阅读设置 (推荐配合 快捷键[F11] 进入全屏沉浸式阅读)

设置X

第十九章(1 / 1)

“怎么是你,梦姑呢?”

陈映澄刚抬起脚,又站定转向了他。

“家中有客,梦姐姐抽不开身。”

“有客,是谁?”

“贵客。”

他说得一板一眼,贵客二字一出,陈映澄便认真思虑起来。

这些年来陈家访客中,能称得上“贵客”的实在不算多。

陈映澄:“是外公家里来人了?”

小雀摇了下脑袋,也没有告诉她是谁。

他都不认识,想必更是个贵人。

有客来访,陈映澄自然是要回家,便指挥着小雀将书本都搬上车。

“既然我家来人了,也就不劳烦冷公子。”她对吴轻妙道,

“这位....姑娘就托付与你了,冷成光,你既然说要借书给她,可别食言。

“自然。”

冷成光冷哼一声,眸光又暗了下去,目送陈映澄上了车,面容更加阴沉。

他周身那种冰冷的压迫感再次袭来,吴轻妙便不敢再让他送了,本想找个借口婉拒,冷家车夫却已经将两人买的书都搬上了车。"上车吧。"

冷成光催促着,语气毫无起伏,像赶着羊群入圈的牧羊人。

吴轻妙略带惶恐,拉着那姑娘一起踏上马车。

另一边,陈映澄和小雀一起坐在车前,向他问道

“究竟是哪位贵客,竟然连你也不认识?”

小雀沉默片刻,道:“是二少爷。”

“我二哥?!他算个什么贵客。

“梦姐姐让惠婶亲自下厨,便是贵客。”

陈映澄被气笑,“你倒是会抓关键词。”

小雀挥动马鞭,车速快起来,木轮发出嘎吱嘎吱的响声,盖过心虚的心跳

陈映澄问他,“你今早去见师父了?”

"嗯。"

"何事?"

“那豹....兴城作乱的妖怪,是只豹妖。”

陈映澄点头,“难怪速度极快。”

小雀道:“他为活命,上缴了许多赃物,其中有一种清河大陆早已绝迹多年的毒药。”

"何物?"

“紫蝎毒。”

小雀说完,正要给陈映澄解释,便听见她倒吸一口凉气,扭头望去,却见她脸色煞白,像是见到了极为惧怕之物,双目发直。“小姐?”他放慢车速,“小姐,怎么了?”

"....没事。”陈映澄回过神来,挤出笑容,

“紫蝎毒,然后呢?”

他眉峰微蹙,问道,“小姐不舒服?”

“没有。”陈映澄深吸一口气,闭上眼睛,语气有些无力,

“听起来像是很残忍的毒药。”

紫蝎毒。

书里她姐姐就是死在这种毒下。

紫蝎毒奇绝,毒发时侵入五脏六腑,令人痛苦不堪,可偏又不会致死,毒素使得人的心脏保持高度兴奋的状态,即使不吃不喝,也能维持七日之久。也就是说这东西一旦毒发,中毒之人便要忍受至少七日凌迟般的痛苦,最后活活疼死。

她姐掌管清歇处之后,在黑市中寻来这种毒药的配方,生产贩卖,使得这种药物在三城中流通泛滥,成为刑讯通供和折磨仇敌的一种名药,害人无数。江随山以其人之道还治其人之身,用她贩卖的毒药,亲手了结了她。

如今这种药物重现清河大陆,似乎昭示着书里的剧情将要来临。

陈映澄眼睫微颤,许久才睁开,发现小雀正目不转睛地看着她,眸中满是关切,被她突然睁眼的动作惊得眸光一颤。她笑了下,道:“这种毒是哪里来的?”

“还在查。”小雀移开目光,道,

“不说这个了。”

陈映澄:“既然是师父给你的任务,也是绝密。”

“我对小姐没有秘密。”他道。

他总是将这种表忠心的话信手拈来,陈映澄有时觉得他在开玩笑,可是这小子没半点幽默细胞,旁人说笑他都听不懂板着脸,更别说拿这种事情讨巧。陈映澄自然没有怀疑过他的忠心,毕竟二人第一次见面,他便冒着断手的危险救下了她。

“我自然知道。”陈映澄笑着,半是玩笑,半是真心。

马车拐进小巷,车速好像变快了些,陈映澄扭头望去,看到了冷家漆黑的后门。

他们院中那棵上百年的银杏树高出朱墙,一枝独秀。

“呀,我居然忘了问那姑娘的名字。”经过冷家,陈映澄才想起这事儿,“也不知道冷成光会不会借书给她。马车急停,陈映澄向前仰去,眼疾手快抓住车帘,才没有栽倒。

小雀低眉道歉,“地上有块砖裂了。”

“这条路真是难走。”陈映澄抱怨道。

“此路最近,却也难行。下次换一条。”小雀道。

陈映澄坐回车中,车厢里的书本散落了些许,她弯腰收拾,不一会儿,听见外面传来小雀的声音。"小姐。"

“嗯?”

“下次冷公子所在之处,还请让我同行。”

“什么?”陈映澄把脑袋探出去,“为何?”

“你不是.....喜欢他父亲亲?

陈映澄曾亲口说过不喜冷家父子,幼时见到他们便觉得害怕。

“哦,那是许多年前的事情了。”陈映澄回到车厢中,声音变得很轻,像是说给自己听的,“人是会变的。她不喜欢冷家父子,因为他们都是作恶多端的反派。

可是书里的故事还没展开,他们现在也没做过什么孽事,顶多不算是纯善之人。

紫蝎毒问世,也提醒了陈映澄。

若她家人注定走上反派之路,那他们和冷家父子也没什么区别。

车帘后传来一声叹气,小雀脸上的表情慢慢消失,握紧了缰绳。

陈正澈每年都在她生辰时回来,待上半月左右,便又要赶回赤日学院。

陈映澄以为今年也是一样,陈正澈是来同她告别的。

“二哥,你在学院可要好好修炼,千万别接触歪门邪道,尊敬师长,团结同学,认真听讲,还有还有.....“好啦,你这些话我听得耳朵都要起茧子了。”

陈正澈食指竖在她唇边,让她噤声。

"而且我不回赤日城。”

陈映澄大惊,“为何?你被开除了?!”

陈正澈啧了一声,“有这么骂你哥的吗?”

陈正澈:“月底二表妹不是成亲?母亲让我带着你去参加婚宴,我把你送回来后再回去。”

"二表姐?"

陈映澄一顿,水兴城她外公家的表舅,确实有位待字闺中的二表姐,名叫沈浣。

“二表姐不才刚满十七,这么早就成亲?”

“十七岁还早?大表妹成婚时不过十六。”

家中哥哥姐姐都未婚配,以至于陈映澄都忘了这是古代,若是不读书不修炼,十四五岁结婚生子的大有人在。陈映澄顿了下,道,“也是,都怪你们几个一把年纪了还不成亲。

陈正澈道:“大哥都还没成亲,我急什么?”

说来陈正拓现在都是奔三的人了,以古代的标准来看,已经算个老光棍。

但他在青宝司整日忙得脚不着地,哪有时间去给她找个嫂嫂来?

书里她大哥的老婆叫什么来着.....

陈映澄摸着下巴回想,却陈正澈打断,“娘和这位表舅曾有过节,所以并不打算亲自前去,大哥没空,陈映瑜也没空,这差事自然落到咱们两个闲人身上“我才不是闲人,我马上要入书院读书了。”

陈正澈摊手:“来回不超过五天,难道你们书院还不准请假?你若是不想去,那我只好单刀赴会咯。他满眼促狭,陈映澄明知道他故意这么说来激她,但还是改口道

“去,自然要去。我都大半年没去外公家里了。”

陈正澈打趣道:“外公可未必欢迎你。你每次去都将他们家闹得鸡飞狗跳。

陈映澄露齿一笑,表情看似天真无辜,“少胡说,外公最疼我了。”

陈正澈闻言,唇角微扬,眼睛也眯了起来,只是那笑意不达眼底,显出几分寒意。

陈映澄她外公沈构曾是水兴城三法司主司,和陈元覆一样相当于城主的左右手,如今退休多年,在家养老。虽然沈构之后沈家在官场上再没出过高官,但沈构任职时雷厉风行,铁腕手段,如今的三法司中诸多晚辈都对他颇为敬重。瘦死的骆驼比马大,沈家在水兴城也算是有头有脸的人家。

他们这位表舅,便是沈构亲弟弟的儿子,从小便养在沈家,沈构把他当亲儿子对待。

表舅的女儿成亲,他们家自然是要表示一番。

陈映澄笑道,“二表姐成亲,贺礼就按照上次大表姐的标准来吧。

陈正澈:“不用你操心,父亲已经备下了,你只需要跟我同去,别惹事便是了。”

“瞧你说的,我什么时候惹过事?”

陈正澈用食指在她额头轻点,笑而不语。

陈正澈用过晚膳,便要在这里住下,陈映澄和他在院里下棋,夜风微凉,一轮弯月挂在如墨夜空,两三点星星相伴闪烁。“诶诶诶,错了错了,我不是要放这里的!”

眼见要输,陈正澈想悔棋,刚伸出手去,便被陈映澄用扇子打了一下。

啪地一声,响声清脆。

“哎呦,你怎么还打长辈?”

陈映澄:“哪有你这样耍无赖的兄长?”

“不玩了不玩了。”陈正澈将棋子扔回盒中,“娘也是偏心,只教你和大哥下棋,不教我。

“是你自己不肯学。”陈映澄笑道,“那你把棋盘收拾了。”

“不收!”陈正澈抬头,看向陈映澄身后的小雀,“你来陪我下一局。

小雀眨了下眼睛,轻轻摇头。

陈正澈:“让你来你就来嘛,下个棋而已,又不会吃了你。”

“属下棋艺不精。”

“精不精的不重要,下棋图一乐。”

他招招手,热切地邀请小雀过来,小雀看向陈映澄,等她点了头,才到陈正澈面前坐下。

陈映澄撑着下巴坐在一旁,团扇轻摇,专心致志地盯着棋盘。

陈正澈撸起袖子,干劲十足,可没过多久便被逼到了绝境。

他看着小雀脸上那风轻云淡的神色,不由得汗颜:这小子什么时候下棋那么厉害了?!

又一次轮到他,陈正澈捏着棋子,却迟迟不落,反而转向一旁的陈映澄,问道,“听闻你今日去了书局?”“嗯。”陈映澄敲敲桌子,“你别聊了,快下!”

陈正澈不急不慢地又问,“见到冷成光了?”

陈映澄又嗯一声,这次多了几分不耐烦,“别提了,冤家路窄。”

“冤家?”陈正澈轻笑,“我可听大哥说,冷成光在追求你。”

“谁?追求什么?”陈映澄恶寒,“你可别吓唬我。”

“如果一见面便困讽,送礼都要骂我是笨蛋也算是追求,那他确实在追求我。

道不是?那小子追你可追得紧呢。

一提到冷成光,陈映澄就忍不住翻白眼,“再也没有比他还嘴贱的人了。

陈正澈哈哈大笑,“许是现在年轻人表达爱意的方式不同了。”

他一边开着玩笑,一边慢吞吞地伸出手去,想要换棋子。

“我可感受不到什么爱。”

陈映澄嘴上吐槽,扇子飞快地扇出去,将陈正澈抓了个正着。

"哎呦--"

“你怎么还下死手!”

陈正澈捂着发红的手背,一脸的幽怨。

陈映澄将棋盘摆好,“别以为我不知道你故意转移我注意力就是为了要赖。

摆完她又看向小雀,“你也是,这家伙惯会耍赖,你也不盯着他。

他长缩尖校里黑子,抬手子,整个联间

陈正澈顺杆而下,欢呼,“赢了!”

“属下棋艺不精。”小雀起身,躬身向二人行礼,“小姐,晚上风大,我去取披风。

说完,扭身走进夜色。

待他走远,陈正澈小声道,“这小子也喜欢你。”

陈映澄皱眉,举起扇子,“二哥,你说冷成光在追我不会也是胡诌的吧?”

“这倒不是,大哥确实是这么说的。”陈正澈把她的扇子压下去,笑道,“说真的,小雀在你身边这么久,我敢打赌,他绝对喜欢你。”陈映澄收回扇子,扇了两下,轻声道,“喜不喜欢我不清楚,但他确实忠心。”

“那你喜欢他吗?”

陈映澄又瞪过来,陈正澈忙挡住脸,道:“这小子刚来的时候像个瘦猴子,现在也是个仪表堂堂的帅小伙了,连你二哥我都要避其锋芒,你和这种美男朝夕相处,真能不动心?”陈映澄沉默半晌,道:“喜欢,但......

自她又开始做起噩梦,她便没有谈情说爱的心思了。

这九年来她很少梦见江随山,偶尔梦见书中剧情,也是些无关紧要的配角。

整整九年,江随山没有出现在她的梦里。

可如今临近故事起始,噩梦卷土重来,是不是说明她救下车挚根本无用,该发生的还是会发生?

若真改变不了被江随山灭门的命运,和小雀牵扯到一起,反而会害了他。

“但什么?”

陈映澄扬起扇子,指着棋盘,“快把棋盘收拾了吧,你都这么大岁数了,还得别人让着你才行!”“但什么啊!说话说一半,真急人!”陈正澈站起身,一边手忙脚乱地收拾棋盘,一边道,“喜欢就喜欢嘛,又不是什么丢人的事情,别害羞!”“我偷听到爹和娘商议,等明年你满十六,便要安排你们成亲呢!”

"我们?!”陈映澄动作一顿,“你确定?”

“是啊。”陈正澈招招手,示意她附耳过来,用极小的声音道,“你还不知道吧,这孩子买过来的时候,便是要给你做童养夫的。”"...."

陈映澄要时脸羞得通红,拿扇子去挡他的嘴。

“你胡说什么!”

“我可没胡说,不信你去问大哥!”

"闭嘴-!!"

陈映澄举着扇子要打他,两人围着棋桌跑,陈正澈的笑声响亮,连树上的鸟都被他惊起。

小雀站在树下阴影中,手里的披风被他攥出褶皱。

成亲。

他听到了成亲二字。

小姐也确实到了该成亲的年纪。

陈家和冷家门当户对,她和冷成光同在书院,共入官场,携手共进,自是相配。

他是陈家买来的下人,他所有的一切都是小姐给的。

陈家出手阔绰,一年到头积攒下来的月钱和赏赐,是他年少流浪时想都不敢想的巨额财富,连陈映澄头上的金钗都换不到。过去现在将来,他也只能是小姐的侍卫。

要守好侍卫的本分。

小雀仔细将披风上皱起的部分整理好,神色如常走出阴影,见他过来,兄妹二人停止打闹,只是眼神还在你来我往。团扇也遮不住陈映澄脸上羞涩,少女眸中含笑,明媚动人。

小雀给她披上披风,手指小心翼翼,没有触到她半分。

“咳咳。”陈正澈克制脸上笑意,“时候不早了,我回去歇着,你也早些回去吧。”

“你快走吧!别忘了收拾棋盘。

陈映澄说着,将披风裹在身上,大步离开。

小雀本该跟着她离开,却忍不住回头看了看,陈正澈和他对视,冲他挤眉弄眼。

""

他头也不回地走了。

陈正澈孤独地收拾棋盘,忍不住骂道:真是便宜了这个臭小子。

陈映澄被她二哥一番话搅得心绪不宁,回去路上,总是忍不住回头看小雀。

不论她何时转头,小雀总是一副面无表情的模样,低垂着脑袋,毕恭毕敬,从没和她对上过视线。

九年,她已经习惯了这样一回头就能看到他的日子。

她觉得自己已经是活过一次的人了,就算心动,也不如一般的少年少女那样热烈纯粹,更多的是习惯和依赖。在荷尔蒙的影响下,她偶尔也会有羞涩紧张的时候,也会吃醋闹脾气,理智被情感左右。

不过做完那个梦之后,她的荷尔蒙好像被恐惧压下去了,看到小雀的俊脸,却只想叹气一

如果真的和他成亲,将来逃命的时候也得带上他了。

这小子这么忠心,万一再为了陈家和江随山拼命,成了祭天的炮灰,可怎么办?

令人发愁。

“不用送了,你回去休息吧。”陈映澄站在房前,冲他挥挥手,“今日累了一天,让芹娘明天别太早叫我,但也不能太晚,明天还得去拜见师父。"好。”

陈映澄扭头进门,关门时,一方丝帕从袖中滑落,借着微风落在门外。

"小姐-"

他的声音被关门声掩盖,小雀上前拾起手帕,抬手正打算敲门,又蓦然收回。

一块无关紧要的帕子,不值得打扰小姐。

他将帕子攥进拳心,转身回了自己的房间。

他在这里的房间比映月山庄大许多,陈映澄专门给他拨了一处带小院的厢房,本来还要给他安排人清扫,被他拒绝了。他喜欢安静,也不能忘了自己的身份,让旁人来伺候他。

他清扫院中落叶杂草,洗漱之后,安静地坐在床头。

那帕子被他攥了一路,皱成一团,沾上了他掌心的汗。

得洗一洗才能还给小姐。

小雀心里想着,起身要去打水,忽然瞥见手帕边角出一个小小的符号,三条水波一样的纹路。

是“澄”的意思。

陈映澄的每块手帕上都有这个符号,是她自己设计,又专门自己学了刺绣,把这东西绣在自己的贴身之物上。他忍不住勾起唇角,看得出神,直到案上那点蜡烛快要燃尽,灯光忽明忽暗,他才回过神来。

要洗一洗。他心想。

没等他动身,蜡烛熄灭,眼前忽然一片昏黑,等他反应过来,鼻尖已经萦绕着似有若无的荔香。

陈映澄不喜欢长时间用同一种熏香,常常更换,最近用的是从水兴城买来的荔香,香气甜美清淡。连帕子都沾上了。

他闭上眼,仿佛陈映澄就在眼前,笑语盈盈,叫他的名字。

“小姐......."

喉咙像被人扼住,干涩无比。

他不能这样。

偶尔,小姐也会冲他发脾气,拳头打在他肩头,软绵绵的,不疼,却心痒。

他那时不该、不该抬头,不该看她的脸。

他痛苦地皱眉,他不该生出不该有的心思,做着大逆不道的事情一

“小姐一”他轻呼出声。

脑中白光一闪,唇边的手帕飘落,沾上污浊。

火柴擦亮,点燃白烛,照着他汗涔涔的额头,映出他脸上懊恼自恶的神色

他端来水盆,仔细将帕子洗净,晾干,收进了橱柜中。

丢了一块帕子,小姐不会在意。

可他却不能再见到它,不然总会想起今夜自己做下的卑劣之事。

不知从何时开始,他开始无法直视小姐的眼睛,喜欢看到她笑,但若是冲着别人,那笑就变成了剜心的刀。他不该生出这样的心思。

他一遍遍告诉自己,但却还是无法阻挡小姐进入自己的梦境,在梦里抚摸她的脸颊。

肮脏,卑鄙。

却又甘之如饴。

每逢要见车挚,陈映澄心中总是志忑不安,就像上学时候老师要抽查作业,偏你没写的时候。

那些心法咒语早被她背得滚瓜烂熟,但记得住是一回事儿,能实际运用又是一回事儿了。

“这都一整年了,你居然还不能让它飞起来,哪怕是动一动呢?!”车挚指着地上她的佩剑,愤怒不已,“一整年啊!御剑就那么难吗?!”“难啊。”陈映澄小声道。

车挚:“你现在不会御剑,将来怎么出行?”

陈映澄道:“有马车。”

“御剑能一日往返水兴城和青宝城,你马车要几日?!”

"....个月?"

车挚气得跺脚,“你还认真算起来了?!你一个修士,一个剑修,不会御剑还像话吗?!”

陈映澄将佩剑捡起来,道:“剑修打打杀杀的,不适合我,要不我修炼符咒法阵吧,我觉....

“你再说一句?!”

陈映澄立马噤声。

车挚端起桌上的水壶狂饮,好半天才平复下来,“你前年便说要做符修,我教了你半年,你画的符就是张破纸!吵着闹着要转剑修,现在又一年过去了,你修出来陈映澄:“....."

陈映澄:“我老早就说我不适合修炼。”

她声音小如蚊鸣,可还是被车挚听到了,车挚两眼一翻,捶胸顿足。

“老夫一世英名啊!败在你这逆徒手中!!”

“师父,您消消气。”小雀上前,递上新一壶茶水。

车挚接过去,转头瞪了他一眼,“你也去站着!”

“是。”他听话地站到了陈映澄身侧。

车挚便把矛头指向了他,“你筑基多少年了?”

“约莫,四五年?”

"六年了!"

他喝完一壶茶,骂起人来又中气十足,“亏得你整日勤勤恳恳修炼,结果六年还未结丹,你、你别以为我不知道,你是一一”陈映澄正竖起耳朵听着,车挚却戛然而止,手臂背在身后绕着二人转了两圈,不停地唉声叹气。

陈映澄不怕挨骂,最怕他叹气。

他叹气时显得声音十分苍老,似乎马上就要油尽灯枯,撒手归西。

听着就让人不舒服。

“师....”陈映澄转头,拦住他不让他再转圈,“师父,修炼这事儿急不得。小雀现在已经比常人要快许多了,我爹都三十多了才结丹。“你还帮他说起话来了,也不看看你自己?”

车挚一脸无奈地看着她,余光瞥见小雀面色平静地目视前方,矗立如松,气得咬牙。

三年筑基已远超常人,所以他当时并未发现这小子的心思。

直到他迟迟没有结丹,车挚心生疑惑,出手试探,才发现这小子是故意的!

每每有结丹的迹象,这小子便用体内那股真气悄悄化掉,所以他修为不断增长,已经能和他打个平手,却一直结出金丹。当天,车挚暴跳如雷,第一次麦罚了他。

有的修士一辈子都结不出一颗金丹,而他居然冒着再也无法结丹的风险化解体内金丹!

他从未见过这么猖狂又愚蠢的人!

小雀被他抽得皮开肉绽,认下错误,却不肯悔改,也不肯说是为了什么。

但车挚心里清楚,多半和陈映澄有关。

九年相处,他已将两个徒弟的性格摸清楚了。

陈映澄擅长读书,思维灵活敏捷,将来在官场或许能一展宏图。

但在修仙一事上,她并无天赋,有他指点,中年能到结丹水平,延年益寿,已是万幸。

若他提前结丹,那他的容貌和身形便定格在结丹的那一刻,再也不会改变。

这也意味着他以后和陈映澄是两个世界的人了。

他不想那样。

车挚当年便是借着陈映澄的光才收下这个徒弟,怎么能不知道他是什么心思?

可他没想到小雀会这么执拗倔强,明知道化解金丹的弊端,却还是拿自己的身体和前途做赌注。

打又打不死,骂又不解气。

他真是要气死了!!

车挚又给了他一巴掌,用了十成十的力道,小雀的身子往前一晃,吐出一口鲜血。

“师父!”陈映澄忙掏出手绢来,“你怎么能下这么重的手!”

“没事儿吧?”

她想帮小雀擦去唇边血迹,可帕子还没沾到他的脸,便被他偏头躲过。

“不劳烦小姐。

他抬袖擦去血迹,雪白的袖口变得血迹斑斑。

陈映澄愣了下,将手收了回去。

车挚冷眼瞧着,见那小子眼神心虚闪躲,面上又是一副冷静的模样,更觉憋闷愤怒。

“这小子可不会轻易死了,用不着关心他。”

陈映澄瞪他一眼,“他怎么说也是你徒弟!”

“就因为是我徒弟我才管束他,不然定会让他自生自灭!”

“他又怎么惹你了,你这么说他?!’

陈映澄看来,小雀对车挚毕恭毕敬,天资卓越又勤奋刻苦,应当是师父最疼爱的徒弟。

可车挚忽然就跟吃了炮仗似的对他又打又骂,难不成是年纪大了失心疯?!

她愤愤地为小雀鸣不平,眼中满是对车挚的控诉。

车挚想把这小子干得好事捅出来让陈映澄一起骂他,又不想陈映澄因此背上负罪感。

说到底这小子一意孤行,和旁人无关。

他哑巴吃黄连,有苦说不出,跟陈映澄干瞪了半天眼,将袖子一甩,坐回到桌前。

“罢了罢了,我年纪也大了,不乐意管你们这些小孩子。”

喝了半壶茶,车挚又道,“我当时就不该收你,活给自己收了个祖宗。”

陈映澄回怼,“我也不乐意当你徒弟,都说了我没有修仙的天赋,让我安静读个书考个官不好吗?”车挚动作一滞,忽而又笑起来,“你读书,我也能当你师父。未来你入了青宝司,也不想想是

在谁的手下做事?"

“你现在又不管事,都是我爹和冷大人在理事。”陈映澄小声嘟嚷。

车挚难得没有生气,反而大笑起来,“你说的没错,我习惯了当甩手掌柜,如今青宝城百姓生活富足,安居乐业,有没有我这个城主倒是无所谓他这话一说,陈映澄反而皱起眉来,脑中不免浮现出书中他死后陈元覆和冷相七明面合作暗中争权的种种。“这城主当然得你来当!你虽不管事,但只要你在这里,百姓便能心安!”

车攀神色微倾,眼鹿划过一丝异样的情绪。

“太阳打西边出来了,你居然这么明事理?”

“实话实说,你也别太骄傲。”

车挚轻笑几声,目光落到小雀脸上,笑容淡了几分。

“那豹妖的事情盘问得如何了?”

小雀:“回师父,已经联系了水兴城三法司,大多数赃物物归原主,还有一部分.

他侧目看了陈映澄一眼,道:“还有一部分,暂未寻到主人。”

车挚:“我听说查出来和石窟那些人有关。”

小雀身形一僵,"是。"

“这桩案子以后交给司妖部的人来做吧。”他道。

已经过去九年了,但他显然还没有忘记当年的事情。

让他再面对当年的那些痛苦回忆,实在有些残忍。

“师父,我可以。”小雀道。

车挚沉默地注视着他,许久才开口道,“你确定?”

“徒儿确定。”

“那你去查。”

"是。"

陈映澄的目光在二人身上来回转悠,等他们说完,才问:“什么石窟?查什么?你们在打什么哑谜?车挚:“这....."

小雀:“没什么,之前师父让我查的案子,我想继续查下去。”

“什么案子?还是那豹妖?''

“嗯,恰好要去水兴城,可以陪小姐同去。”

陈映澄望向车挚,道:“你又让小雀给你查这查那,也不给报酬。”

车挚问,“你怎么知道我没给报酬?”

“那你给了多少?”陈映澄反问。

车挚道:"最高规格的悬赏金额。"

不够他家一个月的月钱。

陈映澄声音虽小,伤害却大,车挚又从凳子上弹起来,破防道:“虽然你们陈家不缺这点钱,但这已经是我能给出的最高的了!”陈映澄躬身,假模假样地夸赞,“师父清廉,徒儿佩服!”

车挚冷哼一声,“官场哪有你想的那么轻松,陈家家底雄厚,又有你娘和你姐姐善于经营,才能有今日的财富,你应该珍惜这来之不易的生活。“徒儿明白,自当牢记。”

陈映澄这一句,发自肺腑。

车挚给她使了个眼色,示意她可以离开,留下小雀和他议事。

从前陈映澄跑得比谁都急,现在却装作没看懂他的眼神,来到桌前坐下,笑问道:“师父,你让小雀查案,都是怎么查?”“还能怎么查?一步步查呗。”车挚道。

陈映澄:“我听说这次和妖怪有关,我还没见过几只妖怪呢。”

她一牵出话头,车挚便知道她要提些无理的要求。

陈映澄:“我想一”

车挚:“不行。”

“我都没说呢!”

车挚:“那也不成,你现在的修为,和小雀一起查案,太危险。

“还有我二哥!我二哥都结丹了!有他在,一定事半功倍!”

“你二哥也是个粗心大意的憨货。

陈映澄:“你怎么能当着我的面骂我二哥呢?”

车挚冷哼,“等他拜入我师父门下,便也算我师弟,说他两句还不行?总之,你不许参加。”

“过分!”陈映澄气得跺脚,转身就走,“我再也不来这里了!”

“随你。”车挚目送她离开,也没挽留。

待她走远,他看了小雀一眼,“她肯定会跟着你的。”

"嗯。"

小雀赞同点头。

车挚:“与其让她偷偷跟着发生危险,你就带着她吧,有陈正澈在,想必也不会出事。”

"....""

他露出犹豫的神色,“那里危险。”

“你是不想让她知道你的过去?”车挚一针见血。

小雀面色苍白,有些难堪,但还是微微点头,“是,我不想。”

“陈家人除了澄澄都知道,就算现在不说,未来石窟的恶行曝光,她也会猜到。

“我只是.......能瞒多久是多久。”

他闭上眼睛,不敢去想象陈映澄知道后的神情,会是同情、怜悯,还是会惧怕?

他曾生活在那样肮脏的地方,像个不见天日的怪物一样。

车挚的掌心在他额头上轻抚,转移话题道:

“你最近可有结丹迹象?

小雀摇头,“暂无。”

车挚:“赤日学院成立千年,但凡是失去过金丹的修士,能再结丹的少之又少。你三番五次地化丹,对身体造成的影响不可估计,据你上次化丹已经一年了吧?

"....。"

“你知不知道,你可能再也结不了丹了?”

"嗯。"

".....""

“那你还一次次化丹!!”

车挚本想心平气和地劝他,可是看他那一副无所谓的表情,终究压制不住心底的怒气,将水壶甩飞出去,在小雀脚底碎成千万片,如水花飞溅。小雀后退两步,直挺挺地跪下去,“师父息怒。”

“有你这样的逆徒,让我怎么息怒!”车挚站起身,绕着他转了两圈,碎碎念道,“我再给你三个月的时间,若你再不能结.....就告诉澄澄。“师父!”他脸上的平静终于出现了裂缝,透出一丝心虚和恐慌,“别告诉小姐,这件事和她无关。”“可若不这样,你也不知悔改。”

车挚心中万般无奈,暗自庆幸,还能用陈映澄来拿捏他,“我说了多少次,我可以收你为义子,为你更名改姓,你有了身份地位,去向陈元要求娶澄澄,他不会不同意的。”提到这个话题,他的头又低下去,“我没有这样的心思。”

“有没有这样的心思,你自己最清楚。”车挚道。

这两个徒弟没一个让人省心。

不过陈映澄面上叛逆,爱和他抬杠,但其实还是知书达理,不似别家公子小姐那样骄纵。

外人看来,小雀是陈家侍卫,安分守己,对陈家忠心耿耿,甚至有些愚从,实则颇有主见,而且执拗顽固,总是平静地做着各种能把人气疯的事情。他也是贱的,当初死皮赖脸要收徒,现在能怎么办?

车挚弯腰,将小雀扶起来,“石窟的事情,你不想让她知晓,我暂时不会告诉她。我会派人和你同去,三法司那边也会协助你。”“不要勉强。”他语重心长道。

上一章 目录 +书签 下一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