宸钰仙尊曾经这样评价姜琉云。
“最是无情。”
最是无情。
姜琉云不觉得这样有什么不好。
她并非不会爱人，只是不想随随便便就爱。
随意给出的爱，太轻贱。
她不愿意。
若爱，就浓烈刻骨。
若不爱，就抽身离去。
这世间没有什么能够束缚她。
她是自由的。
可是沧渊不懂。
沧渊的爱是缠缚的，是极致占有。
这不是爱。
只是欲望。
姜琉云来到冥界。
人死之后，过鬼门关，后黄泉路。
黄泉路两旁种着一大片彼岸花。
妖冶鲜妍，似血胜火。
黄泉路尽头，有一条河，名忘川。
忘川河。
河水是鲜红血色。
忘川河横亘黄泉路前，通过一个桥入轮回场。
此桥名为奈何桥。
奈何桥上有孟婆。
喝下孟婆汤，前尘尽忘，前去来生。
“若有人执念不消呢？”
姜琉云很小的时候问过孟婆。
那个时候的孟婆和现在没什么区别，依旧娇媚妖娆。
涂抹最鲜艳口脂，穿着一身暗红色罗裙，头发盘成复杂的发髻，有珠钗点缀，挽着一条黑纱，玲珑有致，风情万种。
孟婆眯起眼睛，用蔻丹染红的芊芊玉指点了点小琉云的头，笑了笑说道：“那就给那人点痣，让那人跳入忘川河，受尽折磨，如此千年，再入轮回。”
小琉云眨了眨水汪汪的大眼睛，眼睫毛扑闪扑闪的，依旧疑惑：“不痛苦吗？”
“情深生情苦，对于一些人来说，世间最苦是相思。”
“若跳入忘川，便不会忘记挚爱之人，总有痴心人愿意，甘之如饴。”
孟婆说完，捋了捋垂下的青丝，看向黄泉路两旁的彼岸花，眼睛中含有太多情感，然后蹲下来，捏了捏小琉云肉乎乎的脸，语气凝重：“小琉云啊，你可千万不要轻易动情啊，太苦了。”
小琉云点了点头。
“嗯嗯，我知道了。”
此时此刻。
姜琉云坐在冥船之上，有些惆怅地看着忘川河。
年少记忆时时刻刻提醒着姜琉云。
情之一字，太苦。
为何世人总是不悟。
忘川河阴寒至极，是凝聚了所有魂灵的执念。
世间最深沉情意皆沉落此河，化作点点萤火飞舞，以微弱之光点亮这片幽冥之地。
幽冥没有太阳，天空又是昏黄的，飞尘黄沙，条件艰苦。
不过，再艰苦也艰苦不过魔域，魔域是真正的天罚之地。
姜琉云一想到魔域，就感觉心脏刺痛。
她好像忘记了什么，一件很重要的事情，一个很重要的人。
那个人好像对她说过什么话。
可是她什么都记不起来了。
或许她该去人间走走了。
她曾经和卜问真一起在人间历劫，看过太多苍生疾苦，看过太多世事不公。
轮回中，姜琉云曾是饥荒时期的一个最普通男子，爹娘早逝，有一个弟弟。
姜琉云曾在破庙里遇到过一个小乞丐。
小乞丐饿的浑身皮包骨头，宛若骷髅。
小乞丐快饿死了，死前对她说。
“天道为何如此不公，视苍生为蝼蚁。”
那个时候姜琉云不知道要如何回答。
小乞丐也不需要姜琉云的回答，只是抬头望着天，神情平静。
“天道运行最是无情。”
“无论是神，是魔，是妖，是鬼，是人，都困于囚笼，受天道辖制。沧海桑田，千万亿亿年，所有的所有都归于沉寂。”
“我来世愿化苍鹰，与天比高，与命一搏。”
“去他的天道！”
小乞丐说完这些话，就咽气了。
姜琉云那个时候找了个破草席，在破庙旁找了棵大槐树，非常潦草地安置了小乞丐的尸身。
次年，姜琉云很幸运地熬过饥荒，活了下来，虽然依旧瘦弱，但是活着。
那一年没有旱灾涝灾蝗灾，风调雨顺，收成不错。
姜琉云的土地也收获了不少的麦子。
姜琉云想到了那个小乞丐，就想找到当年的破庙。
破庙被翻新，佛像重新渡了一层金，庙旁的槐树也没有了，据说是被饥荒中的人吃了。
所以重新种了一棵桑树。
姜琉云看着高台上金光闪闪的佛像，讥讽一笑。
饥荒时，佛像外面的一层金箔被刮去，等到饥荒结束，又镀上一层。
若有金衣，就依旧是垂眉低眼，怜悯苍生的佛祖。
若无金衣，又怎会看得到在火宅挣扎痛苦的人呢？
姜琉云看着庙中鼎盛香火，来的人络绎不绝，都在感谢佛祖保佑他们这一年收成。
可是谁都没想过，饥荒的时候，神佛又在哪里？
她的弟弟又去哪里了？
她的弟弟被人吃掉了，被那些饿极的人吃掉了。
她的弟弟在别人肚子里，她护不住。
姜琉云在那一刻，无比深刻理解了小乞丐对她说的话。
只是代价太过惨烈。
姜琉云听到了一声鹰啸，就赶忙走出庙宇，来到曾经埋葬之所。
抬头，看到一只硕大苍鹰直冲云霄，翱翔九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