千年前的记忆太模糊，但在此刻过分清晰。
夕阳欲尽，残阳已退，黑夜渐生。
那年姜琉云看华知荷可怜，就带他走了。
又看他无力自保，所以收他为徒。
至于华知荷是不是魔种，姜琉云并不在意。
是神是魔，不过是立场不同，何必苛责。
而后来的，神魔大战。
姜琉云有些头疼，抬手揉了揉太阳穴。
只能说，华知荷太倒霉。
偏偏是天生魔种，是天生魔尊。
做什么不好，偏偏去做承担两族恩恩怨怨的冤大头。
神魔之战，本就牵扯甚广，稍有不慎就是生灵涂炭。
姜琉云自认为不是圣母，也不是心怀天下的神明。
只是，她不喜欢被当作指哪咬哪的狗。
也不喜欢那些神魔高高在上，坐收渔翁之利。
不喜欢他们把天下万民当成满足自我私欲的工具。
不喜欢他们惺惺作态，蒙骗世人。
华知荷是姜琉云一手带大的，所以她对这个唯一的徒弟知根知底。
华知荷哪哪都好，就是太过重情。
重情重义。
这不是什么坏处，可是他是君主，是魔族君主。
太过重情就是错误。
华知荷放不下魔族子民，所以只能对抗神族天庭。
两族冲突打仗，这很正常。
但是但是。
千年前那场战争不该发生。
如果真的打，必定两败俱伤。
心怀万物的高尚神明必定陨落，心怀子民的重情魔君必定惨败。
必定有后来居上者，必定有德不配位者。
必定迎来至暗永夜。
华知荷啊华知荷。
你也不想想，两族争斗谁会获利！
你的重情重义，终会成为蒙蔽你眼睛的祸根。
那个时候，华知荷听完姜琉云说的话，回复了什么？
姜琉云仔细回想，终于想起来了。
华知荷说：“我族子民，不该受万年屈辱，此战，虽死不悔。”
华知荷拦不住，战争必然发生。
如此只能保一方。
一家独大好过全军覆灭。
华知荷只能败，不能赢。
然后就是华知荷说的那些。
咳，她使了一些不光彩的小手段。
她这怎么能算卑鄙呢？
毕竟兵不厌诈啊！
华知荷毫不怀疑地喝了特制的桃花酒，毫无防备地昏迷。
姜琉云就抽取自己灵魂一缕神识，迫使她的神识与华知荷神魂交融。
魔尊很难杀，这是一个常识。
所以必须采取非常手段。
神魂相融，命运相连。
姜琉云一剑穿了华知荷的心，同时自断心脉。
以命换命。
很公平。
她可不亏欠华知荷一点一分。
不过，姜琉云还是很惜命的，怎么可能真的把自己搭进去。
怎么可能真的把华知荷搭进去。
她的那一缕神识并不普通，可庇护一人死而复生。
拜托，她真的超厉害的好嘛。
至于自断心脉一事，哎，不过是疼了些。
她才不会那么轻易死去。
只需要温养数百年即可恢复，她依旧生龙活虎。
想起这点，姜琉云觉得自己还是那么厉害，不像华知荷需要一千年才能苏醒。
徒弟啊徒弟，还是太年轻冲动了。
三界之中，种族繁多，利益牵扯，盘根错节。
各族之间，积怨甚久。
各族之间相互牵制，相互制衡。
藏污纳垢之辈太多太多。
放长线才能钓大鱼。
姜琉云很有耐心，她会慢慢把那些肮脏清除干净的。
不会很久的。
她十分擅长隐忍。
姜琉云一向自负自傲，自诩天地第一流。
好布局筹谋，猜忌算计。
事不露机，诡诈多思，善钻研，惑人心。
她也不是为了作奸犯科，只是单纯觉得。
有意思。
不知道是血脉注定，还是自性如此。
她天生不甘于平庸，善走极端。
她天生擅长反抗，向死而生。
她喜欢白就是白，黑就是黑。
她喜欢善恶终有报，喜欢因果终得所。
如果善恶颠倒呢？
如果黑白混淆呢？
那就摆正，各归其位；分离，各得其所。
这条路好走吗？
不好走。
世间浑浊，欲念深重。
三界六道皆在此局中。
你我皆为棋子。
神，仙，妖，魔，冥，人。
都困于轮回之中。
何以破局，惟此身。
姜琉云看向夜幕繁星。
大道五十，天衍四十九，留一线生机。
她活的肆意自由。
若天道衰颓，三界遇劫。
她乐得自在，也不在意。
她愿意拿自己去续天道恒长，三界安宁。
她做这些不是因为她有多么伟大，有多么善良。
她只是觉得，有意思。
她喜欢养鱼。
养的从来不是小鱼。
而是能够亘穿古今，光耀春秋的大鱼。
是上古至今，天地万法，皆包含在内。
她可以耗费千年万年去谋划布局，去安插棋子。
只是为了那一个远方。
她所向往的远方。
她觉得有意思的远方。
今夜的星星格外亮。
姜琉云看了一会儿，就起身伸了个懒腰，转身回屋。
嘴里嘟嘟囔囔一句。
“我这样的人还是早些死吧，省的贻害万年，空惹人记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