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开着车到酒店的时候，孙涵月正抱着一捧花束站在门口等人。我一下车就老远给她打招呼，然后拎着礼物向她走过去。
“送你的礼物。”说完我把礼物递过去。
“谢谢，”孙涵月笑着说，“没想到你还准备了礼物，有心了。”
“打开看看，看看喜不喜欢。”
“你送的我都喜欢。”
“对了，你上午说这几天就要去海城，什么时候走？”我问了一句。
“可能明后天就得过去，下周就比赛了，我们要早些过去备课的。”孙涵月落寞地说道，“这种比赛往往都很磨人，累得要命。”
“那是挺辛苦的。”我也不知道怎么安慰。
“要不你先进去呗，外面冷。我还得等一下，顾倩倩他们还没来。”说完孙涵月就招呼我先进去，我看见酒店富丽堂皇的大厅，悬挂着一盏华丽且巨大的吊灯，上面布满了无数颗水晶，每一个都晶莹剔透。
穿过过道的径直走到最里面，我看见一个名为“观山”的厅名映入眼帘。我进去的时候，里面三三两两好像坐了不少人，有个人还认出了我：
“那不是那个实习助理嘛？”
我十分尴尬地跟每个人微笑打完招呼之后，然后尽量选一个角落默默地坐过去。无聊地刷了一会手机后，我看见孙涵月和顾倩倩还有其他几个人一起走进来。
我被安排坐在了孙涵月的旁边，这样的安排让我觉得有些不知所措。我环顾了一周，桌面了上坐满了女孩子，情况就跟那天相亲的样子一模一样，唯一不同的是，这次我没法像上次一样一个人默默躲在角落发呆。
“涵月，快跟我介绍一下这个是谁。”
“对啊对啊，上次说什么实习助理我根本就不信。”
“不会是男友吧？难道铁树也知道开花了？我们的孙大美女终于名花有主了？”
起哄声此起彼伏，孙涵月红着脸站起来：
“我给大家介绍一下，这是齐铭，是我的……”说的时候她又偷偷瞥了我一眼，“好朋友。”
我只好跟着不好意思地站起来给大家打招呼。
顾倩倩在旁边有些看不下去，于是没好气地说：“涵月这么多好友在场，你难道不先跟大家喝一杯酒么？”
说完我看见孙涵月脸色一下子沉下来，只见她拉了一下顾倩倩，嘴里好似说了什么。
但是顾倩倩话已出口，我此时早已是骑虎难下，直到现在，我才意识到这是一场鸿门宴。
“大家好，我是齐铭，我敬大家一杯。”等我举起杯子的时候，才意外发现我酒杯里的酒不知道什么时候从啤的变成了白的，不过那时候也由不得我了，只能一杯干掉。
就在我刚刚放下酒杯准备坐下来的时候，顾倩倩又站起来，她笑着说：“这一杯我敬你，你我之前有些矛盾，现在就算和解了。”我看了一眼刚刚斟满的白酒，只好跟着顾倩倩一饮而尽。
“这第三杯，请你敬一下我们的涵月，她对你的心意想必你也知道，既然知道就不能视若无睹，这杯酒你也必须喝掉。”顾倩倩边说边帮我斟酒。
孙涵月看了我两杯下肚，深知我的酒量很差，这第三杯无论说什么都不能让我喝了，所以她准备从顾倩倩手里抢走酒瓶，但是顾倩倩不依不饶：“涵月，这第三杯他必须喝完，不然……”
“顾倩倩说得对，我对你有愧，这一杯我必须喝。”说完我端起第三杯白酒，然后一口下肚，火辣辣的滋味从口里一直烧到了肠胃里。不一会儿我的意识就开始模糊，这菜是一个没上，三杯白酒已然下肚，是个人都受不了。
孙涵月一直在旁边尝试着跟我沟通，一直问我身体的情况，问我要不要去医院，想不想吐之类的。我就看见顾倩倩在一旁一副恨铁不成钢的样子，她好像一直尝试着跟涵月说什么，但是涵月心中有气，一直不想搭理她。
整个过程我努力保持自己的意识清醒，毕竟这是涵月的生日宴，今天来的都是她的好朋友，说什么我也不能给她丢脸。但是随着时间推移我很快就放下了一切防备，酒精开始逐步麻痹我的神经，我也开始昏昏欲睡。
朦胧中听到有人问我：
“你究竟喜不喜欢孙涵月。”
“孙涵月和林钰瑶在你心中，孰轻孰重？”
我不知道我是怎么回答的，我只知道我好像做了一个长长的梦，梦里我看见文倩正在哭泣。
……
“我和林瑶瑶在你心中，谁更重要？”文倩站在学校门口，泪眼婆娑地看着我。
她看我一直不言语，深吸了一口气，然后对我说：
“其实我早就知道答案了，你今天看她的那个眼神，我就知道，在这场角逐里，我输得一败涂地。”
“可是……我不明白……我明明把一切都给了你啊。”
我依然不言语，烟是一根接着一根抽，任凭烟从我的嘴巴里鼻子里呼出，然后静静地看着他们被一点点肢解消散。一阵阵微风吹得我一阵阵手足无措，我不知道我是不是需要安慰她，准确地说，我不知道我现在安慰她还有没有用。
我想，一个十恶不赦的流氓是不值得被原谅的。
“齐铭，我们分手吧。”说完文倩抱着书本离开了我的视线，我看着她离去的身影。眼睛里的世界彷佛变了形状，高楼大厦好似都倒了下来。我听见了学校的广播里正在播放许美静的《倾城》：
红眼睛/幽幽的看着这孤城
如同苦笑/挤出的高兴
全城为我/花光狠劲
浮华盛世/作分手布景
传说中/痴心的眼泪会倾城
霓虹熄了/世界渐冷清
烟花会谢/笙歌会停
显得这故事尾声/更动听
我的眼睛好像湿润了，我努力伸着手想去抓住些什么，但是又好像什么也抓不住，在我大学的青春里，注定有些东西是要放弃的。我努力地看着文倩前进的方向，直到我看见她彻底消失在我的视线里。
同时，也是彻底消失在我的世界里。
……
第二天我失魂落魄地坐在教室里，这堂是灭绝师太的《毛概》课，令我感到惊讶的事，林瑶瑶并没有来上课。那时候我还在默默地想，我是不是可以以她没来上课向她发难，继而可以给她套一个不负责的帽子，最后冠冕堂皇地质问她：你不来上课就是对自己的不负责，一个对自己都不负责的人怎么会对自己的感情负责。
萌发这个想法的时候我还自嘲了一下，果然我是一个什么都不敢做的胆小鬼。我既不敢走到文倩的面前跟她深刻道歉，也不敢走到林瑶瑶的面前跟她说我根本无法忘记她。
春末的天气慢慢不那么冷了，回宿舍的路上，我看见路边的凤凰花开出漂亮的花朵。我突然想起文倩跟我说的话：等到下一次凤凰花开的时候，你就不会失眠了。
道路两旁的香樟树已经开始散发香气，我看见道路的尽头——男生宿舍的门口，聚集了不少人，其中还有不少人起哄。我怀揣着好奇心走过去，看见男生中间站着一个穿着婚纱披着长发的女孩子，手里捧着一束鲜花。
我当时并没有一下子认出林瑶瑶，直到我慢慢从她的侧面走到她的正面。
我看见林瑶瑶似乎正鼓起着很大的勇气，巨大的紧张感让她胸口上下起伏，那时候的她，脸上挂满着忧伤，那种美和我平时看见的完全不一样，这种美似乎是残缺的、苍白的、令人怜惜的。只见她全程闭着眼，眼泪从她的眼角划过，留下两道泪痕。
我当时不明所以，我甚至以为这是一场赤裸裸报复：因为我和文倩在一起所以随便找一个男人表白恶心我，亦或者准备在男生宿舍楼下控诉一个渣男的所作所为。
直到她睁开眼睛，目光和我灼热的目光对上，我见她拎起婚纱的一角向我款款走来，此时此刻我们的眼里只有彼此，温煦的阳光照在我们身上，让那个季节不再感到寒冷。我们就像站在了舞台中央，周边的景色渐渐黯淡。我听不见周边起哄的欢呼声，就在此刻，彷佛这个世界就只剩下了我和她。
林瑶瑶抱住了我，然后扔掉手里的花，在众人的注视下，朝我的唇吻了下去。
她牵起了我的手，带着我一直跑一直跑，我们跑过了那个让我夜夜失眠的操场，跑过了我给她弹奏《天空之城》的未名湖畔，我们跑过了食堂、教室和图书馆，跑过了所有留下过我们记忆的地方。
然后我们跑出了校园，跑向了林瑶瑶住的单身公寓。
“齐铭，我刚刚已经穿上婚纱，嫁给你了。”
“我也可以穿着这件婚纱，把我自己，完全交给你。”
说完，她走进电梯，眼睛盯着电梯里那一排楼层按钮，似乎在想什么。
我走到她面前，什么也没有说，就朝她吻下去。
……
再次苏醒的时候，我似乎又回到了某个熟悉的地方。我努力睁开眼睛，看到旁边有个男明星的抱枕，我一下子明白我又住进了孙涵月的家里。
我尝试着喊了一下孙涵月的名字，但是没有回应。起床后我发现自己像上次一样依然是赤身裸体的状态，不过孙涵月还是叠了一套整整齐齐的衣服放在床边上，我看了一眼，这是我上次因为没有晾干所以没带走的那套衣服。
我穿好衣服走出房门，看见了桌子上贴了一张便利贴：
“粥在锅里，衣服洗完记得晾晒，我先去学校了。”
我盛了一碗粥，坐在餐桌上吃了起来。我看见外面的阳光照射进来，桌子上摆放着一盆绿植，绿植上开着一朵紫色的花蕊，阳光穿过花蕊是散发出七彩的光晕，特别好看。
涵月的屋子被收拾的干干净净，之前乱糟糟的茶几也被整理得井井有条。客厅里有一个整面都是书柜做的墙，我随意翻开了里面的书籍，基本都是些文学著作。我拿起几本书漫无目的地翻起来，似乎想要从这些书上的某些笔记里加深对涵月的了解，只是这些文字看起来晦涩难懂，翻了几下我就放了回去。
突然想起衣服还没有晾晒，我便走到卫生间里。我的衣物已经在洗衣机洗好了，我打开洗衣机准备把我的衣服拿去晾晒，却看到脏衣篓里塞着一件床单。
“该不会把人家床单也吐脏了吧。”我自嘲道。说完就把脏衣篓里的床单拿出来，准备先用水冲洗污秽。
结果我把床单打开的时候才发现，床单上没有吐过的污秽，只有一些深红色的血渍。
“我昨天吐血了？”我不由自主地想。
这一段时间确实喝白酒把自己喝伤了，一连好几次都是一杯一杯地喝，也不知道是不是把胃喝坏了。
我把床单先用洗衣粉把血渍清洗了一遍，然后伙同孙涵月的其他衣物一同塞进洗衣机，就在洗衣机工作的时候我给孙涵月发了一个信息：
“我昨晚吐血了？”
发完之后我躺在沙发了打开了她家的电视，看了一集孙涵月之前追的偶像剧，感叹一下大龄单身女青年的无聊生活之后，洗衣机的衣物便洗好了。
这时候，我也收到了孙涵月的回复：
“不是，是我的血，我扶你上楼的时候不小心摔了。”
正当我准备回不好意思的时候，孙涵月电话打了过来，问了我的身体状况，然后她专程为昨天的事情向我道歉。其实真正应该道歉的是我，在我内心我承认我是自私的，就像当年我对文倩一样，只是这一次我发誓我不能让孙涵月成为第二个文倩，如果我真的走不出林钰瑶给我的魔咒，我发誓宁愿从此孤身一人。
孙涵月在电话里最后说道：“刚刚我接到通知，下午我们就要去海城，可能一个星期后才回来，你一定要照顾好自己。”
“好的。”
挂上电话之后我久久不能平静，我不知道我这样的状态还要持续多久。纠结、孤独、痛楚……这些复杂的情愫在我的脑海里挥之不去……我不知道昨晚上我对顾倩倩说过什么，我也不知道那个一直摧残着我的梦境究竟是虚拟还是现实。
我一个人坐在沙发上沉默了一会，看了眼阳台上的衣服，然后看了一眼手机，拨通了张昊的电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