杨斫从未见过这样这样的眸子，那双雪泉般透亮的双眼仿佛能够直视人心。
他本来已经做好了与人交涉的准备，然而这一刻他早已准备好的台词，例如：
“呔！哪里来的小鬼？叫你家大人来跟我说话！”，或者：“洒家烂命一条，不管你们想要从我这里获得什么我也不会屈服的！”之类的话都被咽了回去。
他什么也没有说，因为他立马明白了一件事：
眼前这个少年，并非是什么人的手下，那不是属于下位者的眼神，如此的平静、中正，仿佛自己在他眼里和四周的桌椅板凳没什么区别。
他从未在这种年龄的孩子身上见过这样的眼神，唯一类似的只有……
杨斫心里泛出了一种奇异的预感，恐怕自己的命也是这位少年给救回来的。
“躺下，放松，闭目运气三周天，灵力循环改中脘为膻中，最后一周天时灵力取承山至太冲。”
舒心从椅子上起身说道。
杨斫的嘴动了动，看上去是有点不服，又像是想说些什么，虽然他看出来了这位少年有些不凡，但修炼运气之事各家皆有不同，你连我修炼的是哪门子功法都不知道，岂是能如此随意指点的？
但不服归不服，杨斫的眼力见还是很好的，尤其是考虑到自己能活到现在都是拜对方所赐，他终究还是没吭声。
在稍作犹豫之后，他还是重新缓缓躺下，按照舒心所说的闭上眼开始运气，而后推送灵气进行循环。
中脘穴、膻中穴、承山穴、太冲穴都是人体要穴。一般情况下，修炼灵气改道在这些穴位时都要慎之又慎，一个弄不好就有可能造成严重反噬，所以杨斫也不敢全信舒心，只是小心翼翼地控制着少量的灵力按照对方说的开始进行初步循环。
还好，整个过程并未出什么反噬的前兆，在操控着一丝微弱灵力进行修改过的路径完成循环后，杨斫也没有其他不妥的感觉。
“嗯？”
他愣了一下。
不对，还是有什么变化的。那通过循环的灵力，貌似总量少了一些。
循环后总量还少了一些？杨斫连忙开始检查起自己的身体，最后总算在几处最严重的伤口处感应到了灵力的存在。
在短暂的失神之后，他立马察觉到了这意味着什么。
那些经过循环消失的灵力，被用改道穴位的方式，输送到了伤口处去进行主动修复。这让原本只能依靠生命力和药力去缓慢修复的伤口，在灵力的介入之下修复速度有了个质的飞跃。
而能做到这种程度，靠的居然只是修改了几处灵力循环的穴位？
这种事说起来容易，但杨斫却知道有多么匪夷所思。
他所修炼的功法，是数千年来宗派的各代仙人与天才不断总结完善的，灵力循环所要经过的每一根经脉、每一处穴位都十分考究。那是历经了无数岁月才得以验证的事实，不是说变就可以变的。
想要修改循环节点，不但需要自己对这套功法无比熟悉，还要对人体和灵气本身都有深刻的认知，能做到这些的哪一个不是名满天下的强者？
可眼前这少年？
看着杨斫已经成功进入了灵力循环状态，舒心也将自己的视线从对方身上移开，放到了窗外的街道上。
熙熙攘攘，好像和昨天没什么不同。
人来人往就像是山上的云一样，经过自己身边，但没有一丝一毫会驻足。
兔子从舒心身上跳下来，又回到了椅子上，在朝阳的包裹下伸了个懒腰，翻身继续睡去了。
舒心看着窗外发着呆，很有耐心地等着杨斫完成循环。
等到循环完第二个周天后，杨斫已经能够坐在床上了。第三个周天完成之后，他重新睁开眼审视起这位有些与众不同的少年。
“你是谁？”尽管声音还有些虚弱，但看上去说话已经没什么问题了。
杨斫看着少年，他对眼下的状况感到一头雾水。
“舒心。”少年回过头来说。
我想问的倒也不是名字……杨斫一口气哽在了喉咙里。
“你……和那阉人是一伙的？”杨斫皱眉问。
“不是。”舒心的回答很简洁，“你可以理解为我救了你。”
“为什么？”杨斫警惕了起来。
“自然是因为你有我想要知道的事。”舒心顿了一下，而后继续说，“葛荀……委托你找的东西找到了？”
杨斫的瞳孔收缩了一下，随后眼睛慢慢开始睁大。
惊讶夹杂着一丝恐惧的情绪出现在了他的心底，随后疯狂扩散开来。
他张了张嘴，但一时不知道该说些什么好。
一天前，那追杀他的司理监子监曾询问过他的协助者，杨斫随意回答了几个名字，其中就有葛荀。
天下第一宗的当代掌门，葛荀。
当然，那位子监是决然不信夕元道宗的话事人会跟这般小人物扯上关系的，二者就宛如天上的云和地上的泥一般毫无交集的可能。
但当这个名字从舒心嘴里说出来之后，味道就变了。
因为对方并非是在“询问”，而是在“验证”。
询问的意思就是对方并没有最后确定某件事；验证的意思则是他其实已经认定了事实，只是需要更多的证据从旁佐证。
换句话说就是，他知道。
但这怎么可能？
杨斫在心里不断思索着这个问题，他再也不敢将面前这个人当成真的少年看待了。
“你到底是谁？”杨斫一字一句郑重地问。
这一次没有立刻得到回答。
杨斫心里已经有些慌了，他昨晚才在鬼门关口晃了几圈，好不容易捡回条小命却又要面对如此诡异的少年人。
常年闯荡江湖的经验告诉他现在必须立刻冷静下来，但不知为何他就是做不到。
“我是谁不重要。”在想了一会儿之后，舒心如是说，“但你今后的选择很重要。”
“我今后的选择？”听到这话之后，杨斫终于稳住了自己的手，随后冷笑起来。
“你凭什么说这种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