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没事。”柳遥摆手，“孙大人刚任职不久，我总是要在这里帮衬，倒是你，杀气重的，不知道还以为你是过来杀人灭口。”
“……”
顾寒这些年在军队里，脾气性子也都被磨得如同那边疆冷硬的沙子般，平日里是不苟言笑的少年将领，可真的怒起来倒也是叫人吃不消。
这次也是气得不轻，有人在他顾家军的眼皮子底下搞事情，简直是将他当病猫。若不是在盛京不可大肆动用顾家军，他早就派兵将这方圆五里都踏个干净。
别说是人了，蚊子他都得捏死！
大理寺的人对着驿站的仆从进行录口供，顾家军又严防死守着这一座小院子。所有人都是忙前忙后，倒是柳遥最为清闲。
“你的那个侍卫呢？”顾寒从前就见柳遥身边那跟着一个鬼脸遮脸的男人。如今这半晌过去了，都未曾看见，倒是觉得哪里别扭。
在西北大营的时候，就算是就寝，那个叫凛风的侍卫都不曾离开柳遥军帐半尺。
知道瞒不过，柳遥无谓又骄傲：“自然是去看看，这驿站里还有哪些猫腻。”
比起那些个木讷死板的衙役，柳遥最为信任的还是凛风。若这突厥使者真的死于刺杀，那凛风无疑是对刺杀最为熟悉之人。
“说实话，我还真是好奇，你从哪里找到这么一个侍卫。”
顾寒对柳遥的模样有些习以为常，毕竟在西北大营的时候，柳遥就经常和他炫耀。说是那西北大营里面找不出第二个凛风一般能干的人。
那时他还以为是盛京城来的公子哥要面子，可实际上，那位半张鬼面遮脸的男人却不知道惊艳了他多少次。
拿得了情报，探得了敌营，甚至上了战场杀人都是手起刀落的利索。
顾寒也曾想要从柳遥那里将人挖过来，留在柳家侯府虽说不是什么大问题，可上了战场建功立业难道不是更好吗？
但他当初，却被拒绝了一次又一次。
理由，也都是那始终如一的一句：“属下此生，誓死追随世子。”
柳遥对于顾寒的询问充耳不闻，毕竟这话两年前就不知道问了多少次，可他一次都没打算告诉过，因此转了话题。
“这次季子川的禁军也会参与进来吧！你们顾家军出了这么大的疏忽，按照我对那群老不死的家伙的了解，此刻怕不是都在家写折子弹劾你。”
顾寒对此不为所动：“在北疆的时候，弹劾我的折子还少吗？这次我是奉旨回京养伤，就算不想我在这盛京，他们一时半会也赶不走我。”
柳遥捏着一棵刚打了花苞的秋海棠嫩芽，打趣：“两年不见，你的性子变了不少，若是以前，怕不是要连夜回北疆，一刻都不想待在这是非之地。”
“……”
顾寒打量着柳遥，如今站在他面前的丞相大人，明明和两年前的那个镇宁侯世子别无二致，可这话里行间，却不似当年，仿佛像是藏了针，时不时地要扎上他一下，像是在试探什么。
但也不能说完全没变，如果两年前的柳遥是黄沙都遮不住其锐利光芒的宝剑，那现在的柳遥就是收敛锋芒的暗刃，令人完全摸不清套路。
唯一能确定的是，这位丞相大人正在打着什么，他不知道的盘算
大理寺的排查持续了一上午，中途刑部的聂怀安，以及禁卫军统领季子川都相继在这里露了面，不能说这场面有多友好，但一致对外的心还是有的。
哪怕是季子川对着顾家军冷嘲热讽，那身为护国大将军的顾寒也是一副：你在狗叫什么的态度。
导致柳遥都有些同情季子川，这没上过战场的公子哥，在顾寒的旁边哪怕盔甲穿得霸气十足，也到底是个花架子，平日里耀武扬威的能力在这位面前属实不够看。
跟着那群人折腾了一天，柳遥看着是实在没了自己什么事便也提前离去，毕竟这找人破案的活可不是他的特长，留在那里也无非是占了个喘气的地方。
但刚踏进柳家侯府的大门，柳遥差点以为自己是进错了地方。
这大门上写的是镇宁侯府，还是庆阳殿？
为什么萧朔会到这里？
不仅腿上挂着那来路不明的小丫头，身后更是跟着他家一脸逐客令的小念。
他不过是离开了半日，到底发生了什么？
有必要所有人都来迎接自己吗？
“柳哥哥，你回来啦！”
小媛儿看见柳遥进门的瞬间，那脸上就开出了花，尽管对着萧朔有些依依不舍，可还是跑着去迎接柳遥，原本还想伸手让柳遥抱，可那旁边杵着的柳念像个木头一样死盯着她。
大有，你敢碰我哥一下试试看的威胁意味。
可小媛儿才不吃那一套，顿了一下，看柳遥也没有抱自己的意思，索性直接抱住了柳遥的腿。从萧朔腿上的挂件，变成了柳遥腿上的挂件。
“子卿，不过是半个月，你这府里又热闹了不少啊。”萧朔说得意味深长，所指的热闹，则是哪个是看脸的丫头。
柳遥低头看着小媛儿那丫头仰头对自己笑得灿烂，心里却是有些苦涩。
真的很想将蔡时裴拎过来揍一顿！
“这次，难不成是过继来的妹妹？”萧朔不打算放过柳遥，话说得顺嘴，倒也不在乎一旁柳念一脸的错愕。
“我才不要当柳哥哥的妹妹，柳哥哥说好了，等我长大要娶我的。”
小媛儿回头对着萧朔理直气壮，甚至特意踮起了脚，仰着下巴，想证明自己很快就会长大。
萧朔打趣：“所以说，是童养媳？”
小媛儿对此懵懵懂懂，倒是柳念抢先一步否认。
“才不是，她那么丑，才配不上兄长！”
这段日子，也许是同龄人的带动，柳念的话明显比以往多了些，虽然全用在和小媛儿吵架上面了。
“你才是丑八怪！”小媛儿不服，都要委屈出了眼泪。
柳遥刚想要哄一哄那小丫头，就听见萧朔在一旁看热闹不嫌事大开了口，“那你觉得，我配与你家兄长如何？”
好看的脸上笑意不减，眉眼上抬，望向柳遥的瞬间，好似有万千情绪呼之欲出，却又克制内敛。
一时间，小媛儿也不闹了，左右摇头看着两人，柳念则是对那句话不明所以。
唯独柳遥，一张脸被那句话弄得红一阵白一阵，太阳穴的青筋更是突突地跳……
他还真是，语不惊人死不休！
看着周伯将孩子们带走，柳遥才算正经地去看萧朔，可刚要打算躬身行礼，却瞧见那位新帝爷甩了柳遥一个背影，自顾自地向里走。
见柳遥没有跟上来，甚至回身喊道：“子卿还站在那里做什么？”
柳遥：“……”
这丞相有时候，当得也真是心累！
“你好像刚才就像是有什么话要对我说”
萧朔坐在那里剥着栗子，一颗颗的倒也干净圆润，就是可怜了御前侍卫宁安，好好的一个五品官，在他柳家侯府的屋檐上看家护院。
看着面前的栗子，柳遥刚刚就已经吃得口干舌燥，喝了整整一壶的茶。但是萧朔却没有要停下来的意思，手里剥得欢快，倒也是乐在其中。
不出意外，这位陛下是在闹脾气，至于闹得什么脾气，柳遥不得而知。
从前伴读这位便是这个样子，一旦有点什么不顺心的事，就会没完没了地给柳遥投喂吃的，有一段时间柳遥连最喜欢的芡实糕看着都反胃。
“陛下，不应该在宫里吗？”话一出口，柳遥就后悔自己问了一句废话。
“子卿不也是吗？我一大清早地赶过来，你人就不在府里。”
没记错的话，柳遥可是告过早朝的假，说明了自己去了使馆驿站。
如今是要闹哪一出儿？
“大理寺如今在我治下，出了这种大事，只留孙大人一人，怕是会怠慢突厥使臣。”柳遥尽量说得言简意赅。
但说白了，还不是怕出什么纰漏。
季伯渊可正等着这位新帝爷出错呢！
“所以，那个小丫头是怎么回事？”萧朔的脑子也不知道是什么做的，话转得令人猝不及防。
“我今早一来，就看她和你那宝贝弟弟吵架，嚷着要嫁给子卿呢！”
萧朔手里剥着最后一颗栗子，眼睛却是盯着柳遥一瞬不瞬，尾音上挑，好听的同时又像是在质问。
“……”
怎么说？
说，是孙仲邈在外的私生女？
还是，他打算将人留在侯府，做柳念的童养媳？
“子卿不打算告诉我吗？”萧朔在一些事情上格外执着。
这位什么时候要是对那朝政上上心，估计那皇陵都要冒出来青烟。
“陛下怎么对一个小丫头格外上心。不过是朋友托付，留在这里照顾几日。”
柳遥模棱两可地给了一个答复，平日里对此定不会多加在意，可今日对着萧朔却是莫名心虚。
托着腮，瞧着柳遥有些不自在，萧朔倒也是见好就收。没有再继续追问下去，反倒是提起了别的。
“昨日你喝得那么醉，身子可还好。”
其实今日来找柳遥，无非是想看看这人身子是否还好。毕竟昨夜醉的被人抱走了都不知道。
思及此处，萧朔倒是有些舍不得，想着昨夜乖巧似猫一般的人，就在考虑要不要找机会和柳遥喝点酒。
许是柳遥太过敏感，客套的说辞还没出口，便对萧朔的话起了戒备。
昨日和他喝酒的只有顾寒，就算是喝醉了，这位皇帝陛下是如何得知的？
“子卿不会忘了吧！”
萧朔对于柳遥那有些狐疑却又不敢外露的神情，看着欢喜，就像是生怕自己做了错事一样。因此也难免要恶作剧。
神色落寞，继而道：“昨夜还是我将你送回来的，送你回房，你还拉着我不让我走，我可是生生在你床边坐了一整夜，今早上朝的时候腰都僵了。”
这话半真半假，但萧朔在柳遥床边坐了一夜倒是一点不假。
今日不知是怎么了，柳遥明知这人话里真假难辨，可越听越觉得刺耳，话中一字一句都好似带着温度，烫得脸颊有些疼。
别过脸，“陛下，莫要戏弄臣。”
他自认酒品不错，向来是喝多了就睡，哪有像萧朔话里那般混账无赖，还拉着他不让他走。平日戏耍自己无趣，竟也说出这般荒唐的事来找乐子。
“你看我像那种人吗？”萧朔厚着脸皮继续。
“……”
柳遥语塞，心里很想问问，这位怎么就能这么厚颜无耻。
“不过，我倒是不知，子卿和顾大将军的关系竟也如此好，两个人把酒言欢的时候，我还以为看错了人。”这话说得醋溜溜，不知道的还以为是哪家被遗弃的小媳妇找上了门。
“不过是当初同袍之谊，多年未见，一时失了分寸，还请陛下见谅。”
话虽这么说，可柳遥却并未回头去看萧朔，尽管有些失了礼节，但他此刻也不知道要以何种表情去看待萧朔。好似脸上裹了多年的冷硬壳子在一点点碎裂，心里当初的那点子荒唐想法，如今就像是要破壳扎根一样。
令他烦躁不安。
见人没了下文，他也不好再逼着他的小丞相，如今这人还能好端端地坐在自己面前就已经是不容易，再继续顺着聊下去，怕不是要给自己下逐客令。
因此，换了个话题：“那今日，你去驿站可有什么发现？”
作为皇帝，偶尔也是要尽职尽责一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