私塾书声朗朗，小河本是应当同他们一样的，可是他只是走到那镂空的墙旁，那里不知道是谁留下来一条小凳子，似乎刚好是一个孩子可以坐的，若是大人坐上去想来是容易摔倒。
他并不进去，只是坐在那，听着里面的书声，似乎能够在这里坐很久。
听到自己会的，就开口，害怕自己太大声，只是低声同高玉分享。
“玉姐姐，我会背这一首。”
高玉只是笑着看他，对他颔首，示意让他背出来试试。
“揽流光。系扶桑，争奈愁来，日却为长。”
他背了一句，似乎不太理解这句话的意思，只是觉得朗朗上口，不知道听了多少遍。
高玉知道这句话，她低声应和着他开口，像是在做解释，又像是自己的呢喃：“我们抓住时光不松手，把日头拴在扶桑巅，无奈无奈，忧愁来，日子一天长过一天。”
“是这句话的意思吗？玉姐姐。”
她没有点头，也没有摇头，只是笑着转移了话题：“我也知道一首诗。”
“但是我只会后面的一部分。”
小河眼睛亮了亮.
高玉也担心打扰了里面读书的孩童，于是也就低声着徐徐道来。
“表独立，飞霞佩，切云冠。”
“漱冰濯雪，眇视万里一毫端。”
“回首三山何处，闻道群仙笑我，要我欲俱还。”
“挥手从此去，翳凤更骖鸾。”
高玉的诗似乎更加深奥，可是小河却听见她的第一句和自己感觉很相像，难不成是同一类诗，他只是猜想，不知道这些是什么意思。
小河问：“玉姐姐喜欢哪一句？”
高玉笑了笑，又回忆了一便，不是最后两句的飘然出尘的心境，而是最初两句——
“表独立，飞霞佩，切云冠。”
“漱冰濯雪，眇视万里一毫端。”
飞霞为自己的玉佩，头戴云冠，遗世独立俯视人间大地，月光如白雪，照耀大地，明亮透洁，万里之外的景物都能够看得清。
生于自然，归于自然，同于自然，这世界上月光也曾轻轻拂过土壤。
她笑，或许自己还是不适合一些东西，可是脑海当中闪过些许的片段，她微微抿唇，又看向小河。
众人对这些东西一知半解，似乎能够明白些，但是也不太彻底，突然听到身后传来另外的声音。
“这是《水调歌头·金山观月》。”
等一下。
这个声音。
众人转过头去，得，现在人齐了。
霍玉堂也十分“凑巧”的来了这。
东日不解，脱口而出：“公子，你那些文书不当是几日才能了结的吗？怎得这一次这么快。”
洛文煊调侃：“有些人哪里有心思在文书上哦。”
霍玉堂冷眼看了一眼东日，东日缩脖子。
又看向洛文煊：“有些人也是以小人之心度君子之腹。”
洛文煊：“！”
赵青在一边不敢搭话，真是一场腥风血雨。
反观东月，倒是习惯了。
两人斗嘴，只担心被发现，也就懒得继续下去。
霍玉堂看着那墙角坐着的两人，忍不住回想了那首词。
她喜下片，但他却也爱上片。
“江山自雄丽，风露与高寒。
寄声月姊，借我玉鉴此中看。
幽壑鱼龙悲啸，倒影星辰摇动，海气夜漫漫。
涌起白银阙，危驻紫金山。”
众人只听到霍玉堂轻声说了一句：“寄声月姊，借我玉鉴此中看。”
月亮月亮，借我玉镜，看看这人间美景。
看看那将飞霞为玉佩，云彩为头冠的无拘无束之人。
看看那月光如白雪落下时，万里景色之中是否有那一抹寒峭尽散的春色。
有吗？霍玉堂微微勾唇，有吧。
只听见良久的寂静之后，洛文煊冷哼一声：“哼，装什么。”
东日、东月、赵青纷纷转头，蜜汁凝视：“……”
-
良久的安静后，听到高玉问。
“你喜欢读书？还是喜欢这个地方？”
正高兴着的小河看着高玉，愣神，犹豫了许久才缓缓开口说出自己的想法：“这里不就是读书的地方吗？”
他不解，为什么玉姐姐会这么问，这里不就是读书的吗，大家都喜欢这个地方，就如同他的生父生母一样。
脑海里面他们的模样已经模糊了，只记得一些片段，他的母亲总是会到这个地方来，带着吃食，给另一个孩子，他只是站在角落里面看着，父亲说他是灾祸，是败家子，是累赘。
母亲话也不愿意同他说，可是却将他生下来，为什么?
小河不理解，于是跟着母亲一次又一次地来私塾，看着那个被母亲疼爱的孩子，他被养得很好，大人们总是这样说。
是不是，读书就可以让她高兴些？或者愿意多看看他，也许会给他带吃食。
他的确好饿。
于是不犹豫，他找了那孩子，问怎么读书，那个孩子很热情，将每日的诗词都同他分享。
他想，再多读一点，再多看一点，也许就不是灾星，不是祸害。
只是这件事情不长久，他被发现了，母亲看见他同那孩子讲话就像是雷劈了一样呆滞在那个地方，手上的吃食落在地上弄脏。
他不记得了，真的不记得，只觉得自己浑身都在痛，脸上火辣辣的，肚子也是钻心的痛。
再记得的事情，就是他已经变成没有人要的孩子了，他是乞丐。
街坊邻居都说他母亲念念不忘以前的旧人，被他父亲发现，两人争吵了起来，一封休书让她离家，最后不堪受辱她投河自尽，父亲本就不喜欢他，干脆将他丢在这里，自己离开了。
小河愣神着，一时间也不知道为何，为何自己依旧喜欢这个私塾，这些书声。
是没有得到的吃食，还是什么呢。
高玉微微垂下眸子，过了一会才开口解释他的疑惑：“有些人读书，是为了仕途，有些人读书，是为了家族，有些人想着大家都在读，我也读。”
“有些人他们便是偏偏喜好那些诗词歌赋，文人墨笔，不为别的，听到看到便欢欣。”
“你喜欢这，也许是玩伴，又也许是读书，但这都不重要，你喜欢就好。”高玉觉得自己也是多问了这个。
小河似乎明白了些，点点头，有些羞涩垂首，看着自己的脚：“我喜欢这些话，听着可真好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