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雨天29(1 / 1)

21:00,钟鸣和许宁从审讯室出来。

从刘达口里得知的线索,经过层层叠叠的环环扣扣,很多消息都顶在胃里没有消化的小点,也被一点点牵引了出来。

所有的一切,都有迹可循。

照刘达给出的消息,他们作案的窝点数目不下三个,下沉在各个不知名的村庄,要想翻天覆地的把这些村庄找出来,无疑又是一个大难题。

“师父,我们今晚可以直接突击审讯临河村村民。”

钟鸣抬起手掩在唇边打了个哈欠,抬了抬眉头又扭了下脖子,对着许宁说:“下班。”

许宁拢紧眉头,转头看向钟鸣,眼里包裹着对案件进展突破的急切,恨不得下一秒就转移到了拘留所:“我们——”

“下班。”钟鸣脚下步伐没停,朝着外面走去,嘴里头话语没断:“明天让人把身份证、体检证明还有拘留证办了,把刘达送到拘留所去。”

“队长!”许宁脸色一沉,伸手一把拽住脚还没来得及落地往前的钟鸣,说:“我们要抓紧时间审讯,十天一过刘达就要放出来了,他的安全是个重大问题。”

钟鸣低头看了眼被拽住的手肘,简直是好气又好笑,抬起眼对上许宁透亮的眼:“怎么审,你看看时间,21:00了,拘留所能给你审?人家拘留所作息正常着呢,19:00准时准点看新闻联播,21:00上床睡觉休息了,谁给你审。”

“我们国家对犯人的管理是人性化的,不是资本家,他们的作息和健康是有着绝对保障的。”钟鸣从许宁手里抽回了手肘,抬手在许宁肩膀上拍了两下:“明白吗?小同志。”

“可是······”

“没有可是,按规矩办事。”

许宁望着抬步往前走去的钟鸣,心里默默地叨叨,可是规矩是死的人是活的啊,都是兄弟单位,就不能通融通融吗,这都是人命关天的大事,又不是儿戏。

进了办公室里,钟鸣对许宁说:“别跟我这儿耗着了,换衣服下班。”

许宁见他真的没有打算再去审讯的意思了,才慢慢吞吞地应了一声,转身走出去换衣服。

换了衣服走出去,许宁下楼经过警容镜时,还特地停下脚步对镜自查了一番,上一秒还紧绷着的肩膀,下一秒钟就耷拉耸了下来,整个人像是被白骨精吸干了的唐僧肉,无骨无魂,如同行尸走肉。

较比前几日狂澜嚣张的像是要以一己之力掀翻整个世界的瓢泼的大水,肉眼可见的缓了下来,宛若冰雹狠厉的雨水在连日不断的努力下,将自己减少了雨量,拍在身上也柔和缓缓了下来。

“走啊,还愣着干什么?”撑着把伞站在门口的钟鸣站在阶梯下面,黑暗快要将他吞噬,许宁站在灯光下身影被无限拉长。

许宁傻眼了两秒,视线下投两人一上一下一明一暗,咽了咽嗓子,她才说:“我们好像······不顺路。”

“废什么话,赶紧下来。”钟鸣说。

许宁:“······”

都下班了,你就不是我的领导了,能不能对同事稍微客气一点?

到底是畏惧钟鸣的人.威,许宁小怂货扒拉着层层抬价缓慢的爬了下去,雨水不是很大,她也没有撑伞。

送着许宁往和谐花园的路上走着,道路上不断有车流涌动,黄昏的灯光结合着白炽灯倾倒在地,两旁的小铺子里正热热闹闹地胡吃海喝,烟火气十足。

作为新时代里的守卫者,他们图的不就是眼前这个吗?

社会和谐,百姓安康。

撑着伞,两人像是行走在雨夜中孤独的鬼,好看的眼睛将跟前的一幕幕尽收眼底,唇角微微向上勾勒起,步伐默契又缓慢。

“明天要去医院换药吧?”钟鸣低垂着眼睫看了眼许宁早上换过药,下午又跟人动了手的手臂,语调四平八稳地。

“哦,不用。”思想开了小差的许宁回过神来,视线在左手手臂上随意地瞥了一眼,口气无波澜地说:“回去冲个澡,随便包扎一下差不多了,不是什么大伤。”

当天在临时指挥部的时候已经让卫生员打过破伤风了,不可能会再引起其他症状的出现。处理这种小伤口,对她而言就是小事一桩,用不着看得这么夸张。

钟鸣见她完全不把那么一划拉的伤口当一回事儿,撤回的视线止不住地又往许宁脸上瞟了一眼,眉心是抹不开的皱褶:“小心感染。”

许宁不以为意:“哪儿那么容易感染,在学校天天摔天天打也没见得有什么问题。”

区区一个小伤口罢了,岂能难得了她。

两人齐肩并进的脚步没有片刻停顿,钟鸣点了点头,不再说话,悠哉悠哉地送着许宁一直到和谐花园小区门口。目送着许宁走进去小区里,直至身影消失不见,钟鸣才把着雨伞转过身,迈步朝着马路上走去了。

哔哔——

步伐才滞在马路边不到五秒钟,钟鸣左手边传来了一声车辆喇叭声,大灯直直射着他而来,猛烈的好似审讯犯人的强光灯打在脸上,钟鸣被刺得别开了脸抬起手背挡在脸颊。

骚包车渐渐往前开了过来,停在钟鸣前脚跟前,玻璃窗缓缓向下滑去,里头一张钟鸣熟悉无比的脸庞从里头倾身侧了出来,钟鸣放下手看清了车内货色的脸庞,收起伞,毫不犹豫地坐了进去。

“鸣哥。”掌控着方向盘的人半张脸庞陷在阴影当中,他用余光在钟鸣脸庞上扫了一遍,钟鸣此刻身体靠在椅背里坐姿轻松又随意,没有了往日里锋芒毕露的样子。隔了半晌,没有等到回应的他开口问了一句:“你是不是对她有意思?”

钟鸣转过头看向坐在驾驶舱的魏水星,魏水星脸上神色未变,保持着最开始的舒适动作,笑声好似从喉咙处滚动出来钻出齿缝,又轻又碎地笑落了满厢:“我对她有没有意思,还要跟你打个报告?”

闻言,魏水星抚摸在方向盘的手紧了紧,他动作仍旧不变,只是回过头看了眼钟鸣,语调缓慢地说:“鸣哥,你知道吗?”

“你说。”不理会魏水星的卖关子,钟鸣单刀直入。

“你和她没可能。”魏水星目光叮嘱前方,眼神有些发紧。

钟鸣眉梢不着痕迹的轻佻了一下,云淡风轻地应下魏水星释放出来的信号:“哦。”

魏水星不知道是怎么地有些莫名心焦,他试图把自己的优势摆弄出来放在钟鸣的眼前,想让钟鸣自己知难而退:“她爸跟我爸是同学,我们俩也算是青梅竹马吧。许宁这个人,你跟她相处也有一段日子了,应该也看得出,这就是个孩子,刚毕业心智也不成熟,为人处世方面不够圆滑,不会说软话不会来事儿,性子又倔,放你们哪儿来说,就是个刺头兵。”

“你倒是了解她。”不可否认的是,钟鸣对魏水星的话还算是比较赞同。

“所以你对她会产生好感,这也是不可避免的。”言下之意是,许宁很优秀你对她有什么意思,都是正常的,但是我跟你说这么多的意思就是想提醒你,你跟她没可能。

没有岔开话,魏水星此时的脸上没了平日里的浑吝,一脸正色接着说:“我和她,是家里早就说好的娃娃亲,这事儿······掰不了。”

“那你还到处耍混蛋?不洁身自好一点。”钟鸣心里头跟明镜似的,魏水星这是敲打自己来了,但他不以为意。

魏水星误以为钟鸣是知难而退了,毕竟在他们圈子里没有人会为个女人跟自家兄弟翻脸,他口气轻松且愉悦地说:“我没办法啊,男人在外面要应酬,我大小也是个总,逢场作戏身边少不了那么一两个鸳鸳艳艳,这也是避免不了的事。”

大豆粒的雨水成了滴滴点点的绵绵小雨,钟鸣的视线挪向窗外,一边嘴角勾勒起露出一个冷笑的表情,没有再接着魏水星的话说下去。

是谁说这帮富二代草包傻缺来着?

他看着也不像啊,这不是挺聪明的吗,还会把自己的某些不恰当的行为,用冠冕堂皇的话来粉饰出一座高雅简洁的楼面,让人从表面上看去便直接忽略了里头是烂透了的危房。

把钟鸣送到星月庄园,在拉开门把手的一刹那,魏水星道德绑架似的特别诚恳地说了一句:“钟鸣,我相信你。”

相信你在我这番话后,会戒断对许宁的那番心思。

钟鸣勾勒起唇角,脸上的笑意未达眼底,动作没有停顿地下去,砰的关上车门,随意地摆了摆手。

相信我。

那你可就信错了人。

次日,星月庄园,餐桌上。

钟鸣顺着旋转楼梯带着一身慵懒劲儿,慢慢悠悠地走下去,饭桌上只坐着江素愁一个人,不见钟涛的身影,他巡视了一遍,在餐桌旁坐下。

“鸣鸣,”江素愁手里正仔细地剥着鸡蛋壳,听见脚步声抬起头看了一眼,把昨天保险公司打来的电话内容给钟鸣说了一遍,“昨天保险公司打电话来说,奔驰大概率是要换了,车撞得太严重,一时半会儿修不好,一定要修的话,可能就是全车翻新了。”

“哦。”钟鸣端着桌上的小米粥到面前来,低着头进食眼睛也不抬一下,说:“算了,买二手的吧,看能不能卖出去。”

江素愁点了点头,把剥好的鸡蛋放在钟鸣盘子里,又扯了两张纸巾把手擦干净:“那你一会儿去上班,就把妈妈那辆车开走吧。”

“······会不会太招摇了?”

“哟,难得我的宝贝儿子还有觉得招摇的一天啊。”江素愁被钟鸣一本正经说出来的话笑到了,整个人笑得花枝乱颤,把手里的纸巾丢进了垃圾桶里,感叹道:“嗳,是真的长大了。”

钟鸣手里拿着勺子舀粥的动作停顿住了,他转过头望向坐在主座上的江素愁,表情凝重又特别无奈:“妈,您对您儿子有点清晰的认知吧。什么长不长大,我都三十了,明年三十一了,还长大呢,又不是三岁两岁的奶娃娃。”

听罢,江素愁笑得更欢实了。

又盯着江素愁看了一会儿,无声地叹了口气,收回幽怨的目光,低垂着脖颈默默喝着瓷碗里的粥。

他妈让他爸宠得没边了,一心惦记着美美美,除了好看什么都无所谓,永远都跟个十八岁小孩儿似的。钟鸣在心里想着,又忍不住摇了摇头。

早餐吃完,钟鸣扯着纸巾擦了把嘴,重新看向刚好吃完药的江素愁,江素愁仰着脖子吞下药,眼帘稍微睁大了一点,好似在无声地问“怎么了”。

沉默了几秒钟,钟鸣克制住自己到了嘴边训人的话,把自己的疑问吐出来:“我爸呢,怎么没看见他人?”

“他啊,他昨晚公司有个会,过会儿也该回来了。”

“是······遇到什么棘手的问题了吗?”

“是吧,我也不知道他。”姜素愁笑着说:“不管他,公司的事我们也管不着,你好好上你的班,这种挣钱养家的事啊,就让他愁去吧。”

“······”看着姜素愁云淡风轻完全不当一回事的样子,钟鸣扯了扯唇角,丢出一句:“嗯,您就负责美。”

“不错,有长进啊。”姜素愁脸上笑意不减,说着站起了身。

邢总队。

钟鸣把从家里车库中最不那么显眼的一辆路虎开来了,没有录入门卫系统的车差点被拦在门外没让它进来。

哔哔——

要不是钟鸣拉开车窗脑袋往外耸着,门卫大爷出来挥手就要让他屁滚尿流地滚蛋了。

手里抓着被豆浆赶来的汤糖瞧着白色的高配路虎,眼睛唰的一下就亮了,迈步上前:“老大,你又换车了?”

钟鸣把车停在场内,拉开车门走下车,看着汤糖的痴迷模样忍不住笑了出来,把着手里的车钥匙摇了摇:“试试?”

汤糖眼神对着车瞄了两眼,意犹未尽又带着些许遗憾地收回快要黏在车皮上的眼,就着塑料吸管吸了口豆浆,砸吧咂咂嘴:“下次吧,下次我开。”

“行。”两人一块儿往楼里走的时候,钟鸣忽然想起了些什么,别了下脑袋看向汤糖,半挑着唇角,说:“一会儿就开。”

说着,把钥匙丢向了汤糖,汤糖瞅着眼前抛来的黑色物体,下意识地伸手抓了下来,路虎躺在手心里。

依照昨天刘达给他们传达的消息来看,临河村村民里面肯定存在可以跟他们联系或者是对上线的人,不然这么大的一个摊子,仅仅只是靠着那么几个人撑不起来的。

这也就是昨天许宁满心满眼惦记着要去拘留所对村民进行审讯的原因了,此时,他们正往拘留所奔去,健步如飞的往所里冲去。

“卢所。”钟鸣走进去,伸手和站在里头等着的卢所握了下手。

卢所笑着点了下头:“现在审,还是带走审?”

“不麻烦了,就在您这儿审了。”

“好,我们这边全力配合你。”

许宁跟着卢所留在办公室,墙面上挂着一大片监控视频,里头大大小小是每个被关着的犯人,许宁眼睛一眨不眨的在上面细细搜寻了一大圈,机灵的大眼珠还没来得及转弯,就被卢所抬手在单个空闲着的独间上点了两下。

“这是你们的人跟我打招呼,让我特地空出来的。”卢所脸上没什么笑容,只是简单的简述了一下事实。

一听卢所说的话,许宁登时就意识到了是给谁准备的,细细琢磨了一下卢所的话,其中掺杂了几分不易察觉的不满。许宁脸上透着歉意的笑,立马开口道:“这个犯人对我们确实是很重要,所以他的安全问题必须得到一定的保障,所以,实在抱歉耽误您这边的资源了。”

她态度摆的很正,道歉的口吻也很真诚,这让稍微有些不满的卢所也没再说什么,点了下头。

“行了,你跟我去那边看看吧。”

里头是钟鸣和汤糖两人正在对着临河村当中一名村民进行审讯,许宁手里拿着耳机罩在脑袋上,听着他们审讯的同时,试图在其中找出实战上的经验技巧。

“姓名。”

“张韦韦。”低垂着脑袋的张韦韦听着声音抬起了头,双眼空洞无神,黑眼圈快要掉到地上的,配着乌青发白的脸庞,看上去像极了一个被淹死下塘的水鬼,从齿间挤出来的字眼带着磨刀的沙哑喇耳。

钟鸣端起桌上的水喝了一口,清了清嗓子,面无表情地盯着张韦韦虚弱不堪的脸,问:“干什么工作的?”

张韦韦唇瓣蠕动了两下,眼皮子关着门,眼睫轻阖在眼睑微微颤抖,被铐上的双手合拢在一起,指尖用力地搓着,声音极其微小地说:“装修。”

“大点声,干什么工作的?”

“······装修。”

“说仔细点儿,装修工作范围那么大,谁知道你是干什么的?”

张韦韦用力地咽了咽嗓子,干哑着口齿说:“给人砸墙、打孔,都是卖力气的活。”

“为什么干到最后又不干了?”

“······”沉默了一会儿,张韦韦慢慢抬起了头,眼睛有些泛红紧紧盯着钟鸣和汤糖,脸上爬上了些讥讽:“警察叔叔,我们不是你们,不是铁饭碗,也没有靠山,就我们这些底层渣滓的命都算不上是命。贫穷、不公,全都降临在我们这些渣滓头上,谁都欺负我们,看不上我们。”

钟鸣双手搭在桌上,脸色无动于衷,神色冷漠地看着他:“为什么不报警?”

“报警?”张韦韦好似听见了什么特别好笑的笑话,眼底的讥笑达到了高.潮,反问道:“报警有用吗?警察会看得起我们这些穷货?警察都是对着有钱人卖笑脸,有钱有势的财阀捏死——”

啪地一声,钟鸣抬手用力在桌上拍了一掌,掌心的软肉拍得发麻,桌上放着的电脑、键盘、笔、本子、杯子全都被吓得原地蹦跶了起来。

钟鸣表情冰冷地盯着张韦韦,打断了张韦韦口里说不完的怨念,直言问:“我问你,你报过警吗?”

张韦韦嘴唇动了动,深呼了口气,说:“没有。”

“没有你在说什么?警察都是对着有钱人卖笑脸,怎么卖?你卖一个我看看。”钟鸣眼神凌厉宛若剜肉的利刀,落定在张韦韦脸上,冷着声说:“你好歹也是个高中毕业,该学的知识也没少学吧。中国是什么,中国是社会主义国家,是人民当家作主的国家,不是财阀国家,如果像你说的这样,我们穿着这身警服还要冲着有钱人卖笑脸,那我们国家得迂腐成什么样?张韦韦,你有点作为人的基本思想吗?有没有脑子啊?遇上了事儿第一时间不是选择报警,而是选择自怨自艾凭空想象可能的处理方式,你觉得这种事可能吗?”

张韦韦垂着脑袋,不说话。

“究竟是什么原因让你们留下了这种‘刻板印象’,但我现在告诉你,纠正你已经畸形到成了一盘蚊香的思想。无论是当官的,还是基层干部工作者,本质就是为人民服务,为社会服务,我们穿上这身衣服,宗旨永远是‘为祖国工作’‘为社会工作’,不是为了某一个有钱的老板,某一个有钱的家族,某一个财阀。”

钟鸣冷着脸一字一字砸在张韦韦头上,试图将他打醒:“中国没有财阀,也不会有财阀,一旦有了你想象中的财阀伸手触及政治,那么我们国家的治国方针和政策以及基础,全都乱套了。新中国成立还不到百年,拢打拢算也才74年,斗争百年,好不容易打完了地主,迎来了新气象,你们倒好还想着财阀,是好日子过久了?”

逐字逐句敲击在审讯室内,隔着一张铁焊拢牢网,张韦韦紧抿着唇,死死盯住钟鸣的脸,眼睛一眨不眨。

钟鸣冷肃的目光透过一根根隔着的牢网射进去,冰冷带着压迫感的审讯室四壁,外加上钟鸣无声中不断给予的压力,让张韦韦和钟鸣投来的视线对视了没有五秒,便匆匆挪开了眼。

“继续说,还是我们换个人问,你选一个。”钟鸣懒得跟他磨叽下去,直接抛出了一句极为没有耐心的话:“但是我希望你记住一点,你现在把知道的一切告诉我,我们可能还能帮你做些什么,不说的话,你应该也知道贩卖器官和非法囚禁还有剖尸是什么罪,数罪并罚的后果又会是怎么样的。”

看似云淡风轻又不耐烦,实际上钟鸣目光紧盯着张韦韦,没有半分放松的样子。临河村的村民中,一个具有大学学历的人员在潜逃在外,几个高中学历的人关在一起,只剩下了张韦韦跟其他人关在一个牢房中。

所以,张韦韦身边没有老油条,虽然对社会抱有愤懑,但也是他们之中最好攻破的那一个。

张韦韦低垂着脖颈,一双眼紧紧盯着老虎凳的架手板上,不知道在想着些什么。

审讯室的气氛逐渐冷却了下来,审讯方紧张的精神紧绷没有半点松懈下来的样子,汤糖装作不经意地瞟了钟鸣好几眼,只见钟鸣神色未变,目光淡淡地望着张韦韦。

张韦韦不知道是想到了什么,上一秒还平铺放松的手,下一秒瞬间就攥握成了拳捏了死紧,胳膊上青筋脉络暴起,紧拢在外的大拇指用力抓捏到发抖,紧咬着牙齿没有松开,从鼻间传出的呼吸声越来越粗重。

站在监控前的许宁眉头猛地蹙起,捏着耳机的手紧了紧,眼睛盯死了张韦韦的样子,呼吸加重的声不断在耳机里起伏动荡。

她在探寻,张韦韦存不存在和张彩玉发病的同样现象和细节。

过了好一会儿,张韦韦呼吸渐渐平缓下来,没有任何疾病发生的前兆,审讯的钟鸣和汤糖,还有监控前的许宁和卢所,脸上的表情稍微松了一些。

只听见张韦韦慢慢开口说道:“我们这种卖力气的活谁都能干,我们有活干就饱一顿,没活干就饿一顿,遇到没良心的老板,活干完了也不给结钱,这门活计就是白干了,一年到头下来存不到钱,生活也过不好。”

几人目视着张韦韦的神情和话语。

张韦韦脸上勾勒起了几分微笑,笑容里是掩饰不住的酸涩,紧接着又轻叹了一声:“后来,村子里打电话叫了一些人回去,最开始也叫了我,说是挣大钱了,我没回去,我没信。就我们那个破村子里,你们也看见了,连城里的城中村都不如,能有什么大钱挣,我不想耽误工夫,不瞒你说,我都27了,我就想多挣点钱存点钱,回家建房子讨老婆。”

见他停顿下来,钟鸣抬了下下颌:“继续。”

“过了两个月,我爸给我打电话叫我回去,跟我说他病了快不行了,让我回去床前尽孝。”张韦韦重重地呼了口气,抬起手背在脸上抹了一把:“怎么办,回呗,爹都要死了再不回去,得让人家戳着脊梁骨骂了,我退了租打包了行李回去。”

说到这,张韦韦用力地闭了闭眼,胸腔起伏的好似有个篮球在其中哐哐铛铛砸个不停似的,肋骨不断外翻,他红涨着眼球包裹着血丝:“警察叔叔,其实······我没有你们想象过的那么差,我也没有跟他们似的非得睡天桥底下,我没活干的时候我也自己给自己找活干,送过外卖、市场里给人家卸过货、捡过废弃的电线铜抽出来卖废品,虽然干的都是不体面的力气活,也不至于真的去干些违法乱纪的事,我最穷最难的时候连偷盗都没干过,我是怨这个怨那个,但我在路上看见小姑娘受欺负我也会上前解围、赶跑那些小混混,我真的、真的······”

不是每一个人都会走极端,如果不是迫不得已,没有人会选择这条路。误入歧途的尽头是万丈深渊,这是一条一旦走错,头也不能回的路。

在说到这些的时候,张韦韦泛红着的眼眶,哽咽着的声音,颤抖着的下巴。这些是无法伪装得出来的,还有各种微动作微表情,无一不在帮他做着“他是被迫踏上了这条路”的证明。

压抑了许久的情绪在这一刻猛然爆发,好似沉寂的火山没有任何预告地喷发,让人没有一点点防备。

钟鸣给他递了两张纸巾,静待着他的情绪平复。

如果不是被父亲装病强押着回村,或许以他坚守底线的良善,是万万不可能走上这条万劫不复的道路。

可惜,世界上不存在如果的假设存在。

“我在家跟家里做过抗争,事实上你们也看见了,没有用。”如果抗争有用,不会被长辈以辈分和年龄施压,他也不至于落到今天这个地步。张韦韦笑了,不同于刚才的酸涩,反倒有些释怀的意味:“我早知道有这一天,担惊受怕了大半年,没有等到人来,慢慢的也就麻木了。”

“怎么没有抗争到底?”

“没有用,没有用!”张韦韦摇了摇头:“你们没有在农村生活过,你们不懂,家家户户连牵带扯总有点关系在,所有人给你施压,大家都能干怎么就你不能干。所有人都在挣大钱,家里爸妈念叨没有效果,看你油盐不进开始以死相逼,能用的方法都用过了,拗不过他们,看着家家户户挣大钱,眼红啊,自己也想有。”

“我也想逃,逃不掉。门口天天有人三班倒守着,天天有人来给我做思想工作,给我洗脑,这些对我没有用。最后是我妈,我妈喝农药,逼着我必须去,不去她就死给我看,你知道吗,那个农药她已经喝了两口了,我不去她就要把一整瓶敌敌畏喝了,她说是我逼死的她,以后我要下了地狱她也不认我这个儿子。”

钟鸣上半身微微向前倾了一些,手里捏着根黑色水笔,力气大的水笔在她手里快要断裂。

“我拿到第一笔钱,是十万块钱,十万块钱,这么多。”张韦韦用手在虚空中比画了一下十万块钱的厚度:“我第一次拿到那么多钱,但我知道,这个钱不是我的,也不会是我的。”

那叠钱拿在手里的震惊感过后,只剩下了无尽的冷砌,头皮和后背发麻的感觉一直持续到第二天晚上。

再动手时,取而代之的是无限的惧怕。

“发钱的那对夫妻说,我们的钱只能放在家里,现在还不能建房子,所有人一块儿建新房太引人注目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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