珍珠死了。
是被人下毒而死，白乔得到的线索，自也断了。
然而珍珠的死，并没有在林家掀起多大的波澜。
毕竟大婚之日就在眼前，林丞相亲自让人处置了珍珠的尸体，而后安抚白乔：“巧儿，爹爹知道，珍珠跟你多年了。但如今最重要的，还是你和宁泰侯的大婚。日后你想要多少丫鬟，爹爹都给你。但现在，咱们必须大局为重。”
白乔自然不会为了珍珠而伤心，只是难过断了一条线索。而且看上去，林丞相是不知珍珠为何而死。
或许林玉巧的死，另有玄机。
这宁泰侯府，她是不得不嫁了。
——
宁泰侯府开自五十年以前，老侯爷乃是先皇唯一认可的异姓王，听闻曾和先皇浴血沙场，歃血为盟。
宁泰侯之位传到今日萧南州的手中，已有三代。
只是听闻如今的皇帝不似先皇那般器重萧南州，何况萧家几房本身也有争夺，更是惹了皇帝不快。
故而萧家日渐没落，若非太后的支持，又送了个宠妃入宫，只怕萧南州早已稳不住宁泰侯之位。
林家也是如此。
林辅堂如今占着左相之名，实则势力渐弱。
此次两家联姻，乃是太后做主，婚事早早就开始操办，也算是办得宏大。
所以白乔刚躺下没一个时辰， 还未睡着的时候，就被宫中派遣而来的喜嬷嬷给叫醒了。
接下来便是梳妆打扮，人偶一般地任凭丫鬟婆子们摆弄。
听着喜嬷嬷在一旁不停地说着合婚的好听话，白乔困得眼皮子都有些睁不开。
早知盛京婚事繁琐，却没想到能将人折腾到这般地步。
她当是替了妹妹走这一遭苦难，却还是在厚重的发髻被全数盘在头顶，连头皮都勒得眼皮子不得不睁开的时候，睡意倏然消失。
生生地将即将脱口而出的脏话压了下去，任凭喜嬷嬷给她戴上那七八斤重的凤冠。
白乔总算知道，为何大户人家嫁女儿，那些女子的仪态那般端方——这么重的凤冠上头还要带缀了珍珠流苏的喜帕，她若稍稍低头，头上那一摊子堆得小山高一样的装饰，怕就要轰然倒塌了！可不是要挺着脊背，端着脖子吗？
这一切都备好之后，天色尚且未亮。
但外头已经响起了锣鼓声，喜嬷嬷为白乔取来了上头缀着珍珠和金绣的喜帕子：“姑娘跟老奴一同前往正厅拜别父母，而后便要地上喜帕，等花轿盈门。”
拜别父母，是白乔最不愿做的事情。
尤其是那位继室张氏。当年若不是因为她，林辅堂和母亲的关系也不至于恶化的那么快。
叫她拜张氏，断不可能！
此刻林辅堂和张氏，二人都穿着暗红的衣裳，喜滋滋地坐在正厅，等着“林玉巧”来给他们拜别敬茶。
尤其是张氏，身为主母，该穿一身暗红的衣裳。
可她的暗红锦缎底子上，竟大片大片地绣着正红的牡丹。
头上也堆砌着重重金饰，远远瞧着叫人以为她才是那待嫁之人。
白乔进了正厅，就看穿了张氏的小心思。
一个继室竟想和正经嫡女争相斗艳，简直贻笑大方！
白乔 进门，不情不愿地先给林辅堂行了个礼。
她毕竟不是林玉巧，京华的这些礼节，还是之前和李玉巧通信的时候，有两回问到了，如今才能将模样做出来。
所以她的身体显得格外僵硬，却让林辅堂看着更多了几分心疼：“巧儿，快起身吧！这一身喜服厚重，你一向行事小心，没关系的，可放松些。否则到了晚间，你的身体就要僵住了。”
她不是林玉巧，不会为了林辅堂的关心而感动。
相反，白乔的心底更生厌恶。
这一拜，就当是谢林辅堂给她的一点血脉罢了！
接下来，就轮到张氏。
白乔行走江湖肆意妄为，怎可能为张氏屈膝低眉？
她于是转头，质问一般地看着林辅堂：“为何今日堂中，不放母亲灵位？”
只一句话，让林辅堂笑容凝结，张氏呆愣原处。
白乔的语气，理所当然：“既是要拜别父母，难道不该是母亲在此位置吗？”
林辅堂这才反应过来，轻声呵斥：“巧儿，你怎么回事？怎么去了一趟庵子里，张口闭口便是你母亲呢？如今坐在你眼下的，不就是你叫了多年的母亲吗？”
周围还有丫鬟小厮，张氏自觉脸面无存。
她不好直接发作，只能忍着咬牙道：“今日大婚，巧儿大概是想她母亲了。老爷别生气，我这些年对巧儿如此用心，她能不知吗？”
白乔自然知道！
张氏对林玉巧很好，好到……在捧杀她！
林玉巧本该是闺中诗书琴棋皆通的大家闺秀，丞相家教养出的女子，如何能不温柔优雅？
偏偏被张氏带的生了一堆大小姐的脾气，任性刁蛮不说，诗书更是不通。
她幼年不爱学习，在密信上同白乔诉苦，白乔尚且劝说她。自己身在江湖，不也是要日日勤学苦练武功的吗？
张氏却纵着她，不想去女子学堂便不去了。家中请的京华最好的女先生，被林玉巧气跑了就罢了。
连林玉巧喜欢的想学的琵琶，张氏也说瞧着她日日苦练，手上起了茧子心疼，干脆将老师都辞了，琵琶从此也被束之高阁。
直至林玉巧及笄，京华哪一家不知，她是个草包嫡女？还时常拿她和林若雨比较，生生将林若雨誉为那闺门杰首。
此刻张氏略显悲伤的样子，叫林辅堂心疼得很。
他再三催促白乔：“巧儿，快些给你母亲行礼，可莫要耽误了时辰！你心里头有什么不畅快的，过了今日再说可好？”
哄骗小孩子的语气，白乔不吃这套。
已然瞥见窗外天边泛起鱼肚白，白乔是个认死理的人：“若不将母亲的牌位摆上来，我只在此站着，绝不多行一礼！”
说罢，外头捆着红腰带的小厮，欢欢喜喜地进门报信：“老爷夫人，宁泰侯府迎亲的队伍，已出发了！”
留给他们的时间不多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