叶霏烟整理了一下军装，随即踏上了大理寺的台阶。
“叶长史，好久不见。”
“陈寺丞，别来无恙。”叶霏烟对他点头微笑，“我现在仅在第一舰队挂职，担不起长史这一称谓。”
陈金云话锋一转，堆笑道：“那就提前恭喜未来的‘白虎号’舰长，第二舰队大都督了。”
叶霏烟将配枪交给他，穿过大理寺中央管控中心，走向大理寺卿办公室。
“叶师妹，你来得刚好。”
叶霏烟停下脚步，仰起头，发现武衡正端着搪瓷缸子站在二楼护栏旁。
“陛下让我督查案件进展，多有叨扰，请师兄见谅。”叶霏烟上楼与武衡握了一下手，撇嘴道，“他就喜欢这样乱来，这案子实在轮不到我来督办。”
“你在长安，就是他的耳目，这说明陛下没拿你当外人。”武衡邀请叶霏烟落座，递给她茶水。
叶霏烟心中了然，李慎给她如此大的职权，是因为他无法给出他最想给的那个名分，然而朝堂上百官却不是这样想的，不知有多少人已经默认天子会将她迎娶过门，册封为后。
“阿史那思云虽说是叛军领袖，好歹也是前任都护府大单于，这案子又岂是我能管辖的？审问结果我已经整理好，全凭御史台定夺。”
“陛下要是想把案子交给御史台，又怎么会让你来调查？”叶霏烟笑道。
武衡拧起眉沉思片刻，开口道：“杨雪钊一案，御史台让陛下寒心了。”
叶霏烟喝了一口茶，脸上笑意敛去。她与武衡心照不宣
，李慎有意在削弱御史台的权力。他的喜恶是明显的，大唐官职唯有能者胜任，御史台目前依旧受世家管控，他想要甩开这些掣肘的累赘。
“目前我最担心的事还未发生。”武衡道，“从阿史那思元的反应来看，单于都护府的兵权恐怕不在他的手上。”
叶霏烟接道：“呼延可汗，这人是图穷铁骑领袖，也是叛军阵中最难缠的狠角色，他还在负隅顽抗，这说明叛军幕后还有别的势力存在。”
“据阿史那思元交代，月轮方面与他接触过的人里，没有李星鸿。”
“这是当然的，我要是李星鸿，也不会亲自出马。”
叶霏烟有些没来由地恼意，除掉阿史那思元，并没有给大唐带来多少益处。李星鸿现在若是醒了，她定要给他两巴掌，骂一句“无耻”。
此刻的陇右道战场，安西军遭遇了叛军前所未有的猛烈的反攻。李慎亲自率大军出征高昌，遭遇图穷铁骑所使的玄甲陌刀阵，损失近四成兵力，不得不退守于阗。
消息传回长安，朝堂哗然。
叶霏烟下了车，看了一眼手环上的时间，十一点四十。她仰起头，注视着眼前的湖心水榭，不由得咋舌。
“陛下对待俘虏是不是太过仁慈了些？”
带路的官员对她笑了一下，不作多言。
叶霏烟登上水榭，身后那阶梯自动沉下湖面，紧接着整座水榭被流体金属包裹起来。她察觉到脚底传来震动，水榭正在下沉。
面前的金属移门缓缓开启，室内别有洞天，湖水透过
四面玻璃墙倒映在了地板上，鱼群几乎贴着她的脸颊游过。
叶霏烟下意识地闭上了眼，脑内一阵晕眩。
“现在可以睁眼了。”
她缓缓睁开眼，四下环顾了一圈，投影消失了，四周是空无一物的铜墙铁壁，这阴森密闭的“铁盒子”里只摆了几件简单的家具。
叶霏烟看向李星鸿，见他面色阴沉，想起他不擅应对幽闭环境，便道，“你还是把投影打开吧，我适应一下就行。这儿是什么地方？”
“我和你来过。”李星鸿细想了一下，改口道，“不对，那会儿不是你。”
“是小时候的事？”叶霏烟问道。
李星鸿坐了下来，大.大咧咧地倚靠在沙发上，背后一整面玻璃墙上倒映着湖光，鱼群在他身后自在地游弋。
“有一次玩得过头了，不小心误入了这地方。我本以为它只是个普通的水榭，就带那个女孩进来了。”
叶霏烟稍有些讶异，李星鸿并没有将她和从前那个叶霏烟当成同一个人。但他的眼神告诉她，他很珍惜幼时的玩伴。
她很快便想到，或许对于那时候的他来说，皇宫里能和他说话的人实在不多。
李星鸿解释道：“这是前朝某位皇帝设下的临时避难所，外面的流体金属可以不仅可以阻挡信号，还可以阻挡核弹级别的攻击。”
叶霏烟听说过这种流体金属，长安城上方也有这样的防御阵。由于造价太过昂贵，至今未能实现大规模应用。
“你很早就认识我，也知道我不是你认识的那个叶霏烟
。”她坐下来道，“我是长庚同盟者，站在我的立场上，必须让这个时代保持向前发展的趋势。叛军的出现让大唐这些年来在西域所做的一切都付诸东流，让高昌百姓在一夜之间失去家园。李星鸿，你不在乎这些，可我在乎。”
“我尊重你的选择。”李星鸿正色道，“所以我们可以公平较量，看看是你坚守的理念正确，还是我赢到最后。”
“你做这一切不过就是想证明我错了。”叶霏烟厉色道。
李星鸿沉默了片刻，开口道：“也许是因为我知道说服不了你。”
“我们原本可以一起见证未来，在前往须弥之前，你和我立下过约定……”
是什么让你改变心意？为什么会演变成如今这局面？叶霏烟注视着李星鸿的双目，她渴求着他的答案。
“我没有改变过心意，只是你所说的那个未来里，不会有我。”李星鸿淡然应道，“或许尉迟烽一开始就告诉过你，不要涉入太深，我们原本就不可能成为一路人。”
她没有在李星鸿的眼神里看到一丝一毫坦诚之意，她不认同这个答案。
“你一直在拼命推开我，让我无法再轻易相信你。”
当年她在无量领域的雪山上问起李星鸿，究竟是恨龙椅上的那个人，还是别的什么，彼时李星鸿心中或许曾有过犹豫。
但在某个时间段，李星鸿的心里已经有了确切的答案，她亦在那一刻失去了与他并肩的机会。
“你不止一次救过我，因为这份情谊，让我误以为我们能够
走到一起。”叶霏烟感到痛心不已，“大概是我对你认知错误，毕竟野兽在捕猎之前也会收起爪牙让猎物放松警惕。”
“野兽终究会有对猎物失去玩弄兴致的时候，我要杀你也很简单。”李星鸿眼中锋芒毕露。
叶霏烟怔了一下，忽然察觉到李星鸿脖颈上那枚定位器闪烁了一下，他不易察觉地蹙了一下眉，接着做了几个手势动作。
她看不懂专业手语，忍不住蹙了一下眉。
李星鸿不再说话，起身挪到了角落。
叶霏烟以为他怕自己动手揍人，过了半晌才反应过来，他被那定位颈环噤声了。
她抬起头扫视一圈，瞥见监控设备，解释道：“他不会杀我的，别担心。我还有正事要谈，让我和他聊一下。”
数秒的安静过后，李星鸿终于彻底爆发：“叶霏烟！你不过是仗着我对你有感情！”
“对，可这不是我决定的。”叶霏烟一脸坦荡地应道，“刚才你说杀我也很容易，我等着你兑现承诺。”
她变得肆无忌惮，是李星鸿教会她只要迅速承认并死不悔改，就可以立于不败之地。
李星鸿勾了下嘴角，视线中却并没有太多笑意，“把我放出笼，说不定第一个咬死你。”
叶霏烟伸展双臂，笑眼注视着李星鸿，做了个“欢迎”的手势。
她知道那枚定位器会在李星鸿出手的瞬间释放致命的电流，何况她死了，李星鸿也逃不掉。
李星鸿会杀了她吗？她感到既期待又躁动。
她与李星鸿的纠缠，注定是至死方休之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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