王都的深夜，巡逻的士兵穿过街巷，丝毫未能察觉头顶窜过的黑影。
尉迟烽猫着腰在城墙上游走，脚下瓦片发出细碎的声响，一只趴在屋檐下打盹的野猫突然惊醒。
“嘘……”尉迟烽停下脚步，竖起食指对野猫做了个噤声的动作。
那野猫三两下越上屋顶，对着尉迟烽叫了一声。
“下去！”尉迟烽朝那只猫做了个驱赶的动作，“别追！别叫！别碍我事！”
野猫站在屋顶上，琥珀色眸子里倒映着尉迟烽离开的背影。
王宫内一片漆黑，尉迟烽翻身下了院墙，滚至窗台下，倚靠在墙边，提了口气，正要敲碎玻璃，视线却突然拐到院墙一角的某处。
那里刚才似乎站着个黑影……
尉迟烽闭起眼睛，晃了晃脑袋，又重新睁开眼睛。墙边空无一物，唯有半人高的杂草在微风中摇曳着。
“谁在外面？”屋内突然传来一声高喝。
尉迟烽猛地一惊，正要起身离去，一人影突然从窗内翻出来，一道白光晃过，尉迟烽被杀得措手不及，匆忙间扭身躲过那直逼门面的一枪，脚下发力三两步跃上梁柱，翻身爬上了屋檐。
宫内瞬间响起警报，他钻入了废弃的污水处理站，躲到门口，抽出匕首，屏息以待。
门外脚步声逐渐远去，他吐了口气，翻身上
墙，离开王宫，街巷拐角处忽然传来哨声。
“往这儿来！”一名男子用塞语低声提醒道。
尉迟烽定睛注视着他，过了半晌，开口道：“你是阿难？”
“王上，您还记得我？”阿难微笑道。
“叫我苏利亚就行。”尉迟烽放下枪，跟着阿难一道钻入小巷。
“没想到还能在这儿见到您。”阿难的语气里带着欣慰之意。
“和我说说于阗最近都发生了什么事吧，阿难。”尉迟烽道。
“您的子民都盼望着光明之王能够拯救于阗。”阿难道，“这一个月里，于阗发生了太多事，我居住的寺庙被拆除了，很多像我一样的人，只能再度拿起武器。”
尉迟烽思索了数秒，随即反应道：“你是不动明王军的成员？”
“是的，我们反对吠陀。”阿难看向他，目光中带着真挚的渴求，“苏利亚，请指引我们夺回家园。”
尉迟烽沉默地注视着他，他脚下的这片土地就是家园，他并没有抛弃于阗，是于阗不再需要他。
他并不想卷起战火，也不想得到那个王位，这是他一贯以来的想法。但当百姓需要他的时候，他一定会义无反顾地站出来。
“我们大部分时候都在香巴拉活动。”阿难在车上介绍道，“吠陀一时半会儿还没法完全占领香巴拉，因为那
儿的异邦人实在太多了。”
“于阗到处都是吠陀的‘视线’。”尉迟烽接道。
“香巴拉也不例外，虽然动乱变少了，可是通缉名单上的名字却一天比一天多，任何有可能威胁到吠陀地位的人，都会被处决。”阿难语气沉重，“至于评判的标准，由吠陀说了算。”
夜风钻进窗户，尉迟烽不自觉地轻颤了一下，额上泛起一层冷汗。
他的抑制剂已经用光了，最后一次使用还是在十天前。
“等会儿进城时，请戴上这个。”阿难将一只黑色的头盔递给了他，“只有身份信息确认通过才能入城，通缉名单上的人会被巡检机器人识别出来，这个头盔可以干扰识别。”
尉迟烽点了点头，脸色有些发白。
“再坚持一下。”阿难道，“我们的营地里有抑制剂，我出门时并没有带。”
鲨式载具在入城的关隘前停了下来，右侧进城的车道里排起了长龙，而另一侧出城的车道上，装甲车与自动型卒式机甲队伍正浩浩荡荡地驶出香巴拉。
自动巡检机器人无声地扫视着车上的成员，尉迟烽隔着头盔护目镜与它对视了一眼，左手摩挲着右手食指上的宝石戒指。
他将叶霏烟转交给他的芯片安置在了宝石戒中，这枚“护身符”始终恪尽职守地践行着它的使
命，让他免遭吠陀夺舍。
果不其然，巡检机器人并未发现任何异常情况。
尉迟烽在阿难的带领下进入营地，那是一处废弃的古刹，从被敲碎的佛像遗迹来看，这里过去供奉着四大明王。
营内大约生活着百余人，老弱病残皆有。尉迟烽与阿难交谈了一番，粗略地估算了一下，能够作战的大概仅有五十余人，即便算上那些外出未归的，也不足两百人。在过去的半个月里，不动明王军损失了大约近万人。
“我的兄弟叶延带着一部分青年去象城采购武器了。”阿难道，“也许快回来了。”
尉迟烽站在倾塌的石门前，双目扫视整座古刹。角落里的篝火边，一名穿着僧袍的少年警惕地注视着他。
“你看起来不太高兴。”尉迟烽对他笑了一下，“有什么烦心事吗？”
“我只是饿了。”少年撇了下嘴，“人在饿肚子的情况下是怎么也开心不起来的。”
营里粮食短缺，谁都清楚这一状况，不断有人选择离开，谁都不想空着肚子去打毫无胜算的仗。
尉迟烽注视着黑暗深处的夜空，感到力不从心。
“苏利亚？是那个苏利亚吗？”一位老妪的声音从水池旁传来。
尉迟烽扭头望向她，还未及开口，便听她道：“他能给我们带来什么？再度发起
夺权的战争吗？我已经半截身子入土了，我想要和我的家人在一起……”
尉迟烽紧抿着唇，注视着坐在矮墙下守夜的战士，他们抱着枪，脸上充满了疲惫与木讷。那一刻，他忽然发现自己不知道该怎么办，他分不清究竟什么才是对，什么才是错。
月光穿过庭院，丛林间的鸟叫声时断时续。太阳在于阗陷落之前就已经陨落了，它仿佛永远不会再升起。
尉迟烽拿起了一把自动步枪，对那名少年道：“走，我带你去找吃的。”
少年诧异地看了他一眼，犹豫片刻，端起枪跟着他一道出门，钻进了鲨式载具。
半个时辰后，尉迟烽带在众人诧异的目光中扛着一箱水回到了营地。
“车里还有。”随后进门的少年道，“来人帮忙搬东西。”
“你们上哪儿去找到这么多物资？”
“打劫了防卫军的营地。”少年笑了起来，露出了一口大白牙。
尉迟烽将一瓶水抛给了坐在树下抽烟的老兵，老兵对着他挥了下机械手臂致意。
“你为什么没有加入吠陀组建的修罗防卫军？”尉迟烽问道。
老兵弹了下烟灰，朝着他笑了起来，“我在南诏参加过很多次战役……苏利亚，你知道吗？如果你想要反攻，那最好尽快动手，最痛苦的不是死亡，而是迟到的死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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