卫梁此人，出身名门，亦极有才华。前世在科举中取得了不错的名次。不过他心仪的是种地，并非读书，考取功名，一切皆是他家族逼迫而不得已为之。
姜雪宁上一世并没有注意这人，还将他贬到了一个鸟不拉屎的地方去。
但误打误撞，却寻到了卫梁最想要的。
因此，卫梁十分感谢她，说了一大堆，姜雪宁也没仔细听。只是每逢入京述职之时，他就得带一筐自己琢磨出的东西呈上来给她尝尝。起初倒觉得有意思，但卫梁蹬鼻子上脸，这东西是成箩筐成箩筐地送进来。她也就逐渐厌倦了。
但此人的农学才能，不容小觑。
“好啦。吕先生还在等你吧？”姜雪宁弯起眼，揉了揉她的脑袋，便起了身，“等我安定完，就亲自去你那看看。”
尤芳吟想到方才，也没来得及顾吕显，心不在焉说了两句话，就匆匆告辞跑进来了。
对方神色欲言又止，不过没说什么。
尤芳吟深以为然，点了点头，一路将她送了出去。
“再见，先生。”
“再见，吕先生。”
姜雪宁瞧见谢危，登时就觉得脸生硬了一分，偏头小声道:“拜拜。就到这吧，我自己回去啦。”
“好。”
“先生来了。”
沈玠立在院中，面上带笑，正亲自布置着现场。听见动静，回头瞧了眼，笑意深了几分，“依先生瞧，这两种绸花样式，哪种适合些？”
搭了梯子，两名小厮正举着一长一短，一圆一扁，两种绸花固定在檐边。
其实对于张遮，没什么分别。那短些的，或恐日后还好打理一些。不过想到姜雪宁，又大约觉得，她更喜欢圆滚滚的一些。
“长的那条比较饱满。”他默然回道。
“的确如此。”他招手吩咐道，“就用那条吧。”
决定完，两人便慢悠悠踏向湖边。冬天里难得有一个暖暖的日头，连湖面上，都泛着锃亮的光。
“几方军队都快要到了。京郊与王府那边，倒是还剩了一些。”沈玠淡淡一笑，不无嘲讽，“母后昨日与我，也差不多达成一致。可惜萧姝太蠢，坏了事。紧得我必须不断加快日程，趁萧家还未倒之时。”
但成功后，萧家也未必就会起死回生。
萧太后打的什么主意，沈玠再清楚不过。只是她作为习惯的上位者，作为姑母，大约是想不到萧姝这个侄女到底会如何做的。
不得不说，她教得不赖。
虽蠢，但足够狠辣。
“只是再紧，也赶不到芷衣和亲的日子了。”沈玠垂下眼，有些自嘲，“我竟不知，皇兄是这样的皇兄，表妹是这样的表妹，母后是这样的母后。都为了避免夜长梦多，将芷衣一再逼紧。”
张遮没说话，他想到了姜雪宁的晕倒。
沈玠忽然转过头，望过来，“我与先生，前有师生之谊，后有连襟之情。虽未定，但已很亲近。便不用多避讳。”
“先生可知道当年的三百义童之案？”
张遮抿嘴，这事闹得沸沸扬扬，他岂会不知。不仅知，知得恐怕比大多人都要周全。
他沉默地颔首。
“那时我年幼，尚在襁褓之中，留我一命又何妨。因此躲过了一劫。但皇兄已身为太子，正统所择的未来天子，他又是如何躲过叛贼的呢。”温润如玉的临淄王，如今也红了眼，又气又可悲，“这样下去，岂能长治，岂能长远。”
自是不能长治，不能长远。
因此沈玠能取而代之。
也因此，谢危反了，皇室覆灭。
沈玠笑着摇了摇头，叹道:“今日说多了。先生勿怪。”
张遮依旧沉默。
此时说话，不太明智。
沈玠也并未有等他回答的意思，只是继续道:“我毕竟是拿先生当自家人。母后妄图利用我，不过在萧姝背叛后，她变得疑神疑鬼起来，与我交了几次回合后，仍不放心，竟要将萧家旁支一个女儿，放在我身边人身边。”
他目光望上来，唇角带笑，“先生以为，该当如何？”
萧姝第二日天微微亮时，便从沈琅榻上悠悠醒转。她蹑手蹑脚捡起了散落的衣衫，脸颊红云深深。
背后的人埋在她脖颈间。
“阿姝，昨日是表哥糊涂了……”
沈琅话未说完，萧姝已经冷着脸打断。她垂着眼，白齿将嘴唇咬得泛白:“陛下不必试探我，今日出宫，诚国公府，阿姝会表明自己的诚意。”
背后的人沉默半晌，终于笑开。沈琅像是真的高兴极了，眉眼间褶子深深。他伸手，轻而易举便将萧姝搂到自己的怀中，大笑道:“朕的母后真是为朕养了一个好阿姝啊。好好好，朕等你的好消息。”
从回忆中抽身，萧姝脸色僵硬起来。
如她所料，宫中的消息还没传递出来。她的父母，对她仍是嘘寒问暖，满脸骄傲。
“今天怎么回来的这样早？”
诚国公夫人揽着萧姝，对待这个诸多方面样样出挑，让她极为长脸的女儿。她十分满意。
萧姝笑而不语，只是回头去瞧萧远:“爹爹快来。阿姝有个要事与您商量。”
女儿风尘仆仆，这般早从宫里回来。
萧远眸色深了些许。他摸了摸胡子，乐呵呵点了点头。
书房——
两人对面而坐。
萧远沉思良久，默然问道:“你姑母当真这般说的？”
“是。”萧姝紧紧直视着萧远的眼睛，她神色严肃，唇角却微微带笑，十拿九稳的模样，“今早就是殿下的选妃宴了，父亲如今将东西拿出来吧，正好女儿拿去作为诚意。”
听到选妃宴，萧远骤然松了眉，他点点头，应下:“是该如此。是该如此。”呢喃数次，他又蓦地大笑起来，“早该如此啊。燕牧，昨日你斗不过我，明日更不可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