爱吃,就顺手带了。”

李微言吃糕的动作顿了半分,抬眼迎上他微垂着那双漂亮的眸子,很是温柔地看她。李微言心跳陡然漏了一拍,又很快恢复平静。“尽在外边学了花言巧语,说吧,要问什么?”

李微言想着他也许会问她究竟是什么身份,也许会问她为何到这里来,又或者跟苏州那几个老头究竟什么交情之类的。

“我对这案子有些自己的猜想,想问问您的看法。”

李微言有些意外:“你不问问其他的?”

凌长风应道:“其他的,您愿意,我不问您也会说,若是不愿意,问了也无用。”

李微言笑了一声。“好小子,说说看,如今的情况,你是如何看的。”

“恩。”凌长风颔首。“我觉得,这阵法将我们困在这里,主要目的不是为了杀人。”

“哦?为何这么想?现在可是已经死了两个人了。”

“我虽没有学过法术,但也看过些奇门遁甲,设阵之事并不简单,这样的大阵,若没有足够时间与人力物力,是绝对设不下的。若是想杀几人,则没必要设这么复杂的阵,可若是想杀这里全部的人,就更没有必要这么大费周章了,直接布下杀阵便可。所以,我想,设阵之人必别有目的。”

赵广听得连连点头。李微言揪了一小块糕喂了鸟,又反问道:“想来你一定对幕后之人有些猜想了?”

凌长风略做思索。“这正是我苦闷之处……此前拜访的几位世伯皆死于非命,其背后则是一个名为长生楼的组织,之前在家……那些刺客,也是长生楼的。聚贤大会此劫,怕也是被我连累……”

李微言噗嗤笑出了声。二人不解。

“你李长风何德何能,值得让这么多江湖豪杰被你连累?你当你是天潢贵胄呢。”李微言笑着摇摇头,哄小孩儿似的捻起一块糕塞到他嘴巴里。

“不过你猜准了几分,这大阵主要目的确实不是杀人。这种消耗阵中生机的困阵,起初是用来御敌的,因其坚固强大远胜其他符阵,常是修行者走投无路时最后保命的招数,是为乾元落斗阵。

呵,本是保命法门,稍微倒转乾坤,却成了害命的凶阵,若是强行破阵,阵破之时便是阵中所有人命丧之日,不得不说凡人总是在这方面颇具创造力。”

赵广惊异道:“保命法门?待在阵里就会死,这算哪门子保命法门啊。”

李微言点头:“这就是此阵与原型的不同了。即便是这么大的乾元落斗阵,在不承受外部攻击的情况下,仅靠三名修士都能维持一天一夜。但聚贤大会来了多少人啊,这么多的生机,怎么可能全部都只是拿来维持困阵了?所以……多出来的生机,去哪了?”

李微言的话如霹雳惊雷,震得凌长风冷汗直冒。“他们……是在偷别人的命。”

“长生楼的人胆子会这么大?!”赵广惊愕万分,他万没想到那些藏头露尾的鼠辈,居然真的有胆子干出这样骇人的事情来。

赵广提着刀就要往回走,凌长风叫住他:“你干什么去!”

赵广应道:“那些鼠辈身上不都有印记?我去将他们衣服扒了,一个一个查,揪出来杀了便是。”

“聚贤大会光是孟家的家丁佣人就有六七十,各门各派加上江湖散人少说也有上百人,你就这么过去一个个扒衣服,到时候谁杀谁怕是都说不准。”凌长风迎头给他浇了盆冷水。

赵广蔫了菜了,“那怎么办,总不能坐着等死吧。”

凌长风神情不自然地别过头。“有一个人能帮上忙。”

赵广挠头:“谁啊。”

凌长风看了眼李微言,别扭半天说不出话。李微言叼着糯米糕:“看我干什么,去找孟大小姐啊。”

“哦对!”赵广眼前一亮。“弟妹——”凌长风猛削了他一眼。“——孟大小姐手底下几十号人呢!”

孟菡兮虽是大小姐脾性,但能接手孟家一部分产业,确实也有几分真本事在的。虽然丧父之痛难掩,可还是强打起精神,将混乱的局势压制下来,先以孟家的重金许诺暂时安抚了暴动不安的江湖群雄,又遣家丁随时盯住院中所有大门小门,以防命案再发。

前面才与几位苏州长辈暂时镇住了前院混乱的局势,压住了柳老的死讯,转头又要忙着派手下问询出入过后堂及客房附近的口供。

聚贤大会人多事杂,后厨杂务走动极多,口供大多是些毫无意义的流水账。孟菡兮听得头都大了,家仆太多也是一种麻烦。

“要是李长风能来帮忙……哼,亏我父亲还赏了他玉佩,那个登徒子,眼睛都黏到那神棍女人身上去了,嘁。还有官府那帮人也不知道在忙什么。”孟菡兮暗骂道,说是目标统一,结果是各办各的事,一句话都不给对方透。

“老叔,你可见到那些个官差干嘛去了?”孟菡兮问身边老仆。

老仆躬身。“老小儿之前似乎听他们说什么破阵,拔阵钉之类的话……”

孟菡兮撇了撇嘴,出了人命案子,官差不先查案拿人,却要先破阵,也不知道他们怎么想的。“他们不查,我孟家自己查。”

正骂着呢,却见赵广和凌长风往这边走过来。孟菡兮嘴角上扬,然后又板着脸,趾高气昂地问他们二人来干什么的。

赵广陪笑着脸:“这不是来帮孟大小姐一起查案呢,是吧,李兄。”他撞了下凌长风的胳膊。“李兄!”

凌长风不情不愿地点头。“是。”

“哟,刚刚是谁拒绝了本小姐的要求,这会儿又舔着脸来了?”

凌长风实在讨厌她的性子,眉头一直皱着没放下来过。还是赵广脸皮厚,连连点头哈腰,捧着孟大小姐。“这谁不知道孟大小姐的本事,我们是有眼不识泰山,这不还是得您来主持大局嘛。”

孟菡兮很是受用,气都消了大半,便恩准他们一同来问供。

也不知是凌长风运气好还是怎么的,这一问就有个扫地的阿嬷说见到了有人进入柳老的客房,看体态是个女子。

“什么样的女子,可有看到长得什么模样?!”孟菡兮眼睛都亮了起来。

老嬷比划着身高:“看着,二十左右,不高……大概跟小姐差不多的个子,不胖不瘦的,长得还算清秀的姑娘。”

“……有没有,什么特别的点?”

老嬷窘着脸,想了好一会,才又想起:“那姑娘,额上系红绳,腰间挂着一把黑刀!”

凌长风神色一凛。赵广灵光乍现:“哦哦哦,李兄,你打擂台的那个戴面具的对手,是不是也拿着黑刀,她人呢?!”

孟菡兮立刻遣人去找那个戴面具的女子,另遣家丁看住老嬷,不多会儿家丁来报前院后院都没有人再见过那人,孟菡兮心中急躁,又想遣人去找。凌长风不过是说的一句此行无益,两人就又顶了起来。

全然没有注意到家丁已经领着老嬷离开了。老嬷心中忐忑不安,连问小哥这是带他去哪。家丁转过头来,双目泛着绿光,老嬷盯着眼睛失了神。家丁的脑海则迅速闪过李微言进入柳晋客房的画面。

老嬷过了好一阵子才醒来。“小哥呀,我们这是在哪啊?”

那名家丁应道:“您刚刚到这边出恭,这会儿我们正要回去呢。”

“哦哦,是这样啊。”

另一边李微言正准备溜达去前院看热闹,刚起身,身边便围了一圈人,二话不说拔刀便杀,李微言身形一闪,瞬息间至众人身后,抬手,手心翻覆,便将这帮人摁在地上动弹不得。

“啧,何必呢,这就撕破脸了不太好吧。”李微言转头看向后院廊门,戚长老几人从门后现身,同时小院周围升起了一道屏障。

戚长老阴着脸,妖力自识海溢出,枯槁的手逐渐长出毛发,生出利爪:“李微言,你究竟打是什么主意。”

李微言怒极反笑:“诸位,你们先动的手,却问我是什么主意,我还没问你们呢。”

对方身上杀意不减半分,沉声质问道:“柳晋再怎么不济,也是千年的大妖,即便是遭逢强敌,也不会毫无挣扎。额上系着红绳,腰间佩黑刀,能让柳晋毫无防备,一刀毙命的人,天下间,恐怕只有你一人吧。”

李微言闻言哭笑不得:“老几位,我要是说,真不关我事,你们信不信啊?再说了,我也没有理由杀他啊。”

话音未落,几位长老就全部现出妖身,一副要与她鱼死网破的模样,显然没把她的话听进去一个字。李微言叹了口气,双指于空中一点,一柄剑凭空飞出,剑身一振。

“那就,打完再谈咯。”

片刻后,敏锐地循着灵力动荡追到偏院来的除妖司众,只看见一地狼藉,树被劈得七零八落,地上石桌石椅碎成几块,地砖更是凄惨。李微言抱着剑一脸“与我无关”的模样坐旁边石阶上吃糕,三位长老还有一帮趴在地上的小弟衣冠不整,满头乱发。

仇延压着眉头审视双方:“这里发生了何事?”

李微言指着地上那一帮护卫,脸不红心不跳:“他们刚刚非说要比试谁是苏州这一块儿最能打的,就打得趴地上了,与我无关啊,我就一看热闹的,还被误伤了。啊。”说完往地上一摔,一副疼得要死的样子。

仇延看向三位长老,仨老头整理了下衣领,咳嗽两声,居然也认下了李微言那错漏百出的敷衍借口。“确…确实如此。”

连温爻都觉得这种借口哄小孩儿差不多了,居然拿来哄官差,是不是也太看不起他们了。他正欲斥责,却听仇捕头一句:“原来是这样,下不为例。”

温爻以为自己听错了。“捕,捕头?”他还想再驳上两句,仇延就已经带队离开了。

官差一离开,戚长老就梗着脖子,哏声道:“咳咳,若不是被这阵法削弱,我等岂会败得这么容易。”

李微言侧躺着地上干笑两声:“说句不中听的,就算大家法力散尽,全拼蛮力,诸位也未必打得过。”

“你!”

李微言指了指地砖:“还有,这个钱,你们赔啊。”

三位长老虽还是一肚子气,但不敢出。

“我猜诸位来找我麻烦的原因,是知道了柳晋死前我去过他客房?”

“你终于承认了?”

“狗屁,这么低级的离间你们都能上当,回去跟枯松那老头说一声你们别干了。”李微言给了他们一个白眼,然后翻了个身趴在地上。

“你在干什么?”

“哎呀真痛啊,被无敌的戚长老打得爬不起来了,三位长老合力实在太强了,呃,昏过去了。”说完就闷在地上不吭声了,然后从底下躺出了不明来源的可疑红色液体。

拙劣,太拙劣了,以至于震撼到三位老人不知道说什么好。青鸟落到戚长老肩头叽喳两句,戚长老将信将疑地爬起身,咳嗽了两声,道:“李微言……已经败于我等之手,柳,柳长老,大仇得报!”

随后他颤巍巍地靠近李微言,从袖中取出乾坤笼,要将她锁进去。

另外两位看得更加懵逼,这是唱的哪出啊?

戚长老正要施咒,李微言却突然又爬了起来,吓了他一大跳。戚长老呆愣愣地看着她往自己脸上划了两道口子,脸上挂上一副惊惶的表情,然后狼狈地往前院跑,演得很像那么回事。要不是他全程看着,可能真的会以为李微言是在逃命。

李微言喘着粗气,一身是血满脸是伤,狼狈地逃出偏院门口。她转头看到长廊拐角,裴天明正一脸错愕地看着她:“方士?你这是?”

李微言目眦欲裂,口中“快逃”二字还未吐完,就被一道白光索住,拖进了偏院中。裴天明吓呆了,只看到院门口地上几滴方士流下的血,他不敢上前探看,连退了几步,惊惶地夺路而逃。

“杀,杀人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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