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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 51 章(1 / 1)

高三冲刺阶段之前,礼城一高组织艺术生到南都艺大参加为期两个月的离校集训。

主要目的是为了调整和锻炼学生在应对考试时的心态,尤其是怯场、考试时大脑运转迟滞的情况。

结束集训后的一周,他们会先参加美术考试,例如统考和校考,之后再和所有学生一起参加高考。

虽然程意从不惧怕考试,但是能到国内首屈一指的南都艺大学习也让她兴奋又紧张。

当初让白怡放弃保送礼城大学美院的机会,凭借自身能力考上的正是南都艺大。

美术集训并不如外人所想那样轻松,每天的训练时间都安排得满满当当,日夜颠倒,沉浸在油彩和碳素里,只剩机械一般下意识将脑海里的画面勾画在纸上。

画到下笔已经麻木到成为条件反射,这正是老师希望达到的效果。

直到两个月的集训期里的最后一个星期才稍稍有所放松,毕竟即将考试,弦绷得太紧也不好。

许久未见面的白怡得知程意在南都艺大,和她约好晚上见面一起吃饭。

程意结束完训练后迫不及待地跑去约定地点见她,她穿着米白色的大衣,围着雾霾蓝的围巾,脸上还是一脸淡雅从容的笑,气质柔静,是在人群中最引人注目的女孩。

白怡轻轻拥抱了一下程意,笑道:“时间过得好快,第一次见面好像是很近的事,没想到都快两年了。”

程意勾唇:“幸好这两年我们都没有虚度。”

“是啊,我很满意自己现在的状态。明年我会作为交换生出国,很可能会在国外念研究生,甚至以后留在国外工作、定居。”白怡拍拍程意的手,“你呢?”

“跟你比起来我目光太短浅,我没有那么长远的人生目标。”

“活在当下,一步一个脚印也没什么不好。”白怡想了想,又问,“礼大美院,有把握吗?”

程意点点头:“正常发挥基本问题不大。”

“我当然知道你可以,那温霁呢?他成绩跟得上你吗?”

“我相信他可以...现在他已经可以考到年级前三十了,再冲一冲就可以了。”

“希望他别辜负你就好,礼城就这么一所双一流,要是他失之交臂,恐怕你们就要异地了。”见程意眉宇间也浮现一丝担忧,白怡又笑道,“不过你们挺明智的,相隔两地太辛苦,尽量不要。”

“我知道,我就是不想离他太远。你呢,你和肖淮怎么样了?”

白怡看向程意,表情释然耸耸肩:“我们坚持了半年的异地恋,但还是分手了。”

“说来原因很可笑,肖淮他对我太不信任,他觉得我周围始终围绕着很多追随者...我如果太晚回复,他就会疑神疑鬼,结果他自己因为受不了这样的心理折磨主动跟我提出了分手。”

程意攥紧了衣角,茫然地看向白怡。

白怡:“我不喜欢被他捕风捉影,受够了他的患得患失,即便他几次求复合也被我拒绝了。”

缓了一会儿,程意才慢慢开口:“不知道为什么,我总是觉得肖淮喜欢你,比你喜欢他要多。”

“没错,我把他当作玩伴,并不是心上人。”白怡说得坦然,自信而云淡风轻,“现在回想,我对我几任男友都不够喜欢,我觉得我自己才是最值得爱和珍惜的人,自私也罢,我或许不擅长爱别人。”

程意理解道:“这样也好,不容易受伤。”

“你和温霁的感情还稳定吧?”

“嗯,我们很少闹矛盾。”

“那就好,希望你不要遇到跟我类似的处境。”白怡看了看四周,“这附近有一家我喜欢的西餐厅,今天我请客。”

程意挽住她的手,弯了弯眼眸:“那我就不客气了。”

两人手挽手并肩行走在人群熙攘的步行街,霓虹灯光勾勒出人的剪影,热闹喧嚣,烟火气十足。

在一条斑马线之前站定,程意的余光忽然注意到了对面一个提着公文包、正握着手机通话的身影。

他太过专注,加上来往的行人阻隔,因此并未看见站在对面的程意。

程意前不久曾听陈叔提过程怀方会来出差,可他也来南都却没有告知她,想来也许是怕打扰到她训练。

她忽然想给大伯一个惊喜,于是拉着白怡去了人群之后,尽可能不被他看到。

此时绿灯亮起,人群开始跟着信号灯移动,程意和白怡的目的地就在对面,而程怀方的方向跟她们相对。

在人群密集的隐蔽下,行色匆忙的程怀方很快与她们擦肩而过。

程意原本想要待会儿告别白怡时再打电话给程怀方单独碰面,不想扫了白怡兴致,所以当下没有提出来。

“再过一条马路就到了,我刚才已经预定了位置。那家店的招牌菜酪梨沙拉你一定要尝尝。”

程意含糊地点着头,若有所思地回看程怀方去的方向。

只是一晃眼,她好像看到了他走向一位牵着三四岁小孩的女士。

她不可置信地眨了眨眼,确认自己是否看错,可是片刻后他们消失在冗长街道的拐角处,隐没在人来车往的浪潮中。

“程意?”

被白怡唤住拽了拽,程意才意识到自己站在马路中央停下了脚步,可是再也无心去吃什么西餐。

“你没事吧?”

程意抱歉地看向白怡:“对不起白怡,我突然想起来今晚还有训练,不能跟你一起了。”

白怡善解人意地关心道:“那这样的话,现在你赶回去还来得及吗?”

“跑回去应该赶得上……不好意思,下次换我请你。”

“没关系,等你哪天有空我们再约。”

-

告别了白怡,程意拼命迈开步子朝程怀方离开的方向跑去。

她暗暗安慰自己,也许是看走眼了,也许那只是一个穿着像他的男人……

就算真的是他,也许那个女人和孩子是他的朋友或者亲戚。

可是他们根本没有走远,跑到第二个十字路口,程意看见那个女人仍然牵着孩子。

而程怀方,牵着孩子的另一只手。

孩子仰着头叫他爸爸,他欢喜地抚摸孩子的头发,而女人偏过头含情脉脉地望着他,看得出来年纪不大,相貌不差。

一家三口温馨而幸福的画面就在眼前,程意想欺骗自己都做不到。

短短几秒,她从难以置信到愤怒得双手发颤,脑子里都是温茗的好。

他怎么能这么对待伯母,他明明有一个美满富足的家庭,为什么不懂得知足?

被气急冲昏了头脑,双眼霎时涌上热泪,程意不管不顾歇斯底里地喊了一声“大伯——”。

紧接着周围所有目光向她聚集,程意孤立无援地立在人群中央,程怀方显然没有料到会在这里与程意相遇,他回头看她的表情也让那女人发现不对劲。

那女人见到程意的表情像是见到了什么凶神恶煞的妖魔,程怀方安抚了她几句,招手拦了一辆出租车。

女人可疑地回看了几次,连忙护着孩子上了车。

周围人的好奇心逐渐散去,程意转身往回走,程怀方小跑着上前追上她,面如土色。

她已经冷静了许多,强忍眼泪在心里思考着对策。

程怀方一把拽住她的胳膊:“小意,我知道你现在很难过,但能不能先听大伯解释?”

程意红着眼眶看他:“那个孩子是您的吗?”

“是,大伯不能欺骗你,但那孩子是个意外...”

“我不管是不是意外,您对不起伯母就应该向她坦白道歉...”程意摸出手机,“我现在就打电话给她,你告诉她真相!”

程怀方:“小意,你先听大伯说行吗?就算要坦白,能不能等到回家之后,我当面向阿茗认错。”

程意站定,但手机并没有放下:“你说吧。”

“你刚才看到的那个女人叫张雯,曾经是我下属,我跟她只是一时犯错...那次之后我知道自己愧对阿茗,所以我同意了她的辞职...我根本不知道她怀了孕,还一个人跑到南都把孩子生了下来。我现在所做的,只是为了一个因为我的错而长到三岁还没有父亲的无辜孩子。得到消息后,我想过不闻不问,可是,我想到了你,小意。”

程意瞳孔猛然放大,颤抖着后退了好几步,愤怒道:“想到了我?是你自己出轨!这一切跟我有什么关系?!”

程怀方闭了闭眼,似有不忍:“小意,你是我的孩子啊,当初因为你妈妈生你时难产去世,可她对我始终有怨,临终前将你嘱托给你现在的父母……我不忍心让你活在不完美的家庭里,所以我们父女这才一直没有相认。”

程意的大脑瞬间一片轰鸣,瞳孔里的世界开始剧烈摇晃。

仿佛她是一只玻璃杯,程怀方轻而易举就能将她所有意识摔碎,他所吐露的一字一句击打着她的心理防线。

“我不信!你骗我……你一定是因为、一定是因为想让我帮你隐瞒才说这种话的!”

程意崩溃地向后退了几步,转身就跑,深秋的寒风刮过她的身躯,无助地捂住耳朵,泪水模糊了视线,她踉跄几步在绿灯结束的最后几秒向马路对面跑去。

远处一辆黑色私家车正疾驰而来,程意躲闪不及,司机也慌了神,急急踩下刹车却依旧冲向了她。

程意做好了被车撞伤的准备,忽然感受到一阵疾风剐蹭而过,她被程怀方护在臂弯里,程怀方笔挺的西装被割裂开几道,伤口翻涌出了血肉。

司机急忙下车要送他去医院,程怀方却摆摆手,急于先将程意稳住。

最终在程怀方的请求下那个司机留下了三千块的医疗费离开了现场。

程意嘴唇颤抖着要去给他买药,却被程怀方一把拉住。

“小意,你不必愧疚我救你的事……我只是一想到你一出生就没有与我相聚过,这么多年未曾受到我这个亲生父亲的照料,这本就是我该做的。”

他的双眼通红,目光却并不慈爱。

程怀方沉沉的眼睛里暗藏着阴狠的威胁,薄薄的嘴唇里念着虚伪的陈述。

“要不是你高中这两年住在温家和我共同生活,我一辈子良心难安。我不想同样的悲剧发生在另一个孩子身上,才答应张雯来见孩子,我现在跟她真的没有孩子父母之外的任何关系!”

程意惊魂未定,思绪一片混乱,颤着声音反问:“那以后呢,你要一直瞒着伯…温阿姨,在外面养一个私生子吗?”

程怀方神色笃定,让程意分不清他说得真话还是假话。

程怀方:“我不会。我爱阿茗,爱我们的家,至少在此之前,所有的家人没有因为这件事受到影响。我会给张雯一大笔钱,包括孩子成人之前的抚养费和他们共同的生活费。张雯也有别的男人追求,很快就会结婚,到时候我们不会再有往来。”

他死死盯着程意,用力掐住她的肩膀:“除了你,不会再有别人知道这件事。”

程意揪住衣角试图挣脱,朝他失声道:“我为什么要帮你瞒着所有人?温阿姨和温...哥哥都对我那么好,我凭什么要帮你欺骗他们!”

“小意,这件事爸爸也悔恨不已,是我该死,千错万错但覆水难收,现在我只想弥补和改正错误...你以为爸爸不想坦白吗?面对爱人和孩子,爸爸比任何人都要煎熬、痛苦,每天都活在自责里!”

“你别自称是我爸爸!我的爸爸不是你这样的人...温阿姨不能被蒙在鼓里...”

程意拂开他的手,可他使的劲儿太大,掐的她肩膀生疼。

她慌乱地摸着手机,手指颤抖着翻找联系人,程怀方直起身压着沉重的呼吸将程意的手机拍落在地。

手机在地面发出“砰——”的清脆一声,裂开了细小的缝隙。

就像程意心头那些龟裂的裂纹,难以修复。

程怀方先一步在程意捡起手机前夺过,怒喝道:“你有没有想过,阿茗要是知道这件事她的病怎么办!她和温霁对你再好,可对于温家来说你和我终究是外姓人。如果我坦白了,温家一定会把我扫地出门,你也不能独善其身!”

他哽咽着上前:“爸爸好不容易和你一起生活,不想让你再失去一个家!”

程意啜泣着摇头后退,苍白着脸辩白:“可做错事的是你,我没有错...就算温家不欢迎我,也不能掩盖你背叛在先的事实...”

“好,小意,你一定要爸爸坦白对吗?”

程意坚定地看着他:“是。你可以祈求温阿姨的原谅,也许及时认错还来得及!”

程怀方诡异地笑了一下,眼底是胜券在握的恶毒,定定直视程意。

“好,在向你温阿姨坦白之前,你先回答爸爸几个问题——爸爸只有你一个亲人,以后我离开温家,你会跟爸爸一起搬走,还是一个人顶着罪人的头衔留在温家?”

程意愣愣地看着他:“我...我不知道...”

程怀方像是抓到了什么把柄一般,用力攥住了程意的手。

“其实你跟小霁,不只是普通的兄妹感情对吗?”

程意眼底闪过无措,惊慌抬头:“你已经知道了...”

程怀方面露坦然,“小霁之前对我的态度转变很多,你们之间的相处我也曾关注过。我问过他对你的感情,他没有否认,还承诺会好好照顾你。”

他顿了顿,接着道,“我一直很看好你们,阿茗虽然怀疑,但我怕时机不成熟一直也没向她挑明。这件事如果挑明摊牌,你觉得她可以容忍背叛她的前夫的女儿和自己的儿子在一起吗?”

程意指尖发白,说不出一句话。

“你生得像我,这无法改变,以后温霁就算和你在一起,这件事永远是你跟他之间的隔阂和伤疤!”

“不会的!他不会迁怒我!”

猛然被戳中内心最恐惧的事,程意疾声打断。

程怀方看着程意,就像在看一个幼稚的小孩,摇头叹息。

“这有关大家族的声誉,就算他向着你,可你忍心看他一个人为了你违逆家人顶着莫大的压力吗?你怎么不替他想想?”

“我...”

见程意有所动摇,程怀方乘胜追击。

“只要暂时隐瞒这件事,这些可怕的事都不会发生,爸爸向你保证!一切都会一如既往,阿茗情绪会好起来,你跟温霁以后也会得到所有家人的祝福!”

程怀方弯着腰,浑身狼狈,伤口还汩汩渗着血液。

他屈膝作势要跪下,“爸爸给你跪下,只要你能给我一次机会...看在爸爸和你的血浓于水的亲缘关系上,相信爸爸一次,好吗——”

人生是一盘棋局,每一步都是自己的选择,有时一步错,步步错。

区别在于,棋盘上有悔棋的机会,人生没有。

程意不知道自己怎么被说服,受过怎样的头脑洗礼,她混乱无比地答应了不主动揭发程怀方的请求。

愧疚如同藤蔓一般缠绕着程意的心脏,让她几乎窒息,心脏被挤压得酸涩胀疼,每每想到这一切呼吸几近撕裂。

曾经欢欣期待着回到温家,见到温霁,而今只剩恐惧歉疚。

如果不用面对这一切就好了。

如果……程意看向窗外,看向坠于高楼的地面。

远处的飞鸟形单影只飞过,只留下残影在天际。

那之后的训练程意浑浑噩噩地度过,经常画到一半发呆走神,其他人已经完成了画作,她只画到一半。

她不知道这件事该怎么办,也不知道该向谁求助。

无助的绝望将她禁锢在原地。

思维逐渐溃散,她好像置身在茫茫迷雾里,找不到出口,头破血流地四面碰壁,最终四肢百骸困于腐朽。

情绪感知似乎在时间的流逝中日渐迟钝,程意想发泄却不知该如何排解,流不出泪的眼眶和僵木的皮囊承载着自认为最肮脏卑劣的血液。

在这样行尸走肉一般的精神状态中,还没等她调整好自己的情绪,集训时间已经走到尾端。

这件事所带来的影响如惊涛巨浪,甚至直接从程意的画笔下反映出来,就连一向对她赞赏有加的美术导师偶尔也给她的画作打低分。

程意想要改变这种状况却无力挣脱,思维控制不了躯体,神经时常放空,沉浸在自己的世界中。

那个让她日夜畏惧、时常从噩梦中惊醒冷汗直流的世界。

直到她上了美术考试的考场。

考题是色彩,参照黑白静物组合进行模拟写生,自行搭配颜色。

整场考试都没有什么实感,程意只记得停笔时自己的画作是阴暗的色彩,扭曲的线条。

即使没有太大的问题,可是在这样的升学考试里注定拿不到高分。

可惜在程意意识到这一点的时候,已经到了交卷时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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