翌日。
京华多日大雪连绵,竟在这一日放了晴。
冬日的晚霞并不刺眼,映在雪地里的颜色,将偌大盛京朦胧成了剪影一般。
此刻丞相林府的后院,热闹非凡。
红绫高挂,下人走动之间,唯有林丞相坐立不安。
林玉巧居住的海棠园中,早就为了大婚之日做足准备。
一向镇定的林丞相,却在海棠园中焦急踱步地朝着管家发火:“怎么回事?都四天了,还没找到大小姐!?人到底是自己跑出去的,还是被人掳走的,总要有个说法吧?!难道明日大婚,你让我交个空屋子给宁泰侯?”
与此同时,林家的二姑娘林若雨,也穿着那身林玉巧花费了整整三月才绣出来的凤凰朝阳的嫁衣,从屏风后头徐徐走来。
她比林玉巧只小两岁,今年也有十七了。
其实她穿着林玉巧的衣裳并不合身,却还是眼巴巴地盯着林丞相:“爹爹,不如就和我母亲说的那般,让我代替姐姐嫁入侯府吧。左右我也是林家的嫡女,姐姐如今不见踪影,难不成真要咱们开罪了宁泰侯不成?”
站在一旁的林丞相的续弦夫人张氏,也连连点头:“老爷,咱们雨儿说的是啊!老爷可不能总偏心大姑娘,把她都惯成如今这模样了。现在宁泰侯府正是如日中天的时候,这门亲可不能被大姑娘给毁了啊!”
林丞相叹息一声:“当年那方士说,巧儿便是咱们家中的福星降世。自她出生之后,我的仕途也的确一直如日中天。我总盼着,巧儿能再为家中争光!”
他却不知,此刻的白乔,已翻身入院,躲在窗下,听到了他们的言谈。
当年她与林玉巧一同出生,那不知从何处而来的方士就出现了。
说是披星算卦,算出她白乔是天降灾星,会给家中人带来灾祸。而林玉巧,则是福星降世的好命格。
当年还不是丞相的林辅堂听信方士所言,当即就决定要将刚出生的白乔送入庵堂之中,不让她做林家女。
白乔和林玉巧的母亲,也就是林辅堂的原配白氏自是不愿。
因这事儿和林辅堂僵持不下,夫妻二人关系如冰。
就在白乔和林玉巧三个月的时候,林辅堂突然提出,想要娶一个平妻进门。
这事儿惹恼了白氏,她一封和离书给了林辅堂,当即就要带两个孩子离开林家。
可惜,林辅堂早就察觉林玉巧的心思,竟命人将才三个月大的白乔投入后院池塘,引来白氏不顾性命地将她救了起来。
趁这个机会,林辅堂又将襁褓之中的林玉巧抱走,不让白氏找到。
心灰意冷之下,白氏抱着入了池塘危在旦夕的白乔逃出林府。
她想尽一切办法治好了白乔,却在白乔三岁那年,寒气入体再无医治的可能,终究与世长辞。
后来白乔流落江湖,若不是被白梅帮的老帮主收养,大抵也早就死在了不知哪个阴沟地缝之中。
这些年她唯一记挂着的,只有自己同胞妹妹林玉巧。
所以十岁那年,她开始和林玉巧瞧瞧通信往来。
密信是姐妹二人的秘密,林玉巧从未告诉过任何人。也帮了白乔,在今时今日,足够对林玉巧的生活了如指掌。
看着里头穿着嫁衣洋洋得意的林若雨,白乔眸色渐冷。
“妹妹穿着我的衣裳,实在是不合身得很!”
白乔的声音,清冷地出现在门口。
让林若雨脸上的笑容,瞬间凝固——
所有人都看向了门口的白乔,她一身林玉巧平日爱穿的的浅粉藕合纱裙,盘仙髻上簪着林玉巧“失踪”时带着的双姝并蒂莲花步摇,就那么好端端地站着。
夕阳在白乔的身上镀了昏黄的光,让她的身影显得有些不真切。
林辅堂喜出望外:“巧儿?!你回来了?这些日子你跑去了哪儿啊?!”
林若雨和张氏对视一眼,眸色复杂至极。
看到这个曾将自己投入冰冷的池塘中的父亲,白乔的心中只有憎恨和厌恶。
她忍下想要呕吐的反胃,学着林玉巧的样子,对林辅堂乖巧一笑:“下头人没告诉爹爹吗?我去庵子里,跪在我娘的牌位前,祈福了两日。想着要嫁人了,总要和娘说一声才是。”
这话一出,张氏的脸色果然不好看了起来。
林辅堂却有些疑惑:“你去庵子里,一个下人都没带?”
白乔低头,期期艾艾:“娘走得早,明日就是女儿的大日子,女儿不想让旁人搅扰了我和娘的相聚。”
林玉巧是福星降世,平日就算是真的做错事,林辅堂也总不忍责罚。
此刻见着人安然无恙地回来了,自大手一挥,示意林若雨把喜服脱下来:“明日就是大婚了,你姐姐还有许多事要准备。你就不要在这里凑热闹了,这衣裳你穿着不合适,快些脱下来!”
“巧儿!”
张氏走上前,做出一副慈母模样,将白乔的手握在手里,细细摩挲她的手背:“下次可不许这般了,真的把我和你爹都要吓死了!”
看到白乔手背上中指关节那里的一点红痣,张氏的眉心微微动了动。
白乔自然知道,那是林玉巧的胎痣。
早就做好准备了,她任凭张氏抚摸着自己的手。
张氏越发心疼一般:“瞧瞧,这些日子做嫁衣,手心都起了薄茧子!日后你去了宁泰侯府,便是享福的。再不会叫你做这些伤手的事情了,咱们可为你寻了一门好亲事呢!”
既是检查过了,白乔也将自己的手收了回来。
她回头看向了林辅堂:“我在庵子里,梦到了母亲。所以爹爹,关于我的嫁妆,我还有一事想说。”
林辅堂总觉得,自己的女儿今日不大对头:“你母亲走的时候你还小,怎会梦到她?”
白乔并不理会林辅堂的疑问,直接开口:“母亲告诉我,咱们在惊华北坊的十间商铺,都是她的嫁妆。如今我既是要出嫁了,那都是她留给我的赠礼。可我瞧着,嫁妆单子上,怎么没有这商铺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