冷风如剑，带着锋利的寒意。
在这隆冬腊月的天，简今安热的满头是汗，从天不亮时，她便泡在这小厨房里头了。
和面、擀面，为了给顾知亦一个惊喜，长寿面的所有步骤都是她请教包大娘后独立完成的，期间不知揉坏了多少面团。
到如今，沸水滚滚，简今安从锅灶中捞出面条，在碗中摆成了好看的圆形，“终于成功了。”
包大娘衷心的赞道，“简姑娘有心了，公子知道后一定会很开心的。”
包大娘是看着顾知亦长大的，也知道他们家公子的不易。
小的时候还是个奶娃娃时倒不显，身边也是有几个乳母、女使们伺候着，还算同女儿家有个接触。
可等年岁长了一些，公子便将身边的人都悉数换成了小厮一流，性子也愈发古怪、冷清，叫人看不透了。
就这副作态，她还真怕有生之年会看不到公子成家呢。
包大娘看着眼前手脚利落的简今安道，有些感慨，如今公子身边总算是有个知冷知热的人了。
她摆摆手，“好孩子，快去吧，这面还是刚出锅的最好吃。”
“好！”简今安眉眼弯弯，她端着碗筷走到门口时，又忽然转过身，俏皮道，“今日多谢包大娘了，我给您也留了一碗面在灶上温着，就全当是谢礼了。”
包大娘望着一溜烟跑远的简今安，诧异之余又有些惊喜，她摇头无奈笑笑，“这孩子……”
冬日的夜晚总比寻常来的早些。
偌大的清水阁，死静的竟听不到一声动静。
简今安望着膨胀吸水的面条，发出一声轻笑。
这寿约莫是过不成了。
简今安最后看了一眼寿面，起身出了门。
雪不知何时停了。
地面上的积雪结成了厚厚的冰碴子，行人三三两两的走在路上发出阵阵咯吱声。
一对兄弟与简今安擦肩而过。
“今日祁王府门口施粥，还发了喜钱，听说足足有一两银呢。”
另一人面带喜色，掏出怀中红封，“是的，别说这祁王还真大方啊！”
“哼，不是自己的钱当然大方，听说这喜钱还是顾大人赏的哩。”
“管他呢，有钱拿就行。”那人收好银钱，转转眼珠，“走，咱哥俩整点小酒，弄个锅子？”
“走走走……”
零碎言语掺夹细风顺到耳畔，简今安心中微动，跟了上去。
风雪的天，给人的印象就是冷，街上此时留守摊位的商贩并不多，只有寥寥些许。
兄弟二人走了几条长街才找到一小吃店。
“啐，这鬼天气怎么那么冷。”陈林搓搓手，拉开凳子坐下，“老板，弄个羊肉锅，一壶烧刀子。”
“好咧，客官请好吧～”店家笑着起锅，余光却撇见一面色惨白的姑娘。他愣了一下小心翼翼问道，“这位姑娘是要吃些啥？”
一日未进粮水，腹中早应该是饥肠辘辘。可简今安并不觉得饿，她望着坐下的兄弟二人，拉开了相邻的板凳，“这有什么。”
隔了老远，店家瞅瞅简今安身后，“姑娘一个人吧，不如吃我们家的羊肉面。一碗下肚保管浑身都热了，这冬日里就该暖和不是。”
“好。”
京城许久未出喜事，唯一的一桩荒唐事，也能被众人反复提起。
更别提这荒唐事的中心，和喜事的中心都是围绕一人。
皇室在百姓的心中已成笑谈，酒酣耳热之际，陈林大着舌头吞吐，“说起来这顾大人也是可怜。”
“啧啧啧，可不是吗，这亲娘怀孕，还怀了……”同行之人李七指指上头，一副你懂我懂的猥琐神情。
说起这个，两人都来了劲。
陈林压低声，说着从他大舅妹妹那里听来的秘辛，“我可听说亭阳县主，是用了不寻常的手段才促成了这事。而且有消息说亭阳县主想‘咔’了他儿子。”
陈林默默在脖子上做了一个手势。
李七酒都不喝了，“不会吧！这虎毒还不食子呢，况且今日顾大人定亲不是亭阳县主指的吗？她要是想杀了顾大人，还用着的这样？”
简今安盯着面前羊肉面，默默执起筷，面条在筷子上卷曲。她似闲话家常的搭话道，“顾知亦今日定亲了？定亲的是何人？”
陈林被这称呼弄的一愣，他回头望着那个怪人，“姑娘怎可直呼太傅姓名。”
简今安沉默许久，良久她对着面碗轻眨了下眼，“顾知亦，到底是同谁定亲了。”
简今安话中的凉意比这天气还冷，口吻中又夹了一丝命令。
陈林莫名其妙，有些不快道，“切，你谁啊，想知道自己问去。”
话音落地，简今安腾的一下站了起来。她掠过桌上筷子，眼珠里透着极致的寒，“你说是不说。”
筷尖与瞳孔只差一厘，逼人的杀意让几人吓得两股战战，店家也噤声躲到桌底。
陈林下身湿透，哭的一把鼻涕，一把眼泪，“姑奶奶，我说我说……顾大人是和祁王之女订婚。城中每人还可凭一句吉祥话去讨喜钱。”
简今安面露倦色，阖了目，“这喜钱是顾知亦的？”
陈林飞快点头，“是的，顾大人今日心情极佳，还命人从顾府抬了几大箱银钱，说是只要恭贺声不断，钱就不绝。”
怕是不去用去想，也能猜到说这话人的喜悦之色，简今安失望的松了手。
“咚～”重物落地，陈林摸着摔疼的屁股，被同伴掺扶着几乎是落荒而逃。
过去的种种如同一场笑话，走马观花地浮现在简今安眼前。她嘲讽笑笑，“店家，来一壶酒。”
风声鹤唳，月华影转。
景如此，人亦如此。
辛辣的凉酒顺着咽喉一路滑到胃里，刺激感灼伤了五脏六腑，简今安不肯停，她仰着头大口吞咽，直至壶中在不剩一滴。
“呵，店家，再来一壶。”简今安面色坨红，眼前已有叠影。
店家开这个吃食小摊已经数十年了，这情场失意的他也不是没见过，可这……能将一壶烧刀子喝出十壶感觉的，他是委实没见过。
店家真心想劝劝，又怕了她之前煞神的模样，只能小心翼翼试探道，“姑娘，有什么事不妨当面问清，也许这其中有什么误会也说不准。”
规劝的话忽近忽远，不等店家摆出人生哲言时，简今安便醉倒了。
夜幕中，一大一小的影子自长街上出现，含情如水的声音冷不丁的响起。
“店家，请问刚刚发生了什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