接下来几天,玄渊带着草药去各个部落交易情报,不过去得都是小部落。齐韫则在驻扎地整理和分析信息,他发现大大小小的部落之间多少都有些冲突,这对于物资紧缺的草原来说并不稀奇。
唯独小武给的日记本,他翻了好几次,里面有位叫卅格的大祭司,是十八年前才到草原的人,竟然还当上了草原大族狼予的大祭司!
齐韫对他十分好奇,这个卅格不仅让自己在狼予里站稳了脚跟,还帮助狼予征服了许多部落,手段不可小觑,更巧的是,卅格出现的那年,恰好是他出生的年份。
好像一切又回到原点,全部的人和事都指向了他出生那年。
所以,到底发生了什么?
应该说,在他出生的前一年多里发生了什么?
棕色的骏马踏着夕阳而归,马鞍上的少年翻身下马,掬了一捧河水扑在脸上。半湿黑发贴在额间,晒了那么久的太阳,他身上没有一滴汗。
拉着空车的守卫先回到了营地,领队的人敲了门后进去汇报。
齐韫接过他们一天收集到的情报,随意看了眼抬头问:“玄渊呢?”
“大人,将军说他有事,让我们先回来。”
齐韫点点头,领队识趣地退下。
今天收集的情报不算多,齐韫又看了一会儿,案上的烛光倒映出他撑着头的身影。影子的主人又换了一个姿势,门上的锁被无形的手落下。
“回来了?”
齐韫甚至没有抬起头,他已经习惯了玄渊来去如风,还有点神出鬼没。
“要是累了就休息一下,这些不着急看。”玄渊一眨眼的功夫出现在桌前,他刚想倒壶水,却发现里面已经空了。
他冲着齐韫眨眨眼,可惜对方并没有看他。自给自足的玄渊将军只好去外面提了一壶新的回来。
专注的齐大人没有注意到白色的纸团旁多了一束花,他在摸小武给的日记时正好碰到了柔软的花瓣。
这花洁白如雪,黄色的小花盘衬得格外精巧,本是野花却被一块黑色的丝巾小心包裹起来,不动声色地放在齐韫手边。
齐韫拿起来看,眼里多了笑意,他看向独自喝茶的玄渊,心底软了一下。
“吃饭了吗?”齐韫问。
玄渊又倒了一杯,“难得大人在百忙之中抽出时间关心我,真是怕累着您。”
齐韫哭笑不得,“怎么会呢,玄渊大人还特意绕路给我准备惊喜,我感动还来不及呢。”
“来得及。”玄渊放下杯子,杯里的水一口未动,“大人想要怎么补偿我?”
“我做错什么了?”齐韫笑起来,这狐狸的脾气最近越来越怪了。
玄渊指了指桌上的东西,“你看了多久?休息了多久?你把身体累垮了到时候追究的是我的责任。”
听起来是推卸,实则关心。
齐韫本来没觉得多累,听玄渊关心自己,突然觉得自己休息时间确实少,两天就睡了四个时辰,还是断断续续的。
“除了新带回来的,旧的我都已经整理好了,就压在小武给的日记本下,你可以去看看。”齐韫终于站起来活动活动,他走到玄渊面前讨一杯茶喝。
玄渊还气着,重重把杯子放在桌上。
“我看你压根没听我说话,你回答我的和我问得有什么关系?”
炸毛的狐狸傲娇得很,齐韫只好把杯子放在一边,先哄哄玄渊。
“我这不是着急嘛,而且有人给我送花了,齐大人现在一点也不累。”齐韫把花拿在手上,蹲下来仰视玄渊。
“借花献佛,玄渊大人,玄渊将军——你就原谅小得吧。”
玄渊垂眼,即使齐韫再笑也遮不住眼下的乌青。他接过花,把齐韫从地上拉起来,“哪敢让大人伏低做小,我千年的寿命可要折了。”
知道玄渊不气了,齐韫才拿起那杯被放在一旁的茶。
“那你记得看,我去睡觉。”
“行,看你睡下我就去看。”
齐韫放下的手停在半空,“我多大了,还要人盯着才能睡。”
玄渊顺手把齐韫的杯子接过放好,“我怕你又起来看。”
自己的信任值这么低吗?齐韫不禁暗诽。
他被玄渊当孩子一样盯着躺在床上,准备阖上眼时,他又叫住了玄渊。
“你是不是施法了?”齐韫问。
这句没头没尾的,玄渊还要反应一下意识到齐韫在说什么,他笑了笑,又走回床边。
“对,每次看你睡不着就想帮帮你。”
齐韫抿着嘴,轻轻笑了下,“我就知道,谢谢你的茶。”
玄渊帮他把被子掩好,“知道真相了,可以睡觉了吧?”
齐韫嗯了一声,乖乖闭上眼睛。
屋内的蜡烛被玄渊挥了袍子熄灭,他就一直坐在床边,漆黑的眼眸满是怜惜,等到齐韫呼吸平静缓和后,他轻抚了着齐韫浓密的眉毛,悄悄地说了句,“晚安,我的小蔷薇。”
随后,他来到桌子前,一张一张看齐韫整理的草原部落信息图,字体清秀有力,草原关系如此复杂都疏离清晰。
“真的辛苦了很久啊。”
玄渊转头看向床上熟睡的齐韫,心中又多了几分心疼。
同时他也看见了日记本里面记下的大祭司卅格,注意到他来草原的年份和所干的事情,心中的猜想与齐韫的出奇一致。
当年的事情不会因为齐闻道的出局停止,可是时间过去了那么久,要抓住他们的把柄不容易。
齐韫睡得很安稳,一觉睡到第二天,空气里有些湿润,清新的草泥味让人心情愉快,面对一望无际的草原,无论伸多大一个懒腰都显得渺小。
“早。”
玄渊的声音在屏风后面,齐韫漱口后,也回了句,“早......你这是在做什么?”
玄渊架起了一个炉子,里面是煮热的奶茶,齐韫闻着奶香过来,“这味道好香啊。”
“一个大爷教我的,等一下倒给你喝。”玄渊还熟练地搅拌了一下,好像真的学到了。
在一旁的长桌子上摆着草原的特色美食,都是人们为了感谢他们送来的。
“好香啊,好大一盘肉,这个是压扁的包子?”齐韫好奇地都尝了一口,对这个叫馕的东西特别喜欢。
玄渊对食物的欲望一直都不大,他见齐韫吃的那么香也忍不住拿起一个,好像是挺好吃的。
齐韫见玄渊干吃一个馕就推了一碗奶茶给他,“别干吃,喝点润润口。”
对于他一个半修仙的狐狸来说,食物没那么重要,但这次他坐下来和齐韫一起吃早膳时,忽然觉得一天里能有一刻安静坐下来,和很重要的一起用饭是幸福的。
齐韫当然不知道玄渊的想法,他还在不断给玄渊推荐好吃的,一个接一个地放进玄渊的碟子里,可玄渊忙着呢,就看着齐韫忙碌又欢快的样子。
“别煮了,也够喝了,快趁热吃。”齐韫见他不动筷,就夹了块羊肉放玄渊嘴边。
玄渊脸上难得变化了几种神情,波澜不惊的眼眸里因为齐韫的靠近和举动的亲昵波涛汹涌。
他吊住了羊肉的一角,轻轻扯下。
“好吃吗?”齐韫扑闪着大眼睛看着他。
玄渊点点头,“还行。”
今天的早饭很多,齐韫边看资料边吃,突然,有一双手拿走了他面前的奶茶,沉了声音说:“这个好喝。”
齐韫抬起头,看见玄渊嘴巴上沾着奶茶渍,他指了指自己嘴角,示意玄渊擦一擦,却不想把玄渊本人惹了过来。
他放在卷轴上手被玄渊勾起,指尖触碰到柔软的唇瓣,在碰到唇边的那一刻他被动陷入了属于玄渊的怪圈,里面有清冽的湖水,温柔的凉风和眷恋的落叶。
在齐韫反应过来自己行为不妥准备收手时,玄渊立刻抓住了他的手腕,一个湿润柔软的东西划过他的手,卷走了他指上的奶茶渍。
齐韫注视着玄渊的眼睛,失神片刻,可玄渊在就刚刚的一瞬间看见了齐韫心中之景,是枝条抽芽的悸动。
“我、我、我吃饱了。”
红了耳朵的齐韫落荒而逃,他的心就像万马奔腾而过,久久不能平息。
果然,不能轻易看玄渊的眼睛。
站在柔软的草地上,他低头盯着自己的手,湿润感已经没有了,偏偏那种虚无的感觉又那么真实地寻在。
刚刚他的手碰到了什么?
齐韫用手捂着脸,藏着了红晕。
玄渊还在里面坐着,他也没想明白为什么自己刚刚会去舔齐韫的手指,兽性与人性交织冲动和齐韫的心中之景竟然让他有些愉悦。
这顿饭吃得不平静,准备好的正事也拖延了一些时间。
过了好久,有人来问齐韫下一步计划时才将两人拉了回来。
“等等。”齐韫叫住他,“你帮我叫一下玄渊吧。”
平时两人几乎同进同出,通知的人还迟疑了一下,最后才确定真的是他去叫玄渊。
这次,齐韫要去与狼予有过纠纷的几个部落。
来到第一个部落,发现这里的疫病比小武家的严重些,第二、第三也是,剩下的几个小部落的情况也十分不好。
“可以去已经归顺的地方看看。”玄渊提议,齐韫也觉得这些部落的情景大差不差,两人继续策马前往下一个地方。
已经归顺的部落虽然也有疫病,肉眼可见的是,他们的生活比其他地方要好上许多。
“虽然两处地方情况差别很大,但也只能说明归顺狼予会得到更多的物资和援助,看不出有什么问题。”齐韫说。
玄渊闭眼睛,仔细闻空气里的味道,果然没有很浓厚的焚烧味,而且烟味里不仅仅有灌地枝,还有其他的草料。
“你还记得我和你说的灌地枝吗?”玄渊眼神有些犀利,“这个地方燃烧的草里除了有灌地枝里还夹杂着其他的东西,和其他部落不一样,是大多不归顺的部落里没有的。”
这种小细节还得靠玄渊。
“那我们去看看。”齐韫说。
两人下了马,悄悄进了部落,来到焚烧地,这时候要靠的就是玄渊的鼻子了。
他拿起一撮燃烧完的泥土,仔细嗅了嗅,朝齐韫点点头。
确实是燃烧物有问题。
他们挖走了一点灰烬和还没烧完的草料准备带回去给郎中们看看。在路过几个小部落时,他们也偷偷去挖了一点。
齐韫正转身,一个老人的脸就贴了上来,吓得他退后了几步。
玄渊扶了齐韫的腰帮他站稳,警惕地盯着老人。看这人的打扮,身份在族里很高,两人对视一眼,做好了逃跑的准备。
“你们认识黎玉吗?”老人的眼睛看向齐韫手中的笔记本。
齐韫疑惑地摇摇头,“不认识,请问您是在找人吗?”
老人和善笑笑,“老朋友,看你拿着她的本子,我想你们应该不是坏人。”
黎玉就是小武的阿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