只是当程意跑步的时候她实在忍不住想，如果让她选择立刻死掉和跑八百米，她可能会选择前者。
耳朵里灌满风声和自己艰难的喘息声，呼吸撕扯到喉咙涌出腥甜的味道，双腿如沉重灌了铅。
程意觉得自己四肢发软到好像随时会瘫软在地，恨不能立刻倒地不起。
但尽管如此，她还是跑到了女生组第二位的成绩。
跑过终点线之后，程意撑着双腿膝盖，险些走两步就摔地上，好在不知何时跑到五班队伍里的周询眼疾手快地拽了她一把让她站稳。
“小心。”
“谢谢。”
程意刚跑完，整个人的身上都还升腾着热意，原本就白皙的皮肤透出淡淡的粉色，眼眸因为剧烈运动而染上些许水光。
温霁从远处慢悠悠地走来，手里好不悠闲地开了罐旺仔牛奶小口小口地喝着。
“程意，你不行啊，这才八百米就成这样？”
程意缓过劲来白了他一眼，周询站在她身边也即刻倒戈。
“小意可是跑了他们班第二呢，已经很厉害了。”
温霁视线从眼尾扫了一眼程意，浅棕的眸子里带了点倨傲：“是吗，可我是我们班男子组第一。”
“哇哦，那你好棒棒哦。”程意毫无感情波澜道，伸手要去拿地上的水瓶。
不想地上的水瓶被一阵虚影晃过，转头便到了温霁的手里。
程意轻轻皱起秀眉：“你......”
“你看着马上要躺地上了一样，拧得动矿泉水瓶盖子吗？”温霁懒懒地说着，手上拧瓶盖的动作却没停。
程意回呛：“我不仅拧得动瓶盖，还能打开你的天灵盖。”
温霁原本带着淡淡笑意的脸色一僵，周询也满脸惊恐地看向她。
程意余光里瞟见岑音的身影，向她招了招手便快步走了过去，温霁把半罐牛奶往周询手里一塞，腾出一只手拽住程意的手臂。
“喏，给你开个水，别开我天灵盖。”
他将开好的矿泉水和瓶盖放进程意的手里，头也不回地拖着还在呆滞中的周询离开向教学楼走去。
程意瞄了眼他的背影，不甚在意地收回目光，喝两口手里的清凉沁爽的水，润了润像在冒烟的嗓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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程意和岑音互相搀扶着，嘴里嚷着要死了要死了，活像两个腿脚不利索的老太太。
大腿疼得像在抽搐的症状持续了大半个钟头，体育课结束后程意迈着慢吞吞的步子和徐今屿一起去图文社参加活动。
徐今屿：“你今天跑八百米好拼，腿没事吧？本来那时候就想问你的，但你哥他们在...”
“没事，腿脚好着呢。”程意看了眼徐今屿轻松的模样，又问，“你呢？看你好像不太费劲的样子。”
“我之前有坚持长跑的习惯，所以没有太大问题。”
程意由衷佩服：“好厉害，我总是三天打鱼两天晒网，坚持不下去。”
徐今屿迟疑着停下步子问道：“那个...我们以后还是会一起晚修的吧？”
程意反问：“你的计划有什么变动吗？”
“我倒是没有，你呢？”
“我当然没有，跟你一起复习我觉得效率很高。”
徐今屿松了口气笑笑：“那就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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图文社例行的会议上探讨着最近的活动安排。
Z省下学期会开展一场重要的绘画比赛，图文社会代表礼高参加比赛，题材不限。
高三组的核心成员因为学业繁忙，决定暂时不参加比赛，压力交给了高一高二组。
散会之后程意被白怡单独留下，这份压力瞬间转移到她一人身上。
白怡坐在画板前，笑得温柔：“程意，有兴趣参赛吗？”
“我？可是我缺乏专业技巧，报名的美术集训还没开始，万一搞砸……”
“画画这种东西，天赋比技巧重要得多。而且比赛不是马上开始，你有充分的时间做准备...这只是一个不错的机会，去试试也没什么大不了的，何况你们高二组也派出了专业的代表作为主要参赛人，你不用有太大的压力。”
程意放下心来：“那我试试看。”
白怡摆弄着画纸，“不过程意，其实我找你来最想谈的不是比赛。”她抬起眼，“你应该知道我想说什么。”
程意心领神会：“你是想聊上次周询家的事？”
“嗯。你上次问我怎么让喜欢的人也喜欢你，我就猜到了你说的人是谁。”
“这样啊...那次我真是太丢脸了。”程意笑了笑，语气轻松。
白怡缓慢地收紧了手指，像是下定决心般开口：“你可能觉得难堪，但我的难堪一点都不比你少。”
程意疑惑：“为什么？”
“你不知道，温霁是我第一个自发喜欢的人。我从小收到过很多告白信，从入学开始就是这样。包括后来的恋爱，每一次都是我被追求，如果觉得对方不错就在一起，但温霁是我第一个自己想追的人。”
白怡叹了口气：“温霁跟其他男孩对待我方式有很大的落差，我们关系看似不错，但又总是差一点。有时他出于礼貌的行为让我怀疑他对我有好感，过不了多久他的疏离又让我一度因此陷入自我怀疑。”
“坦白说那时候我接受肖淮的告白除了对他的好感，还有一点和温霁赌气的成分…当你抽到和他纸牌接吻的选项，我期待过他按照这个指令来执行，期待温霁像我用肖淮试探他一样用你来试探我。”
程意愣在原地，一时之间有点不知所措。
白怡的眼神透过窗户看向远方，声音里带着无可奈何。
“但是他没有，他根本不屑这么做。这样一对比会让我短暂失去理智，我为他这样幼稚不甘心，他却置身事外。所以我想告诉你，即便你被拒绝，你也不是唯一难堪的人。”
程意了然笑笑，问道：“那你还喜欢温霁吗？”
白怡回以一个释然的微笑，慢慢摇头：“不，我很喜欢我现在的男友。但如果别人问我我的青春是谁，我一定回答是温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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白怡善意的坦诚的确让程意对那晚的事心里少了些芥蒂。
而她联想到那晚温霁的表现，除了拒绝令她蒙羞之外，这件事也没有人在学校里大肆渲染。
程意猜测可能是他希望避免一些关于他、白怡和自己等等之间的风言风语。
如果没有白怡对她说的这些话，她还以为是周询捂的消息。
程意又回想起温霁对她说的不想给她和其他人造成错觉，或许指的是白怡所认为的他会把她当作刺激她的对象。
这样看来，温霁好像也并非极度的目中无人，至少对她这个继堂妹还挺细心周到，不是她想象的那么恶劣。
这种认知持续到晚自习后，在程意和徐今屿在地铁站遇到他的时候一点不剩地碎了一地。
“你哥来了。”徐今屿视线放在程意的身后开口道。
“啊？！”程意像个机器人一般一顿一顿地扭头，在身后的人群里一眼就扫到了温霁的身影。
他气质矜冷特别，身高颀长，即使戴着顶鸭舌帽遮住大半眉眼，站在熙熙攘攘的人群里也依旧鹤立鸡群，很难让人不注意到。
尽管今天得到了他的提前通知，程意依然不受控制地吃了一惊。
徐今屿反应过来率先问好：“程意哥哥好。”
“你好，徐今屿对吧。小意提过你，不过我们是同届，你叫我名字就好，我是九班温霁。”
程意撇着嘴，在内心疯狂吐槽：小意？yue yue yue……温霁这是抽风了？怎么和周询一个样。
“程意之前都没和我说她还有一个帅气的校草哥哥。”
温霁笑得体面，礼尚往来道：“你成绩好，带着小意我们也放心。”
程意捂了捂脸，对于温霁带着礼貌假笑的那张脸有点看不下去。
友好的会面在进地铁站之后戛然而止，晚高峰拥挤非常，一起上去的三人被人群即刻挤散。
不过程意和徐今屿还站在一块拉着拉手吊环，便互相抽问今晚自习的内容。
经过几个站，陆续有乘客离开，旁边的两个座位空了出来，程意快步上去占了一个，冲徐今屿招招手示意他坐下。
“徐今屿你到这边...”
此时一个身影长腿一迈在她身边倏然落座，从体型上来看不可能是徐今屿。
而坐下的人心安理得，完全没有要把座位让给刚刚还在商业互夸对象的觉悟。
“诶你……”程意蹙眉盯着温霁。
徐今屿倒是雅量：“没关系，让你哥哥坐吧。”
温霁不可置否地挑了下眉，程意气得偏头不再看他。
保持着这样的状态到下一站，人群中挤进一位头发花白、拄着拐杖的老太太，程意见状有些艰难起身道：“奶奶您坐这边吧。”
跑完八百米的腿又酸又疼，程意起身的动作很缓慢。
老太太连声向程意道谢，刚站起身的程意被涌入的人群挤到了温霁跟前。
他今天没有玩手机，只是歪着脑袋半阖着眼不知道在思考些什么。为了避免跟他直接视线接触，程意侧过身站着。
程意仰头望了望徐今屿，相隔好几个人头，也没有办法隔空继续对话，只好乖乖站在原地。
地铁重新开动带来突如其来的一阵摇晃，车厢里所有站着的人的身体随惯性前倾，程意的重心也偏了偏。
程意本能地去抓扶手，身后却突然被一股力量拉拽，再度失去重心导致她根本无法站稳。
温霁闲适搭着的长腿就在她身后，程意跌坐在他身上的时候差点眼前一黑。
相比程意，温霁的反应堪称冷静，甚至下意识把手臂虚虚地环住程意的腰身防止她二次摔倒。
程意想到刚刚那阵莫名拉着她倾斜的力道，猜到温霁估计又拽了她的书包，扭头有些抓狂地看他：“你故意的？！”
“是啊。”
他回答得坦荡，琥珀似的眼睛带了点微不可察的笑意盯着程意。
程意恼羞成怒，抓着扶杆想站起来，可双腿却依旧脱力，八百米的后遗症威力巨大。
酸麻胀痛在大腿肌肉间蔓延开，一阵近乎抽筋的痛感导致她根本无法起身，尝试了几次都没能成功。
程意回看温霁的表情越来越复杂且难以言喻，有些慌乱：“我不是故意要坐...八百米可能还没缓过来，所以腿...”
温霁面上似乎没什么情绪，转过头一副不听解释的模样：“你还不如老实坐着。”
随着偏头的动作，他发红得快要滴血的耳根在碎发下也明晃晃地暴露在程意的眼前。
程意欲哭无泪，也把脸别了过去，忽然发现不少目光凝视着这边，忧心忡忡道：“怎么办，要是被同校的看到就死定了。”
温霁把自己的鸭舌帽反扣在程意的脑袋上，好似她现在坐的不是他的腿而是两根木桩那样无关紧要。
“现在遮住脸也还来得及。”
除此之外程意也无计可施，只好把脸埋在他的胸口处隔着自己的手若即若离地虚靠着，没有直接挨上去。
保持着这个别扭的姿势导致程意上半身也僵得发麻，程意能感受到自己的脸几乎已经烫到爆炸。
片刻后温霁低下头，嘴唇温热的气息喷洒在程意的耳边，他故作讶异地发问：“脸怎么红成这样，又发烧了？”
程意气恼于他的明知故问，生着闷气低头不说话。
她曾经期待过和温霁的亲密接触，但现在毫无心动的感觉，在这样嘈杂拥挤的环境下只让她觉得窘迫羞愤。
温霁轻松而傲慢地弯着眼，心照不宣的对决已经分出胜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