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还是说回你这个经营问题吧。”
不等翟文轩辩解, 游弘翊继续说道：“我们查到你以前做设计，自己开过设计公司。从你设计公司一年流水来看你以前应该很赚钱，在设计圈儿中名气也很大, 找你公司做设计的不是豪宅就是别墅。”
“你一直跟我们诉苦你的密室逃脱店经营困难，那你为什么要放弃这赚钱的买卖去做密室这不怎么赚钱的生意？”
“我这个人志不在此。”翟文轩眉心挤成一团，慢慢地回答：“我不太喜欢那种循规蹈矩的生活，就喜欢干点我自己喜欢的、刺激的。”
“像密室逃脱，我第一次玩儿就上瘾了, 回去之后立刻开始琢磨着自己开一家。自己开店之后，我也特别享受在监控里看着玩家被吓得鬼哭狼嚎抱头鼠窜，你们可能不懂那种感觉，太有成就感了, 他们被吓到就是对我们主题最好的认可！”
阎风无法理解他这种“追梦”行为，记录完他的话后忍不住抬头问道：“那你就要把自己搞得这么惨？还要弄个违规的冒险团？你要是喜欢密室完全可以兼职搞，没必要把好好的公司关了搞得现在这么狼狈。”
“那行压力太大了，你们可能无法理解。”翟文轩似乎是找回了自己之前的节奏，又开始絮絮叨叨地说个不停：“况且我现在其实也挺好的，虽然挣得不如以前多, 但好歹是自己喜欢的事业, 干起来挺有动力的。”
“我的探险队也不错啊，我积累了这么多粉丝，慢慢的也能接一些户外装备的广告，还能和自己的密室店互相引流, 我是眼看着这号的盈利能力越来越强了，现在一场直播的观看人数已经有大几千人了！”
游弘翊嗤了声, “你找到了流量密码, 就一直用这种近乎诈骗的方式进行直播？”
翟文轩脸色变了变, 刚要张口辩解，就见游弘翊抬手制止他开口。
“你别急着辩解，我既然能说出这种话，就证明着我们手里有足够的证据。”
游弘翊笃定地说：“我看了你的直播回放，在范梧桐死前的十几秒，你的身后有一道绿光和鬼脸闪过，这应该是你提前在鬼宅埋好的机关吧。”
“你探险队的成员曾提到你每次去探险之前都会做好攻略，哪里不安全、哪里有故事你都门儿清。我猜你知道的这么清楚是因为你每次都会提前去一趟，在合适的地方装好机关，以便于直播的时候创造爆点吧。”
游弘翊的这番话让翟文轩根本无法反驳。
他无奈地垂下头，重重吐了口浊气，不情不愿地回答：“是，没错。”
“操控这个隐藏灯带的APP也是你自己开发的？”
“这个不是，这是拜托我大学室友帮忙开发的。他是学编程的，包括我密室逃脱店里的那些机关道具在内，都是他帮我开发的。”
“他叫什么名字？我们在哪儿能找到他？”
“他叫高翔，在天成科技做编程。”
“还有一个问题。”游弘翊沉声问道：“你直播中那到绿光和一晃而过的鬼脸，是不是你测算好时间启动的？”
翟文轩不明所以地看了他一眼，说道：“我肯定是提前设计好时间，不然万一直播镜头没拍上，我不就白折腾了吗？”
“我不是这个意思。”
游弘翊的椅子比讯问椅高出不少，他面色冷峻，坐直身体居高临下地注视着翟文轩，整个人透着一种令人不寒而栗的压迫感。
“如果范梧桐的毒是你下的，你应该很清楚他的死亡时间，于是你故意找了一个他体内氰/化/物快发作的时间启动机关，让直播间和探险团的人都误以为是鬼宅里的恶鬼索命，这样你就可以趁大家慌乱之际去藏匿毒药。”
“游警官，你的想象力也太丰富了吧！”翟文轩无奈地摊了摊手，“我承认我启动绿光，但是我那是为了直播效果啊！直播间里带着大家夜探鬼楼，我要是不整出点爆点来，以后谁还看我的直播啊？”
“你们搜了整个鬼楼的话就一定会看到小儿子上吊的那个房间里我也藏了一条灯带，我们正准备去那间房子探险呢，我早就计划好在那启动一个更劲爆的灯光效果把直播间恐怖氛围拉满！”
他有理有据地反驳游弘翊的推测：“明明上吊的那个房间传说更多，我要是真像你所说的那样想营造一个恶鬼索命的离谱理由杀了范梧桐，我也应该在那个房间啊，毕竟我还在那间屋子里费心费力装了一个机关呢！”
“而且谁会在直播间当着这么多观众的面在大庭广众下杀人？这是生怕警察盯不到自己吗？退一万步说，我要是真想杀人，我也应该偷偷摸摸把人杀了，再找个什么荒郊野岭抛尸，确保自己不会被警察怀疑到，而不是在众目睽睽之下以毁了自己的事业为代价把人杀了！”
游弘翊没说话，维持着一个姿势注视着他。
半晌，他对阎风摆了下手。
阎风意会，立刻把预审记录整理出来打印。
审讯室中谁也没有说话，只有打印机运转的声音回荡在房间中。
等记录被打印机吐出，阎风给翟文轩拿过去，又给他递了一支笔，“你看看上面的内容，如果没问题的话在这上面签字吧。”
“你说的情况我们会继续核实的，但是在没有确定凶手是谁之前，麻烦你还要在这委屈几天。”
不等翟文轩签完字，游弘翊率先起身从审讯室中走出来，同监控室的梁丘苑会和。
梁丘苑在监控室看完了整场预审，等游弘翊走进来，她开口道：“游队，我觉得翟文轩没那么简单。”
盯着翟文轩签完字的阎风也快步出来拐进监控室，听见她这话后顺口问道：“嗯？怎么说？”
“翟文轩似乎很早以前就模拟过这次预审似的。”游弘翊倚在靠门这边儿的墙壁旁边，大脑疯狂复盘方才的预审，一面缓慢地说：“如果他真的是凶手，他很可能在计划杀人的时候就预判了警方的预判。我总有一种他提前在心里演练过这些问题的错觉，还有我们在鬼宅发现的那些东西，都很像是他故意放进去引导着我们发现的。”
“他那套理论听起来确实很合理，但问题是他回答问题的感觉不对，他的答案像是提前准备好了一样。”梁丘苑分析道：“我一直观察着他的表情和神态，他太镇定了，就算偶尔被游队打乱了节奏，他也能很快找回自己的状态。”
游弘翊点点头，“对，翟文轩真的是非常冷静，我用循序渐进的方式跟他聊天，然后话锋突然转到他在鬼宅设置机关这件事儿上来，他没有表现出任何意思慌乱，不论我问他什么问题他都能对答如流。”
“我们现在对翟文轩了解的还是太少了，我们只知道他大学之后的事情，但是他大学之前的记录全都是空白。这太不正常了，他以前的情况我们必须调查清楚！”
阎风右手握拳猛击左手手掌，“我这就去查翟文轩之前的社会关系。”
“他的社会关系梁丘带人去查。”游弘翊轻拍阎风的脊背，“至于你，你得跟我去查一下翟文轩刚提到的那位做编程的大学同学。”
几人从监控室出来分头行动。
游弘翊和阎风一组，两人一边讨论着方才的预审一边乘坐电梯往楼下走，在楼门口正好碰到唐半夏带着景桃桃和褚子安一起往外走。
他停下脚步，侧眸问：“你这才休息了多久？你们法医室这是又有新案子？”
“我一觉睡到中午刚醒，醒来后毒物化验实验室那边儿刚好有了结果，你们昨天送来的水质样本中还是没有检测出氰/化/物。”唐半夏眨了下眼，解释道：“现在一直找不到毒药来源，我们准备再去一次现场。”
今天早上见到她时她整个人都是蔫的，这会儿看起来确实比早上精神多了。
游弘翊放下心，“我们今天上午刚抓住两个在黑市倒卖违禁化学品的嫌疑人，他们说最近这一周有两个人购买过氰/化/物。”
“两个人？但愿别在有人被害了。”唐半夏的目光在他和阎风身上打转，问道：“你们又干什么去？”
游弘翊耐心解释：“我去天成科技见个人，技术科在翟文轩的手机里发现了一个可以控制各种电路机关的APP，翟文轩说是天成科技一个叫高翔的人帮他开发的，并且这个高翔还帮他开发了所有的密室逃脱里面的机关。”
景桃桃突然插了一句，“会编程APP，还会开发机关？那他这个同学还蛮厉害的。”
游弘翊愣了一下，“为什么这么说？”
“我之前跟着一起了解过这个行业。”景桃桃打开了话匣子，滔滔不绝地说起来：“我闺蜜去年特别想开一个密室逃脱，当时我陪她去好多地方实地考察。”
“一开始我们以为研发机关应该找学计算机编程的人，后来发现密室逃脱的机关属于电器自动化方向，严格意义上说跟计算机编程区别还蛮大的。你说的这个高翔如果即能做密室逃脱的机关，又可以开发毫无bug的APP，那他真的是个高手！”
“我当时挺期待她开个店，还考虑过跟她入个股什么的，可惜她考察完觉得这行业跟她想象中不一样，也没理想中那么赚钱。”她一口气说完，又遗憾地摇摇头，“她掐了好多店的流水，发现这些店周末生意确实好，几乎都是满场，但是工作日——尤其是工作日白天的空场率太高了！不过想想也是，工作日大家都在上班，谁会玩儿密室啊！”
“哦，或者你有团建资源也行，多拉些团建来把平日场转起来。”
景桃桃说的有关密室盈利能力这块儿跟翟文轩说的一样，不过他倒也没有必要在这种很容易查到的地方说谎。
游弘翊听了景桃桃前半段话，脑海里突然涌出新的思路。
他一路思考着走到车旁，示意阎风去开车，他坐在副驾上开始打电话联系孔阳秋。
孔阳秋给他的答案和景桃桃所说的差不多，一个主修电器自动化专业的人，是很难把一个APP修正到毫无bug的。
结束了和孔阳秋的通话，他又给闵阳羽拨通电话，安排他仔细查一下高翔的专业情况，查清楚后把具体内容发给自己。
阎风一路上跟着导航默默开着车，等游弘翊将所有电话打完，他才问道：“游队，你是怀疑翟文轩说谎了？”
“目前来这个可能性不小。”游弘翊手臂搭在车窗上，眼神看着窗外，沉声道：“先去见见高翔吧，见到他之后应该就能得出答案了。”
两人驾车很快来到了天成科技的总部。
阎风把车停好，跟着游弘翊一起来到了天成科技的前台。
前台见到两人进来，脸上挂着职业性的微笑，“两位先生，有什么可以帮您？”
游弘翊亮出警官证，“我是江城市公安局刑侦支队的，我想麻烦你帮我找一下贵公司技术部门的高翔。”
前台仔细核实完警官证的真伪，笑容淡去，目光中带着担忧：“是高先生出了什么事儿吗？”
“放心，他没什么事儿。”阎风走上前解释道：“是我们调查的一个案子中有些情况要找他核实一下，他并不是案件的嫌疑人。”
“明白了，两位稍等。”
前台拿起电话拨通了技术部门的电话，几句话后她挂掉电话，礼貌地说道：“警官，我们已经通知了高先生，他几分钟之后就会过来。”
她指了一下右手边的接待室，“我带二位先去哪里稍加等候，一会儿你们在房间里交流也方便些。”
游弘翊微微颔首：“麻烦你了。”
前台回了句“不客气”，随后带着两人来到接待室。
接待室装修的很简单，门对面那面墙怼着墙放着一张长桌，桌子的两面摆着两张沙发卡座。
游弘翊和阎风在一侧落座，前台帮着他们各倒了一杯柠檬水，这才走出房间回到自己的工作岗位。
大约过了两分钟，一位个子挺高，身材略微单薄的男生敲门进来，“警官你好，我就是高翔，听说您二位找我？”
游弘翊指了指他对面的座位，“高先生先坐。”
等高翔落座，阎风也打开了执法仪，他这才拿出翟文轩的照片放在桌面上问道：“高先生，请问你认识这个人吗？”
“认识。”高翔忐忑地点点头，“他是我大学同学。”
游弘翊拿起手旁的柠檬水抿了一口，开启了问话模式。
“听说他的密室逃脱的机关和道具都是你设计的？”
“对，程序都是我写的，线路也是我穿的，但是机关可不是我设计的。这么酷的机关，都是翟文轩的注意。”
“翟文轩的手机里有一个能通过蓝牙控制机关的APP，这个APP也是你写的吗？”
“对，那个程序也的确是我帮他做的。”
“我有点不太理解，你们开发这个APP的目的是什么呢？”
“翟文轩特别喜欢在自己的主题内给玩家增加难度，制造惊喜，当然有时候也是制造恐怖气氛，所以他让我开发了这个APP。”
“但是据我们了解，自从‘诡异探险队’成立之后，翟文轩就很少去店里，几乎都在楼上的探险队俱乐部里呆着。”
游弘翊手指在杯口轻轻摩擦，漫不经心地说：“你把开发的软件放在他的手机里，他不在的时候密室逃脱主题里的那些机关不是一样不能触发？”
高翔迟疑了一下，摇了摇头，“这……这我就不太清楚了，可能这是为了以前翟文轩经常在店里的时候设计开发的吧。”
游弘翊抬眸轻飘飘地瞥了他一眼，“但现在翟文轩不常去店里，你设计的那些机关中拥有这些功能的不全都浪费了吗？正常情况下你们应该把这个APP安装在店员或店长的手机里吧。但是据我们了解，店员门的手机里可是没有这个APP，甚至他们都不知道还有这个APP。”
高翔默了默，继续摇头，“他们店里的具体怎么安排我确实不太清楚，毕竟我只是根据翟文轩的需求帮他把这些做出来，至于他想怎么用就不关我的事儿了。”
游弘翊唇角轻扯，倒也没有继续在这个话题上纠缠。
他话锋一转，又问起别的事情：“这个APP翟文轩给你的开发费用是多少？”
高翔眼神飘忽，搓着指头不自信地回答：“大概，5000块吧……”
“这么便宜吗？”游弘翊诧异地扬起眉梢，“之前我们局长想给我们做一个考勤APP，一个大学生研发团队开口都要30000元，你这种专业人士只需要5000元？”
“那就应该是我记错了。”高翔迅速改口：“5000元是定金，最后他又给了我几万元。”
游弘翊眉眼冷了下来，舌尖抵了下上颚，似笑非笑道：“我其实根本就不知道一个APP研发需要多少钱，但是我知道你说的数字肯定是假的，因为你就从来没有给翟文轩做过APP。”
“你是学自动化的，你从大学到现在也没有做过复杂的计算机编程。我这有一份你的计算机编程选修课的毕业作品，我请专业人士分析过了，这个水平是不可能做出翟文轩手机里那个质量的APP。”
高翔彻底呆住了，似乎没料到对方这么容易就揭穿了自己，一时间词穷了。
游弘翊轻叩桌面，语气严厉：“高翔，麻烦你跟我们回局里走一趟吧。”
……
回到局里后，游弘翊和阎风直接将人带进审讯室。
高翔神色紧张，在审讯室坐立不安，不停地调整坐姿。
阎风也看出他的紧张，板着脸提醒道：“高翔，现在警方怀疑你为一起谋杀案做伪证，这个情节是很严重的，你之后的话最好想清楚再说。”
高翔一直就是个普普通通的技术宅，哪里经历过这种场面，阎风这话给他吓得够呛，耷拉着眉毛哀求道：“我……我现在知道不应该作伪证了，我再也不敢了！警官同志，我知错了！”
阎风严肃地教育他：“高翔，现在我们调查的是一起命案，你在这件事情上作伪证那是非常恶劣的行为！因为你的一句话可能就会让一个无辜的人蒙受不白之冤，你明不明白？”
高翔抿着唇，怯怯的点头。
阎风三两句话让高翔彻底老实了，游弘翊这才开始问话。
“你跟翟文轩是怎么认识的？”
“我们俩是大学同学，大四的时候还在一个宿舍。”
“你们关系怎么样？”
“还挺好的，我们经常一起去打游戏什么的。”
“这种关系你就同意给他做伪证了？”
“主要是之前也都没这么多事儿……”
游弘翊挑了下眉，“你之前还帮翟文轩做过伪证？”
“啊，不是不是，我不是这个意思游警官。”高翔急忙摆手否认，“翟文轩他是个编程天才，以前我们两个一起打游戏，他总会自己开发一些外挂。游戏圈子一般都不大，很多佩服他的小迷弟都会顺着IP找到我们学校，每次他都让我去给他挡枪。”
“翟文轩不是学设计的吗？怎么还会软件开发了？”
“我们两个分属不同的学院，据我所知他连一天编程的学校课都没上过，我也不知道他为什么这么擅长编程……”
“所以密室里的机关是你开发的，他手机里的APP不是你开发的？”
“密室机关确实是我做的，但是我只是负责把机关做出来，密室里很多新奇的设计和复杂的触发条件程序架构都是翟文轩自己想出来的。”
游弘翊细品着他的话，语速缓慢地问：“听你这话的意思，翟文轩非常擅长编程？”
“那当然。”高翔神色中带着几分骄傲，“他可个编程天才！”
游弘翊意味深长的应了一声，没再问其他的。
他抽出打印出的记录让他浏览完签字，阔步走出审讯室。
游弘翊跟阎风一前一后回到办公间，正打算跟阎风商量再次提审翟文轩的事情，时浅神色匆匆地推门进来。
“游队，有新情况。”
游弘翊抬眸问：“查到翟文轩之前的经历了？”
“不是，是之前去四位嫌疑人家中调查的警员们发现了新情况。”
时浅把一份报告递给他，“这是毒物化验实验室刚出来的一份检测报告，他们从我们在邵今瑶卫生间采集的样本中检测出了氰/化/物残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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