明明坐在温馨浪漫的自助餐厅中，但颜语却只觉得一股寒意从自己的脚踝处缠绕上来，像是毒舌吐着信子，下一秒便要咬下。
“怎么了？”陆一寻察觉到她的情绪不对。
颜语摇了摇头，将手机屏幕递到他面前。
【为了自己的儿子，钟林大佬什么都愿意做】
“这句评论有什么问题吗？”
“我有了个猜测，”但现在还只是猜测而已。
但如果是真的，她也不知道该怎么描述自己此时的感受了。
陆一寻显然也意识到事情不对劲，“我现在就去结账，我们准备出发吧。”
颜语点了点头，缓了缓起伏的心潮。
结完账，陆一寻过来收拾好书包，看了看手机上一连串的短信和未接电话，视而不见的将手机收好，“怎么样？我们现在去哪？”
“中心医院。”
陆一寻也没多问，到楼下打了个车。
坐在车上，颜语安静了片刻以后，低声开口，“昨晚我在中心医院和护士打听消息的时候，她和我提到过一件事，但我当时忽略了。”
“什么？”陆一寻见她神色凝重，心里感觉也不太好。
“那护士说，钟钰一年前住院的时候，和钟林发生了冲突。钟林狠狠训斥了他一顿，说什么‘闹出人命’。”
“你的意思是，那时钟林知道了于露露怀孕的事情？”他回想了下时间，“一年前，差不多能对得上，所以钟林确实是凶手？”
“不仅仅是这样，”颜语顿了顿，“钟钰为什么会住院？”
陆一寻一愣，思考了片刻，神色也变得古怪起来，“你是说，于露露的孩子和钟钰？”
“嗯，”颜语想到了评论里那句话，“钟林只有钟钰这一个孩子，所以格外宠他，也给他摆平了不少混账事，但这件事......”
“这样倒是能解释，为什么钟钰不曾因为于露露的事情怨恨钟林了。”
颜语叹了口气，“希望事情并不是我们想的那样吧。”
二十多分钟以后，出租车到了中心医院门口。但这次他们不打算再去找女护士了，眼下直接潜入医生办公室恐怕是最快捷的做法。
片刻以后，颜语来到了口鼻喉科的值班医生办公室门口。
咚咚咚——
“嗯？请进。”
颜语推门进来，“陈潇医生？”
青年皱了皱眉，“你是病人？要先到前台挂急诊号再过来。”
“不，我不是来看病的，”颜语指了指楼下，“您是云G87690的车主吧？我老公刚才在楼下停车，不小心把您的车给蹭了，保安大叔让我上来喊您。”
“什么？”青年脸色一下子难看起来，“我那车刚买的！算了算了，我赶紧下去。”
他起身就往外走，没有注意到颜语悄悄在他办公室门缝处塞了张手帕纸。
来到电梯门口，陈潇先进去，看向还迟疑的颜语，“你不进来吗？”
颜语露出一丝不好意思的笑，“我有点闹肚子，我先去趟洗手间，你和我老公去商量吧？”
陈潇皱了皱眉，但也没管。他现在只想赶紧到楼下，看看自己的车到底被蹭成什么样子了，“行行行，你去吧。”
等电梯门一关，颜语脸上讨好的笑一扫而空，拔腿就往医生办公室跑。
他们来之前，特意从前台查看了下，现在病人比较多的集中在外科那边，这边比较安静。韩慧车管局的小伙伴再次被他们麻烦，查到了陈潇的车牌号。
等她进入办公室的时候，陆一寻已经坐在了医生的座位上。
“我正在研究这个病人资料库，应该很快就能查到。”
“嗯，”颜语低头看了看时间，这里楼层不低，离停车场也不近，陈潇往返一趟至少需要十分钟，他们还有时间。
叮——
颜语手机亮了亮，她连忙拿起来。
那是韩慧发来的消息，她拜托对方查了点事情。
看到屏幕上的内容，她沉默数秒才开口，“钟钰没有说谎，两年零两个月前，侯少阳保管公司的工程报销款，结果被诈骗，资金大额转出。”
据韩慧的调查，对方以“您的妻子于露露出了车祸，需要手术费为由”进行诈骗。刚好那时侯少阳在外地，又被屏蔽信号，信以为真，将一大笔钱转了过去。
所以，在某种程度上，侯少阳也是为了于露露才背负上沉重的债务。
于露露或许是心怀愧疚，也或许是受到了侯少阳的暗示，这才动了些歪脑筋。那孩子，大概不是仙人跳吧？毕竟于露露只和钟钰有过那一夜，但......真相恐怕只有当事人才知道了。
“查到了，”陆一寻挥手，让她过来查看。
颜语心跳不由加快，视线落在屏幕上的一刻，像是被闷头敲了一棍，低声喃喃，“竟然真的是这样。”
屏幕上，钟钰入院的时间是在于露露出事前的一个月。
他被确诊为急性淋巴细胞白血病，而经过一系列检测，钟林与钟钰的配型为5/10位点相合。如果用钟林的骨髓和外周血移植，钟钰很有可能会遭受很强的术后排异反应。
也就是说，钟钰快死了，而钟林要想办法。
对于这类白血病，一个临床上认为较为有效的治疗方式是亲生孩子的脐带血。因为脐带血免疫原性低，排异反应小，可以进行造血干细胞的输注。
钟钰或许是想告诉钟林，自己哪怕死了，钟家也还是有后。
但钟林作为医院的院长，不可能不知道另一层含义。所以，他决定动手了。
本来，他就不知道这个孩子的存在，突然得知之后，根本还没接受自己有了孙子的事实，脑子里只留下“有救儿子的办法”。
病历显示，钟钰的病情恶化的很快，所以钟林甚至等不到于露露去正常生产。当然，他或许也没想过让于露露正常生产。
“那孩子，恐怕死了对吗?”颜语神情有些恍惚。
“嗯，”陆一寻想，如果孩子还活着，那么钟钰今天提到孩子不会是这样的反应。
“可为什么呢？”颜语扯出了一个有些难看的笑容，“即使是想要孩子的脐带血治病，不能等他生下来吗？不能......”留他一命吗？
陆一寻张了张口，或许是因为孩子本身就早产，又被残忍的从母体中剥离出来。又或许于露露在被抓的时候出了意外，比如几乎流产......
那孩子的存在，是于露露一家威胁钟家永恒的把柄。除非侯家和知道真相的人全部死绝......
“我们走吧，”颜语拉了拉他的袖子，“该知道的都知道了，陈医生快回来了。”
陆一寻快速的收拾掉电脑页面，带着她悄然的走出了医院。
医院外是一片大草坪，此时喷水器还在运作，一大片水雾在空中飘舞。此时星空澄澈，半点没有早上的阴云密布，但两人的心情却很难说得上好。
颜语抬了抬手，像是要抓住天上的星星，但手一张一合，终究什么都没抓住。
现在事情的真相几乎已经完整。她以为循环是为了让她去追求正义，拯救无辜的人。但现在她不确定，这个案子里有谁能说得上是无辜。
侯少阳之所以不供出钟钰，或许是担心钟家伤害他父母，但更重要的恐怕是他对于露露的死心怀愧疚，确实心存死志。
钟钰不是什么好人，但确实也被算计了。钟林是真正的幕后黑手，做的事情更叫人不寒而栗，但他本质上又和想杀陆一寻来报复社会的侯亚有什么不同呢？
“如果有一天，”颜语看着远远的星空，声音像是从很悠远的地方传来，“你失去了你爱的人，或者即将失去你爱的人，你会做出可怕的事情吗？”
都说，未经他人苦，莫劝他人善。
她能一口保证，无论如何也不会做出任何超出底线的事情吗？
“我不知道，”陆一寻坦言，视线落在她的侧脸之上，“可是，人之所以为人，而不是机器人，就是因为无法用规则来预测。”
“所幸的是，这个世界大部分人都活的平凡但安宁，那个‘如果’永远不会发生，这样我们才都会拥有一个值得期待的未来。”
颜语轻轻笑了。
嗯，希望那个如果永远不会发生。
“这件事是不是就到此结束了？”她偏头问他，“明天起来，会是9月13日吗？”
陆一寻没有立刻回答，反倒问了一句，“你希望是吗？”
颜语沉默了片刻才道，“嗯，希望是吧。9月12日这天天气不好，让人看着心情也一般。我还是喜欢晴天。”
“嗯，我也喜欢晴天。”陆一寻看了看时间，“我送你回家吧，从哪里开始就从哪里结束。”
颜语莞尔，这个充满谜团和惊险的9月12日这样结束，似乎还不算太坏。
依然是那个窄巷，依然是橘黄的路灯。
这次没了可怕的尾随者，两个人慢慢往前踱步，微风拂面、空气清新，确实让人不由的放松下心情。路过上次那个凶悍大姐的院子，他们还停下来看了看。
只是，走到颜语那栋楼的时候，他们脸色都是一变。
她楼下停着一辆警车，红蓝的灯闪烁着，照亮周围的小花园，却让那些本来静谧的树叶和花丛多了点诡异幽深的滋味。
一群人围绕在警车周围窃窃私语，穿着制服的警察似乎在和街坊邻居们逐个做笔录。
“大叔，这是怎么了？”颜语认出了外围一人是门卫大叔。
“哦，颜语妹子啊，”他回头看了两人一眼，压低声音凑近，“你们那层有个住户自杀了。”
颜语脑海瞬间一片空白，几乎是机械式的发问，“是谁？”
“好像名字叫做林哲松，听警察说是在一家快递公司做快递员的，你认识吗？”
颜语的手微微一抖，陆一寻见状随即牵起她，将她微微带离人群，压低声音问她，“怎么了？这人你认识吗？”
颜语抬起头，满眼都是困惑，“认识倒是认识，但我奇怪的不是这一点，而是......之前他明明没有出事啊？”
今天是第四次9月12日，但这件事是第一次发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