江平川皱着眉头看着眼前吃鸟蛋吃得正香的姑娘，细细回忆着这段时间的发展脉络，希望能找到哪怕是一点点的蛛丝马迹。
他那天真是奇了怪了，鬼使神差的就上了老龟的背。
明知道老龟带他到了对岸，竟然还鬼使神差的下了龟背。他以为，就算老龟不带他回去，顶多他多走些路，再走回去便是。
没想到回去的路再也找不到了。
他遇到这重伤的姑娘，又下山去求助，几经周折，才知道老龟带他来的是另一个世界。
这几天他每天都要去几趟湖边，去看看那龟在不在。
可是每次都是无功而返。
他最担心的就是奶奶，自己忽然不见了，奶奶一定急疯了，她这么大年纪，身体如何吃得消。
他隐约觉得那神龟带他来就是为了救这个姑娘，按说姑娘救好了，他也该回去了，可是刚才他又去了一趟湖边，仍然毫无踪迹。
难道还有其他目的，老龟为何要选择他呢？
等回过神来，江平川才发现一双乌黑的眼睛正盯着自己。不对，是自己已经盯着这双眼睛好久了。
“姑娘，我能向你请教个问题吗？”
好在姑娘吃了鸟蛋，心情不错，看上去脸色都好了许多。
“你和那老龟认识吗？或者说，你知道它怎么才出现吗？我需要它带我回去，我还有很重要的事情要做！”
“回去？你中了神游子的毒，这毒不解了？”
“如果姑娘能够赏赐药方，我当然感激不尽；如果姑娘不愿意，那也只能如此，只是我现在有不得不回去的理由，还望姑娘成全。”
姑娘看了一会儿江平川，缓缓道：“给你讲个故事吧。大概50多年前，中原还处于混战之中，好几股势力互不相容。其中有一部是青州兵马使杨进，杨进本来势轻力薄，在几股势力中并不起眼，没想到杨进部却后来者居上，势如破竹，短短几年便一统山河，建立了大成，你可知是为何？”
江平川听得很认真，古代很多帝王争霸时，一开始都不起眼，正因为如此，才有机会发展壮大，一转局势，这没什么可解释的。
“据说杨进一次偶然的机会，得到了一只神龟，有神龟相助，他才能转败为胜，成就帝王霸业。”
江平川心里一阵振奋，终于找到线索了。
“那只神龟怎么出现的？杨进怎么得到的它？后来呢，那神龟一直在皇宫里吗？”
姑娘没好气：“这是皇家秘辛，普通人又怎么知道？你救了我，我给你讲个故事，咱俩扯平了。”
江平川：……
这都能扯平，你给我下的毒我怎么平？
姑娘拍掉手上的残渣，又看了一眼江平川，“我好心提醒你，这大成的帝业因神龟而起，你要想活命，最好和神龟撇开关系。”
说罢从袖筒里拿出一支笛子吹了起来，那支笛子不同于竹笛，短短的、细细的，孔也并没有那么多，更像是像是骨头做的。
吹出的声音也不是曲子，时而短促，时而悠长，更像是传递某种讯息。
江平川不明所以，除非同伴恰好在附近，否则在这深山老林里，如何能靠笛声传递讯息。
没想到，刚吹了几声，林子里就传来一阵哗啦啦的声音，江平川还以为把鸟儿要惊走，没想到一群鸟儿在他们头顶盘旋不止，随后越来越多的鸟儿从四面八方飞来，集聚在他们头顶，呼呼啦啦，一时间遮天蔽日。
江平川看得呆了，这些鸟儿各种各样，大小不一，颜色不一，很难是统一训练的，却又如此一致的集中在一起，围着他们，脑海中不由自主就蹦出一个词：百鸟朝凤。
百鸟朝凤！凤！龟！神龟！江平川脑子里一道火光闪过。
这只神龟为何把自己带来，看来就是为了救这位姑娘，她和神龟有什么关系？神龟为何要救她？她有什么可重要的，竟然让神龟出面？刚才怎么说的？那个皇帝是因为有神龟相助，才能转败为胜，成就帝王霸业。
帝王霸业！
江平川心脏忽然漏了一拍，眼前这人该不是什么落难公主之类的吧……
想到这里，再看那姑娘……
也并不像个公主。
江平川给她包扎伤口时，曾无意看见她肩膀后背上有不少伤疤，那些伤疤大都是利器所伤，长年累积下的，一看就是惯走江湖留下的。谁家的倒霉公主这么凄惨，身上留这么多疤。
遮天蔽日的鸟儿在头顶密密匝匝地盘旋了一番，又向四面八方散去，并不做任何停留，直至最后消失不见。
姑娘像是在等什么，一直望着天空，片刻之后并无动静，眼里闪过一丝失望，站起身来，对江平川道：“三个月后，要取解药，云州城内来福客栈。”
看她要走，江平川忙拉住她：“你和那神龟有关系吧？”
姑娘轻笑一声：“你既说是神龟，我一介凡夫俗子又如何攀得上关系？”
“姑娘，我真的有特别重要的事情，必须回去，还请姑娘相助。”
那姑娘有些不耐烦，道：“我林无风向来光明磊落，说没关系自然是没有关系。”说罢，便朝山下走去。
呵，这是哪门子的光明磊落，忘恩负义，落井下石还差不多。
江平川犹豫了片刻，也跟了上去。
林无风察觉到身后的动静，不回头，也不减速。
好在江平川个头高腿又长，步子也大许多，很快便追了上来。
“林姑娘，不如我们谈一桩交易。你身上不止有伤，还有毒吧？”
林无风蓦然停住脚步。
江平川没料到她会停下，没收住脚，这一下就拉开了距离。
正好一剑的距离。林姑娘出剑的速度和她翻脸的速度一样快。
又来。
有了上次经验，这一次，江平川倒不怎么怕了。他小心翼翼地移开剑尖，退回到林无风身旁。
“前天我为你检查身体时，发现你的眼睑发紫，指尖隐约有些发绀色，这都是中毒的症状。当然，你本就善于用毒，平时应该也没少研究制毒，也许是日积月累所致也未可知，但是看姑娘刚才的表现，我应该没猜错，姑娘是中毒至深且无药可解吧。
“不如，你帮我找到回去的路，我为你找到解毒的方式。”
林无风轻哼了一声：“如果，我不愿意呢？”
江平川努力耐着性子：“姑娘不妨想想，那老龟既然是神龟，为何早不出现晚不出现，就偏偏挑你重伤的时候出现？既然要救你，为何不选别人，就选我呢？我们之间肯定有某种关系，只是这关系我们现在还不清楚而已，你不好奇吗？”
“不好奇，也没时间，我有要事要做，你如果想跟着便跟着，只是我这一行势必非常危险，丢掉性命也只在顷刻之间，你若是不怕，那便跟着，但务必记得，和我保持距离。”
“为什么？”
林无风眉毛微挑，斜视了一眼江平川。
只这一眼，竟让江平川感到了……杀气。
江平川乖乖跟在她身后，不敢再多说一句。
也是，像这种江湖人士，大抵都喜欢单打独斗，怕是一个人独来独往惯了。
这条路通往严州，江平川走过一次。刚见到林无风时，他就从这条路上下山，想去城里买药，只不过上次没能进城，他没有路引，不过好在打听到附近镇上也有个郎中，他几经辗转才找到地方，一路闹了不少笑话，也让他确定自己穿越了。
想起那一路的遭遇真是哭笑不得，再看看前面离他数米之遥的身影，江平川一阵唏嘘。
造化弄人。
两人走了一大晌，遇到一个茶铺，林无风终于有要停下的节奏。
说是茶铺，不过是一个茅草搭就的简易亭子，下边支了一张木桌，几把矮凳。本来这条路就没有多少人经过，若是人多，还真不够坐的。后边是一座破漏的小房子，没有院子，孤零零的杵在路旁。不远处，一个八九岁的孩子在玩泥巴。见有人来了，也笑嘻嘻的偎了过来。
一个单腿老汉拄着一把铁拐从屋子里走出来，热情招呼着：“公子，坐下喝碗茶吧。”
铁拐捣着地，发出哒哒的声音，随着老汉的步伐有节奏地响着。
看见林无风坐下时，江平川暗暗松了口气。他真怕她再这样走下去，会气绝身亡。那他不是白救了吗？
茶铺很小，想来过往客人也少，就在凉棚下支一张灰扑扑的桌子，旁边高高低低挨了好几个凳子，都一律也是灰扑扑的颜色，不知道坐了多少年了。
只有一张桌子，江平川想了想，还是坐在林无风的对面，努力做到目不斜视，仅用一点余光打量着她：连气都不喘一下，这身体素质，可以拿来做研究了。
那老汉看见江平川，眼睛一亮：“公子又要进城？”江平川穿着和别人不一样，自然一眼就能认出。
江平川笑道：“是啊，上次多谢老人家，茶水和饭钱，这次一并算过。”说罢又看向林无风：“你……有银子吧？”
林无风挑了挑眉毛，并未回应。
老人一手拄着拐杖，一手熟练地提壶倒水，动作很是利落。拄拐的那只手臂粗壮有力，青筋暴起，身体硬朗得很。
那碗上有一道长长的裂痕，裂痕顶端是一个豁口，碗虽然破旧，但是还算干净。
“哈，不过是一碗茶水一碗饭，公子不必放在心上。”老人一边说着，一边有意无意地将眼神扫过林无风腰间的荷包上。上次江平川急于赶路，在老人这里讨了一碗水和一碗饭。
“两位公子只管喝，喝完了小老儿再来给公子续水。”老人说完便去一边忙活，看那孩子还在看客人，就喊那孩子：“狗娃，进屋去烧水去！”
狗娃笑嘻嘻地进去了。
江平川看了狗娃一眼，笑着问那老汉：“老人家，这是您孙子？”
“是啊，这孩子命苦啊，出生时难产，他娘当时就不行了，这些年不太平，他爹出门又让土匪给劫了，连尸体都没找到，我那苦命的儿啊……”
江平川只是觉得两个人面对面喝茶太过尴尬，不想冷场，没话找话的扯了个话题，没想到竟揪起了人家的伤心事。他又不太会劝人，一时语结，不知该说什么，求救似的看向林无风。
林无风将碗放在桌上：“老丈既然知道这是苦命之事，又为何让别人做这苦命之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