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酉州妖祸(1 / 1)

酉州城

马车上,柳城低头看着这几日的账目开销,侍卫柳之在车前策马:“公子,小杏说,齐姑娘不见了,今早老爷发了好大的火。”

柳城依旧看着账簿,没有抬头。“父亲年纪大了,脾气总是要大点的,今日去一趟城北钱庄,这账目有问题。”

“是。”

马车行至半途,街面上突然生了什么骚乱,人群拥挤起来,流窜的人群差点惊了马。

突然的颠簸让柳城合上账簿,问道:“外边发生什么了?”

“不知道,公子,看着好像是斗殴。”柳之勒停了马,朝骚乱方向探头望去,但周围过于混杂,看不清个所以然。

“那就不必管他,驱开人群便是。”

柳之试图以鞭响驱赶人群,但拥挤的人群似乎根本没有注意到他的声音。很快,聚集拥挤的人群中有人发出一声惊叫:“妖怪!!妖怪吃人了!!”

随着尖叫声响起,拥挤的人群突然变成了混乱的人liu,向四面八方奔逃,柳之勒紧了马绳,才没让马受惊狂奔。

柳城掀开轿帘,只见混乱人群中沾染了些许血色,人人面露惊恐之色,四散逃开。这时他方才看清,人群中央站着的,竟是李微言?!

可李微言昨夜分明已经离开酉州城了!

这个李微言,不,妖物,半张脸已经显现出半人半狐的扭曲造型,嘴边下巴上沾满了旁人的血,一双狐耳撇在脑后,腿似乎已经变化成了犬类后肢的反折形态,斑驳的白色皮毛在皮肤表面若隐若现。

她手中……如果那覆着白毛、生着利爪的东西可以称之为手的话,正抓着一个被啃掉了半边脸的人。那人应是已经死了,喉管破裂,血已经殷透了身前的衣服。

地上已经躺着两三个受害者了,她的目光还在扫视周围,寻找下一个。

一与那双金色的、凶戾的目光对上,柳城就感到了一种刺入骨髓的恐惧。下一刻,那半人半狐的怪物便以一种半四肢着地的跑法狂奔而来。

柳之赶忙鞭马。驭马吃痛地抬起了前足,发出了一声嘶鸣,随后发疯一般向前奔去。柳城抓紧了车窗,稳住身子,心跳得飞快。

他刚刚看见的,究竟是什么东西!

那绝不可能是李姑娘!

马车不知飞驰了多久,周围才安静下来,柳之赶忙下车确认刚刚那东西没追上来,这才堪堪放下悬着的心。

酉州城中狐妖吃人的事情发酵的极快,一天之内就传遍了全城,一时间人心惶惶不可终日。

狐妖凶恶,连杀了五人。捕快们与那狐妖厮杀了一场,损伤惨重,当时赶到现场的捕快都损了一员,尸体现在还在官府躺着。

当时捕快中眼尖的,一眼认出狐妖的半张脸分明就是凌长风的那个哑夫人!

流言飞快地传播开来。

说柳家如今住的那个凌夫人就是吃人的狐妖!

连柳家的下人也出来作证说之前那个凌夫人就被化妖水伤了,如今看来果然是妖怪!

柳城自然知道此事荒谬,李微言根本没有受伤,也不在城中,她不可能是妖怪。可流言甚于火,传起来根本就灭不了。

愤怒的民众聚集到了柳府门口,把受害者的尸体停在正门口,逼柳家交出凶手。

可李微言确实不在府中,柳家人想交也交不了,只能叫来官府驱赶聚集的民众。但只要捕快们一走,他们就又围了上来,逼得柳家人连门都不敢出。

哪怕柳家管事出来苦口婆心地解释狐妖真的不在柳府,也没有人信。最后还是知府大人亲自出面,领人搜了柳府,给百姓一个交代,这才罢休。

柳城有些庆幸李微言走得及时,要不然今日她若在,恐怕躲不过这一劫。

昨日有化妖水袭击,今日城中便出了妖祸,矛头直指李微言,柳城很难不把这两件事放在一起联想。

“看来李姑娘的仇家,很是不一般啊。”

更糟糕的是,当夜妖物又杀了几人。

翌日。

李微言骑着马远远看到酉州城门口正在严格盘查,心中奇怪城中莫是又出了什么事情。

她这一来一回速度已是很快了,才一天半而已,能出什么变故?

到了城门口,刚下马准备过检,瞬间七八把刀齐刷刷地指着她。

万里立刻拔出腰后双刀护在近前。

“那个……如果是要过路钱的话,没有必要这么剑拔弩张吧……”李微言望着周围一圈门役们又愤恨又恐惧的表情,扯出一个笑容来缓和气氛,很配合地举起双手。

万里有些疑惑地看了自家大人一眼,然后就也把刀收回去,举起了双手。

“拿下她!”

于是李微言再次入了大狱。

『为什么我总是坐牢呢?』

铁窗后的李微言坐在草垛上困惑地思考着。她这会已经换上了囚服,上了镣铐,尽管她还没搞明白自己是因为什么罪名被抓进来的。

不知道为什么刚刚那几个狱卒的表情,好像挺害怕的,她长得很吓人吗?

『难不成……我是命格里就带囚困,注定要坐牢吗?』

万里托着腮蹲坐在旁边。“大人经常坐牢吗?”

『算是经验丰富,就当是体会当地风土人情了。』

“坐牢也算是风土人情吗?”

『怎么不算呢。』

李微言叼着草杆子,决定跟周围牢房的同胞们搞搞交情,结果她刚站起来,周围几个牢房的犯人就缩进角落了。

李微言有些犹疑地望向万里:『万里啊,我脸上是长了什么奇怪的东西吗?』

“没有啊。”万里老实摇头。

那怎么回事。

李微言又坐了回去。

按理说,小偷小摸的罪,关几天就放了,至于大罪,被提审的时候就知道了。实在不行,花钱打点一下也差不多了。

但奇怪的是,狱卒连她的银子都不收,这问题可就大了。

还没等到知府提审,就等到了柳城公子拜访。直到这时,李微言才晓得,城中闹了这么一场妖祸。

李微言轻松的表情被严肃的思考取代,片刻后又挑了挑眉毛,再次放松下来。

『柳公子无需担心,若我所料不错,我既已被抓,那东西应该就不会再继续杀人了。』李微言摸着下巴,看起来从容不迫。

“李姑娘知道那怪物是什么?”柳城合上扇子,语气有些焦急。

『不确切知道,但能猜个八九不离十……柳公子最好不要插手此事,之后也别再来狱中,否则怕是会惹祸上身。』

李微言这番话却更让柳城不解,身陷囹圄之时,不正需要友人从外转圜周旋么?更何况这还是诬陷,若是他撒手不管,难道真要眼睁睁看着她被当做妖物处死不成?

『而且不仅不要来,在外边若有人探你口风,无论是陌生还是相识,你最好答说与我是萍水相逢,并无什么交情。』

柳城反应过来,这是要将他摘出去。“可……!凌兄回来时我要如何与他交代?”

『实话实说便是,无妨。』李微言微笑着坐回草垫上,似乎没有半分身陷囹圄的危机感。

知府大人的提审比想象中更快,提审当日,李微言四肢都被锁上镣铐,连嘴上都被戴了控制犬类的嘴套,看起来像什么十恶不赦凶残至极的大恶人。

惊堂木一响。“大胆妖孽!还不跪下!”

李微言挑了下眉毛,心想着皇帝她都不跪,还能跪你不成。然后就是直击膝弯重重的一板子,疼得她半跪在地上。

“大胆妖孽,你姓甚名谁,为何杀人,通通如实交代!”刘知府又是一下惊堂木,随后便是两边威武声,如洪钟低鸣。

“……”李微言抬着头,满堂寂静无语。

“大堂之上,也敢拒审?”

李微言抬手想解释一下,但刚一个动作就被锁链拉向两边动弹不得。

沉默了半天,还是一个捕快低声提醒道:“大人,她是个哑巴。”

“哑巴?”刘知府眯起眼睛,盯着李微言:“你是哑巴?”

李微言点了点头。

刘知府看向师爷:“你看得懂手语么?”

师爷摇了摇头,目光看向李微言时有些怪异。

这还怎么审。

“罢了,说不了话,你总能听得懂人话,堂下嫌犯,本官问你话,你便点头或者摇头。”

李微言点头。

“南市街口五人可是为你所杀?”

摇头。

“北留巷夫妇可是为你所杀?”

摇头。

“……”

这根本审不了。

如今情况变得微妙起来,她是个哑巴,只能点头摇头,若是她真是那个能把人撕碎的妖物,就不可能老老实实受刑,可若是严刑之下点头画押了,岂不就说明了她不是那个杀人的妖?

知府两难之下,选择退堂暂押。

李微言回了大牢之后,牢中就有怪事发生,烛火突然齐齐自燃,火光还是灰白色的,夜半牢外有婴孩哭声,仔细听才发现不是哭声,而是狐鸣。

至于周围牢房的牢友,夜半总看见一双绿油油的眼睛在黑暗中发光,吓得掏钱求牢头给他们换牢房,挤挤都行。

整个牢房都人心惶惶,牢头赶紧将此事上报给知府。

知府也愁啊,若是狂徒杀人,血肉之躯尚能对付,可妖怪,他们这些凡人哪能杀得了那么凶的妖怪?当日十几个捕快围攻,还落得个一死九伤,真给她判了罪,谁来行刑?谁敢行刑?

恐惧之下,狱卒里竟然有人上供烧鸡蔬果,求狐仙千万别记恨他们,别秋后算账,他们也只是听命而行,是不得已而为之。

人间求神拜佛,拜的不总是正神,多是敬畏妖鬼,而为妖鬼立祠的。

李微言笑纳了美食,躺在干草上好不自在,随手掐算了几下,就开始美滋滋地啃起烧鸡。当凌长风风尘仆仆地冲到大牢的时候,李微言正和万里一起嗦着鸡骨头。

凌长风原本担忧难过的情绪在这两个满嘴流油的家伙面前立刻冲散了大半,悬着的心也放了下来。

『长风啊这家烧鸡味道真的很不错,你待会儿走的时候跟牢头问一下哪买的。』李微言叼着骨头,眼睛闪闪发光。

“夫人……您……这究竟是怎么回事?”凌长风脸上带着有些无奈的苦笑。

万里抹了抹嘴:“还不就是那个长生教,想阴谋陷害大人喽。”万里将这几日发生的事情同他全盘说了一通,从齐姑娘的情郎被控制袭击了李微言,到李微言和他一道去城外追踪幕后黑手,再到城中妖祸。

“城外……夫人可有抓到他们?”

李微言叹了口气。『跑了一个。』

对李微言来说,即便是人,一旦入了妖修一道,在她眼中就是妖,杀起来不会有片刻犹豫。

这次本来还以为能暗度陈仓,一网打尽的,现在看来是野火烧不尽,春风吹又生了。

『酉州的长生教众肯定不止这一伙。这是一盘险棋,长风,你需小心,莫要被算计进去了。』

凌长风半垂眸子,心中已有成算,抬眸与李微言四目相对。“夫人想下棋,我便做夫人的棋子。

大狱中的李微言成了一块烫手山芋,而山芋本人也很有烫手的自觉,每日怡然自得,丝毫不慌。

知府大人连着几日求神拜佛,四处寻找道士大仙,李微言常常一睁眼就看见穿黄袍的在她牢房面前咿咿呀呀,烦人得很,一堆人在门口念了几天经,又是做法又是烧符。

李微言看困了就打瞌睡,醒来他们还在,她实在有些不耐烦时就会悄悄走出去,探头看两眼,然后指着他们的符纸借万里的口开骂:“你们画的什么鬼画符,行骗好歹也应该下点功夫啊。”

吓得几人屁滚尿流地逃了,连做法事的香案都没来得及撤走。

撒了饵,怎么上钩的全是虾米,鱼呢?鱼呢??

李微言不厌其烦地赶着这些想赚外快的江湖同行,直到某天一睁眼,看到一位身材魁梧、白须白发、不怒自威的老熟人,板着他那张一万年不变的臭脸站在门外。

“这不阳长老嘛?这么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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