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火起(1 / 1)

正新春,本喜气洋洋的日子,新沁帝可不太好过。

他就位不久,虽在乎国事,可那狭隘的心胸终难行大事。

就如前线又来战报,一城又陨,一村又被雪灾永困佳节。

新沁帝只知道闹孩子气,奏折丢给隋漾去批,他就坐那龙椅上斥责走一个又一个官臣,怒不可遏时便杀字挂嘴。

这个新春,都不用红炮仗来冲冲喜了,那满阶的红血就足矣。

一些难民跑到宫门外,游行抗议,尽述不公。

他们攀人墙,架人梯,可这宫墙甚高,岂是说进就进的。

有时薛蔓靠在那宫墙底下仰头看,若不是她曾看过山高海涨,市繁民生。或许那宫墙围起的那片小天地,就是她生活的整个世界了。

新沁帝精神愈发不好了,他连太后的话也不听了,搂着新进的秀女夜夜笙歌。

回头被隋漾催得烦了,才衣冠不整地去那书房潦草得看些奏折。

薛蔓知道,他并非不想当有勇有谋的帝王。他也想一统天下,兴盛暮国,奈何他只能想,做是做不到的。

摄政王为他出谋划策,也给他开了新课让他修身养性,平定心气。

可新沁帝哪里愿意,他一意孤行,甚至不再让摄政王管政。

按理说新沁帝可以这般做,可朝臣不愿,慢慢的有流言称摄政王更适合君主之位,摄政王欲谋反。

可看着年轻气盛的新沁帝坐在那龙椅上不知天高地厚地狂言妄语,早有许多老狼紧盯这块无主护的鲜肉就等一个时机一口下肚了。

可这时机,不是谁都能把握住的。

新沁帝说现暮国受陷,出于担忧薛蔓的安危,她被下令禁足公主殿,最多只能在新沁帝陪同下能往太后那走走。

天大的笑话,世上哪还有比这深宫更危险的地方。

烛芯燃剩汗毛长,薛蔓索性吹灭那微火,以灯笼替之,“不能再等了,再等,这场雪只会越下越大。”

下到何时再停,薛蔓不知。但她晓得,不趁雪大之前修好房屋,最后所有人都会被这无声的白浪吞没。

当下要考虑的,是如何将静妃与七皇兄送出宫,宫中最疼爱她的,是六皇兄与七皇兄两位哥哥。

嘉应皇后逝世后,薛蔓也只在母亲墓前见过静妃,明明父皇都不来了,静妃却年年如此。

薛蔓也有一段时日未见过隋漾了,就目前形势而言,他们二人必须得见一面。

七皇子在贤琰帝仙逝前就被托给玉妃养育,明明七皇子的生母静妃仍在宫中,这样做,简直多此一举。

“要名正言顺地将七皇子接出玉妃宫里不引人疑,除非天灾陡起”,薛蔓呢喃道,余光瞥向那台上灯笼。

“可我,找到隋漾怕也需要时间。”一切就续,却与最关键的人失去了联系。

“公主,我来。”

女子抖声说的一句,让薛蔓深感意外地望去。

青疏双手紧紧地握住那灯笼,眼皮颤了又颤,却有着坚毅的眼神。

“奴家也不知道公主在做什么,可看到先皇后仙逝了,公主只能躲着偷偷哭,见到皇上又得笑,奴家就心疼。”

“公主每日半夜起来练剑,那剑法比我街上见过的侠客还要好,字写得也很漂亮,是我见过最漂亮的,诗文也作得好,什么都做得很好。”

“我的公主明明是那么厉害的一个人,却得将这些藏起来,那些皇子娘娘才会喜欢公主。我自知自己只是个小宫女,可公主却真真切切待我情同姐妹,比我娘亲待我还要好,所以,青疏也想为公主做点什么。”

青疏滔滔不绝说了一段又一段,像要把这辈子对薛蔓的心里话都说完。

薛蔓想,能有待她如此真心的人在身边,自己付出过的苦累也值得。

青疏往常是没有做过这等事的,但薛蔓心里信她,“好,我告诉你怎么做。”

殿门外有人把手,薛蔓不知她那十皇弟会派了多少人手,不好贸然行动。

正门走不了,她有小道。

青疏跟着薛蔓在这黑乎乎的道里走,才发觉自己对薛蔓了解的还是少了。

小道出来便是御花园,玉妃的宫殿离此不远。

青疏也换好了装束,穿得和玉妃宫里的婢女一样。

薛蔓将灯柄交到青疏手里,两人相视一笑。

青疏这夜仔细地看了今日穿得格外不同的薛蔓,只有银冠竖起的高马尾,红衣银甲红披风。

原来女将军与圆杏眼并不冲突。

“青疏,要出发了。”

青疏点头笑别,提灯转身朝前走去,不知为何,她驻足回了头。

薛蔓仍在原地望着她,泪意难平,青疏却坚定了心意,“其实我也想再和公主出一次宫,去逛那热闹的街巷………青疏也想再看到暮国灯火辉煌的样子。”

“走水啦!玉兰殿走水啦!快来人!”

不过一刻钟,宫内打更的太监快跑高呼。

玉兰殿,七皇子也在里头。

因为七皇子痴傻,从不引人关注,新沁帝将一重要的东西放在了他身上。

新沁帝曾想过如此重要的东西,不如亲自保管,或是放到太后手里。

可如此一来,顾虑便会很多。

若是进了贼人还好,新沁帝在里头安派了武功高强的暗卫护着,可现下是起灾了。

明明还是个不足侍卫高的孩童,小脸上狭长的眼却尽是杀意。

他扔了手中细鞭,嘱咐院内的人,“给朕把人看好了。”三两下换了新衣,往玉兰殿赶去。

青疏正躲在一个角落,将地上的雪扑在自己身上。

她刚刚才把那七皇子推到殿门外,自己还没跑出去,殿门就被锁上了。

青疏都不知道这七皇子是不是真的痴傻了,才会这么做。

就此葬身是有些可惜,但她也算完成了交代,她平安活了这么久,足矣了。

烟气熏得她无法呼吸,咳嗽不止,越咳越难受,可根本忍不住。

火光熊熊,她眼疼得流泪不止,视线模糊之间,青疏好像看见一位身穿铠甲的少女站在她跟前。

那道焦灼万分的声音闯破层层人的哀嚎苦鸣,直入她的耳里,“竟然躲在这里,真是让我好找!”

是公主吗?声音,衣着都像极了她。

是真的她吗?怎么可能,她现在估计已经和摄政王会面了吧。

眼前黑了一瞬,

一块湿布覆住了她口鼻,“捂好了。”

呼进的空气终于不再刺激,青疏才反应过来,是真的薛蔓,不是她临死前的幻想。

“公主!”

薛蔓拉起青疏,牵住她的手,“还没重见暮国灯火辉煌的样子呢,你怎么能死。”

青疏跟着薛蔓走,内心深处热如这冲天的火气,可看到腾腾烟雾里的奋力求生的其余宫人,她犹豫了。

薛蔓却用力拉动她手,带她往前走,“别怕。我不会抛弃你,也不会让人平白无故地丢了生命。但你若是就留在这,你不会因为这场火死去,也会死在牢里。”

是啊,若是非玉兰殿的婢女出现在这殿中,这场大火的即使真是天降之灾,也会笃定是青疏放的。

三更时,玉兰殿大火扑灭,殿中原有的所有人都还活着,可七皇子却失踪了。

薛蔓安顿好青疏等几人,就孤身前往去找隋漾。

她没有在摄政王的寝宫内找到隋漾,但还有一个地方,他会在。

新沁帝宫中灯火通明,门外有人把守,殿内却空无一人。

薛蔓从屋檐顶窥视到这些,便从后殿新沁帝起居的地方落脚。

她,终于见到了他。

新沁帝的后殿有一处花园,那是薛蔓在贤琰帝还在世时修的。

以往的每年她都来此种上新花,整座雄伟的宫殿里头,就属这里浮翠流丹,生机盎然。

现下花叶尽枯,只余一片土褐旧绿之色,那白雪里的斑斑血痕,成了这废旧的园里最艳的花。

被锁链攀附着四肢,被地上的细鞭打得皮开肉绽。

隋漾瘫跪地里,披发凌乱,就如一枝凄美的残梅,任雪落在他身上织成被。

他就这样拥着这刺骨的暖意,双手紧捧那块残角的玉牌,含笑睡去。

周遭一切声响瞬扫而空,薛蔓双膝跪在了地,心蓦地滞空,泪已不受控,一股一股地涌出。

她双手替他拨开发上的,眉上的,睫上的,唇上的雪。

还有肩上的,臂上的,手上的……好多好多的雪,好多好多的血……

“隋漾,隋漾,你听得到我说话吗?”

薛蔓拥披风罩住他的身,扶起他的头,置于自己肩上,唇贴到他的耳侧,嗓音颤抖,一声一声地唤他的名字。

所幸他还有一丝微弱的脉搏,薛蔓两剑劈开锁链,一道银光闪过,薛蔓侧身躲开。

她就挡在隋漾身前,握剑换向往那前头一挥,两名新沁帝守卫的头颅一并落了地。

她得赶在新沁帝来之前将人带走。

薛蔓回头蹲下,撞进了一湖深泉中。

“公主,臣等到你了。”

薛蔓强压住鼻喉那股酸意,眼却又红了。

她背身蹲在隋漾跟前,本清脆如铃的嗓音染上了浓厚的鼻音,“上来,我不说第二次。”

这是薛蔓第一次背人,也算不白费自己平日里的锻炼,比自己重上不少的人她这会儿背起来依旧能走好一段路程。

隋漾比她高了不少,靠在她背上,他的头能轻而易举地搭在她肩上。

他看着地上薛蔓背他留下的步步雪痕,这条路上,只有他与她二人相伴。

皎月当空,白光如瀑淌在薛蔓身上。

铠甲如银星闪闪,将她鬓间的汗映成了颗颗宝石。

她持着剑,在这墨色中,她是他的引路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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