地上有一个大坑，里面躺着一个衣着破烂，面庞上早已失去血色少女。
一捧捧干土落在她的身上，逐渐填满她周身的每一处缝隙。
“小春，你相信命吗？”跪坐在坑旁的布衣少女一边往坑里扔着土，一边麻木开口，“自打我记事以来，北冥和隼国就一直在开战。十多年了，一直是遍地狼烟，贫寒凄苦，每天都有人饿死。每一天我都在提心吊胆，说不定哪一天我就会被战马踩死，被附近的妖怪吸光精血。”
“其实这里每一个人都想逃离。小春，我猜你也是这么想的，所以才会选择跟我一起义无反顾的登上天门山通往神界，对吗？”
“可惜……这九百九十九阶天梯，只能我一个人爬了。”少女垂下眼眸，紧紧的攥着手中那枚玉佩。那是小春的贴身之物，拿着它，就相当于带着她一起走。
哪怕这天门山只是个传说，她也一定会走到底。
万一哪天真被自己撞上了狗屎运，登上了神界，遇到个大发善心的神神将小春救活也说不准。
一片阴云死气沉沉的压了过来，有雨点滴在衣衫褴褛的少女的面庞上。
她愣了，随后缓缓伸出手感受着雨水的温度。
真是冰凉刺骨。
可那张虽面肌黄消瘦，但却仍充满生机的清秀面庞上却浮现一丝笑意。
枯木逢春，这一定是个好兆头。
……
九霄缥缈殿外，似梦似幻，云雾缭绕。
一个身穿白金相间铠甲的兵行色匆匆的赶入殿内。
“大胆，玄帝正与众神一同议事，不得擅闯！”
一个身着黑袍，神色威严的上神亮出长戟，将那个小仙兵蛮横拦下。
空旷缥缈殿内，立站两侧的神仙闻声纷纷注目而来。
殿台之上玄帝不怒自威，微微摆手示意，声音低沉稳重，“何事。”
那黑袍上神见状，收回手中长戟。
仙兵跪下，恭敬道：“陛下，我等在巡逻时，发现了一个从天门山而来的凡人。”
天门山？
诸位神仙登时议论纷纷。
天凡之间虽设有天门山，可说到底也只是个虚无缥缈的摆设。
这千百年来，最多也就寻了个山头，还从未有任一凡人能够有这个能耐登上来。
莫非此凡人，有极重的仙缘不成？
“呵，一介凡人，赶下去便是了。这点小事，至于你来叨扰陛下？”
“昊弼神君此言差矣。”一道温润的声音传来，玉宸灵官身着一袭精致白裳，腰间挂着枚玉质极佳的墨绿环佩，明眸清朗，不自藻饰，“凡人能够登上这天门山实属不易，怎能随意驱赶。不妨看看是否有仙缘，若有便留下，若无，再让他离开也不迟。”
“玉宸灵官言之有理。”昊弼神君轻蔑一笑，话中有话，“想当初，玉宸灵官也是以凡人之躯，历经三百七十三难才修炼成神的吧，不像我们生来便自有神骨，这果然还是同族之间才颇能共情啊，是在下唐突了。”
玉宸灵官的眸光黯然一瞬，淡淡道：“无妨。”
玄帝脸色一沉，拂袖，“那就按玉宸灵官说的办吧。”
“是。”那仙兵应声，手掌浮现一枚神秘纹样的玉佩，“只是，我们还在她身上发现了这个。”
那玉佩隐有十足的灵力环绕，或许那凡人就是靠它登上的天门山，故此那仙兵也不敢擅自做主。
玄帝望向那枚玉佩，忽一种似曾相识的感觉。
只见一股金色法力闪过，那玉佩缓缓飞落到玄帝手中，他脸色微变，有些紧张道：“这是……他人呢？”
……
栩栩隐约之中觉得自己浑身酸痛，就连睡梦中都在梦见自己往那高不见尽头的长坡上登去。
至于究竟是几万还是几十万个台阶她已经数不清了，只记得那最后变成了几十个日日夜夜，若不是周围还有一些野果树，自己恐怕早就已经饿死了。
她满脑子胡思乱想着，缓缓睁开了疲倦的双眸。
“这是……”一双清冽的双眸惊诧望去，只见四周环境华丽清雅，一片片金色纱帘轻掩，偌大宫殿宛若梦境。
还没等她缓过神来，就听一道温柔亲切的声音响起，“仙子，你醒了？”
仙子？是在叫我吗？
栩栩勉力起身，一脸困惑的循声望去。
只见两个身姿轻盈的仙娥手中捧着玉盘走了过来，其中一仙娥勾唇笑道：“你终于醒了，快来喝口泉水吧。”
见栩栩还是一脸惊呆的表情，另一仙娥掩面笑道：“呵呵，她叫云汐，我叫云雾，是这玉宸灵官府的侍奉仙娥。这泉水可是玉宸灵官特意从幽涧泉取来的，对你恢复身子有极大的好处。”
“多谢。只是，这是哪啊……两位仙子，我莫不是已经死了。”
两位仙子相视一笑，似乎对这凡人的话感到有趣，其一出言解释道：“若在人间，你算是已经死了，以凡人之躯登入天门，也算是羽化成仙了。”
栩栩倒吸一口凉气，惊圆了双眼，瞬间浑身疼痛都仿佛消失不见。
一双浓密纤长的眼睫微微颤抖着，满脑子都回荡着刚刚那四个字。
羽化登仙？
自己也就才十六岁，就羽化登仙了？！
门口传来匆匆脚步声，刚刚还在嬉笑的两位仙娥瞬间收起笑容，起身规规矩矩的立于两侧。
栩栩只见一个气场雍容华贵的男子向自己走来，而他身边还跟着一个长相俊朗，姿若松柏的青年，嘴角挂着微微笑意，看起来是个很好亲近的人。
“玄帝。”两个仙娥行礼，玄帝摆手示意他们退下。
“你怎么样，可还有哪里不舒服？”玄帝一改往日严肃模样，面对栩栩脸上反而挂满了担忧，双手握住她的双肩，仔细的上下观察一番，“不，还是叫医官过来看看。”
“陛下，下官已经派医官来过了。仙子她并无大碍。”
玉宸说着，一双眸子与栩栩对上，他淡淡的看着人，眼神如同月光般明澈，仿佛有一种莫名的引力，让人忍不住想靠近。
闻言，玄帝的脸色才好了几分，不忍道：“孩子，真是苦了你了，要你独自登这天门山。我没想到……若梦竟然把你留给了我，天上一日，地下一年，若梦她恐怕早就已经香消玉殒了。”
“你，叫什么名字？”玄帝手中攥着那枚玉佩，是如此的小心翼翼。
栩栩一头雾水，有些迷茫的看着眼前这个真情流露的玄帝。
不过以她在乱世间摸爬滚打了这么多年的经验来说，不难看出玄帝是把自己误认成萱萱了，说多错多，自己还是少言为妙，“栩栩……”
“栩栩，这个玉佩还给你。放心，从此以后，朕不会再让你受苦了。你便好好留在灵官府，潜心修炼，早日得道。”玄帝微微侧首吩咐，“玉宸，栩栩便交给你照顾了。”
“陛下放心，下官定能照顾好栩栩的起居。只是……栩栩她该是仙位还是神位呢。”
玄帝沉吟道：“栩栩有我一半血脉，本应归位神位。只是，玄后和众神那边怕是……”
玉宸见状及时打断道：“陛下，凡人升仙乃是一件不小功德，栩栩也是为之经历了诸般磨难的，既如此，那便更不该轻易抹去她的努力付出。所以依下官所见，栩栩称为仙子是再合适不过的了，借此，也可堵住悠悠众口。”
玄帝满意颔首,“那就由灵官所言，先登记仙籍册吧。”
“是。”
“栩栩，在天界无论发生了什么事情都可以来找我。你先安心休养。”
“恭送陛下。”玉宸恭敬行礼，扭头看见栩栩还呆愣在床上，无奈轻笑道：“栩栩仙子，还不恭送你的父帝。”
“啊？恭……”栩栩从小就在兵荒马乱里活命，哪里懂得这些规矩。于是赶紧从床上爬起来，却觉得双腿仿佛被千斤巨石砸了般酸疼的厉害，怎么也站不起身来。
“罢了，以后有的是时间。”玄帝扶住栩栩，语气慈祥，转身离开。
见玄帝宽厚的背影渐渐消失后，栩栩才松了一口气，脑中快速盘算着刚才发生的事情。
父帝？自己竟然莫名其妙的多出了个父帝？
栩栩问道：“他，真的是天上的神仙吗？”
玉宸淡淡回道：“四帝中掌管天界神域的玄帝不假。”
“那，那我真的成仙了？”
“不假。”
“我真的……可以一直留在这里吗？”
“自然。”玉宸看着她难以置信的模样，勾唇一笑道：“虽是件好事，但让你立刻就接受未免也有些困难。你先暂时留在这里休养，云汐和云雾会照顾你。”
“多谢玉宸灵官。”
他温润一笑，“叫我玉宸便可。”
……
在天上待了几日，栩栩对这里的一切都充满了好奇，是她从未享受过的静谧与安逸。
自己的一切饮食起居都有人照顾，周围人细心呵护的温意差点让她忘记了自己是谁。
此刻她伏在案前，手里摩挲着那枚玉佩出神。
其实这一切……都应该是小春的。
可是自己又该怎样去告诉玄帝，是他搞错了，自己并不是他的女儿。他真正的女儿早就已经死在兵荒马乱，被自己埋在黄土里了？
想到这里，栩栩的心里便犹如千斤巨石压着般，闷的很。
她说不出，也不敢开这个口。
忽然，外面传来轻细的嘀咕声，有两个小仙娥装作路过的样子往屋内偷瞄，想要一睹这位新来的帝女芳容。
“快看快看，就在里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