姜府的马车行驶在朱雀大街上，姜柚掀起锦帘往外看，昨夜这段路上溅的血迹，已经清洗干净了。
现在只能看见人来人往，一派盛景。
建元帝早在年初就下旨要大办寿宴，从今日开始解除宵禁，直至寿宴结束，大批大批的香烛不要钱似地运送进京来，足够将夜晚的燕京照得亮如白昼。
一路走来时，能看见大街小巷都添上了几分张灯结彩的喜庆，彩色的绸布、红艳艳的灯笼、以及周边一带的鲜花全都被搜罗了过来，就算无风，也能闻到馥郁的香味。
马车很快行驶到了雍和门，侍卫照例检查了合符，确认无误后，便放行了。
这一路没有遇到什么事情，很快就走到了昭阳殿，不过倒是不巧，建元帝正好有事召见纯贵妃，她走得匆忙，只留下贴身宫女丁香在殿中。
“五姑娘。”丁香迎上前来，福了福身子，说道：“娘娘应召去了福宁殿，还不知何时回来，您早起劳顿，不妨先到偏殿去休息吧。”
“无妨，不用管我，我出去走走。”姜柚笑着说道：“长依、生莲，你们去安置箱笼吧，不用跟着我。”
她在宫中小住过许多次，对周围的路很熟悉，其他人都不觉得有什么不可以，只能细心叮嘱道：“小姐，那您可千万别再到湖边去了，也别走得太远。”
“放心吧。”姜柚答应了一声，摆了摆手，直接转身出了昭阳殿。
她没有多加犹豫，抬脚就朝着目的地走去。
昨日在异空间的时候，姜柚趁着熬药的空当，在那宫殿周围逛了一圈，认了认路。
醒来后，她从记忆中翻找了一下皇宫的地图，原身去过不少地方，但那些偏僻的宫殿基本没怎么去过。
只有一次，她跟着五皇子去马厩挑选马匹的时候，经过了卫崤的居所，在皇城最偏僻的西南方。
姜柚在脑海中仔细对此了一下，觉得两个地方很相似。
不过皇城规模太大，路也错综复杂，回廊曲折，亭台、花园、垂花门一个接一个，走着走着，她就懵逼了。
姜柚停下脚步，面无表情地看着面前第二十三道长得相似的垂花门，在心里骂骂咧咧道：“可恶，这地方怎么这么太大了！”
系统说道：“宿主放心，我已经把走过的路都记下来了，咱要是找不到地方，原路返回不成问题。”
姜柚叹了一口气，朝周围张望，这地方还挺偏，一路走过来都没看见人，想找个人问路都难。
远处的朱墙旁，满架蔷薇花一簇接一簇。
跟着姜柚走了半天的卫崤站在繁花掩映处，他的神情没有半点不耐，只是安静地观察着她。
见她愁得脸颊都鼓了起来，他无意识地抿起嘴唇，眼底浮现了一点若有若无的笑意。
卫崤抬起手示意了一下。
正当姜柚打算回去找人时，一个圆脸小宫女忽然从转角处走了出来。
她吓了一跳，看了姜柚一眼，小心翼翼地走过来，福了福身子，询问道：“姜小姐，您要去昭阳殿吗？”
姜柚大喜，问道：“不，你能带我去一趟马厩吗？”
“当然。”小宫女连忙走在前面带路：“这是奴婢的荣幸。”
姜柚松了口气，跟在小宫女后面，脚步都轻松了一些。
走到大概十分钟，周围的环境渐渐变得眼熟了起来，虽然已经过去了几年，还是有些变化，但是那几株拥挤的梧桐树还是一成不变的。
还有面前这个岔路口，往右走，尽头就是她要去的地方。
“好了，就到这里吧。”姜柚停下脚步，从荷包里抓出几颗金豆子递给小宫女：“前方的路我都认得，多谢你了。”
小宫女连连摆手：“不……不用，您太客气了。”
姜柚直接把金豆子塞进她的手里，大气地说道：“别跟我客气。”
“多谢姜小姐。”小宫女福了福身子，说道：“左边这条路才是通往马厩的，您千万别走错了。”
等小宫女走后，姜柚脚尖一转，毫不犹豫地走上了右边那条路。
转角处。
“主子。”
小宫女态度恭敬地单膝着地，把手里的金豆子捧到卫崤面前。
“她给的，收下吧，退下。”
卫崤心不在焉地说了一句，紧紧地盯着姜柚，在她朝右转身的一瞬间，他下意识地往前倾了倾身子，冰川一般的脸上出现了一道裂缝。
姜柚对此全然不知，她越走越快，到最后直接跑了起来。
昨天，这里还是寒冬腊月，细雪如萤火，她深一脚浅一脚地走在雪地里，来到了这座破旧萧条的宫殿面前……
姜柚停下脚步，抬起头，恍若时间流转，雪色在转瞬间褪去，一枝胭脂色撞入了眼帘。
门口那株被雪压得沉甸甸的枯树原来是一株海棠，如粉似雪，开得热闹又好看。
石阶上落满了花瓣，姜柚一步一步地走上去，深吸一口气，抬手推开了紧闭着的宫门。
院落、正殿、偏房……明明隔了几年的时光，这里却没有什么大的变化。
姜柚不再犹豫，她轻车熟路地从偏房里翻出了一个臼子，直奔着角落而去，之前搭的种菜和草药棚子还在，只不过现在光秃秃一片，什么都没种。
她比划了一下，囫囵地卷起裙摆，蹲下身子，朝着一个地方开始挖坑。
姜柚挖得很认真，没注意到大大敞开的宫门外，出现了一道修长瘦削的身影。
卫崤一动不动地看着她，眼睫微微垂下，盖住了眸中翻涌的暗色，垂在身侧的手指也微微颤抖了起来。
“这是怎么回事？怎么会没有？难道我记错了地方了？”
看着面前的深坑，姜柚有些茫然地呢喃着。
昨天熬药的时候，她特地把那双股玉埋在了土里，埋得也不是特别深，可都挖了这么久了，怎么连个影子都没看见？
姜柚没有放弃，想了想，又换了旁边的地方继续挖。
“你在找什么？”
这时，身后传来一声询问，压抑的嗓音微微发颤。
“双股玉……！！！”
姜柚下意识地回答了一句，她猛地回过神来，警惕地往前一蹦，麻利地站起身，转过头，一套动作行云流水。
可还没等看清来人的身影，一抹莹白的粉末就扑面而来，一股熟悉的异香在空气中弥漫开来。
姜柚：来的是卫崤！这个逆子！居然对她下毒！
她迅速掩住口鼻，往后退开，另一只手摸到腰间的荷包里，掏出了一颗解药。
卫崤把姜柚的一举一动尽收眼底，紧紧扣住她的手腕，逼近几步，将她抵到了角落里。
“这个药粉没有毒。”他紧盯着姜柚不放，话锋一转，语气急切到了咄咄逼人的地步：“可是，你怎么知道这是毒药？你怎么会有解药？”
姜柚微微睁大了双眼。
卫崤压下喉间的腥甜，一字一句地问道：“柚柚，是不是你？”
他的神态偏执到了近乎疯狂的地步，仿佛是生是死，是堕入地狱还是重获新生，全部都取决于这一个问题的答案。
姜柚震惊地看着卫崤，心脏沉沉地跳了一拍，她摸了摸他的脸颊，昨天那张干净俊秀、稚气未脱的脸，与眼前这张凌厉漂亮的脸重合在了一起。
时间于她短暂如一瞬。
于卫崤却漫长如永恒。
乌黑的杏眼里下起了一场淋漓的细雨，姜柚扬唇笑了笑，柔声说道：“是我。”
这一瞬间，卫崤的眼神变得灼热起来，仿佛一道耀眼似流火的光，穿过时间长河，划破了大雪纷纷的黑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