语竹殿外,苻摇看着二人眼下的青黑,欣慰地点了点头。
亡羊补牢,为时不晚。
江越扇仇真一笑笑不说话。
比考前没预习更恐怖的事情,是班主任监考。
殷苏苏站在教室前面,严肃申明:“考试期间,禁止使用通灵阵和通讯符等手段作弊,一经发现,严惩不贷。当然,如果你们觉得自己能在我眼皮子底下耍花招,大可一试。”
她意有所指地瞟了眼江越扇。
江越扇虎躯一震。
最后的念想也破灭了。
江越扇拿到试卷,先写上自己的名字,看第一题题目,不会,果断跳到第二题,也不会,一直跳到最后一题,比跳跳虎还能跳。
整张卷子,没有一道题是她会写的。
“师弟。”江越扇轻掩着嘴,用最小的声音向萧霁呼救。
殷苏苏目光如炬,从台上走到江越扇旁边,威胁性地咳了两声,“某些人,我只警告一次。”
江越扇立即噤了声,埋着头,快要把试卷盯出两个洞来,依旧难以下笔。但殷苏苏看着没有离开的打算,她不得不瞎编乱造写点东西上去。
这一个时辰,江越扇是如坐针毡如芒在背如鲠在喉,好不容易才挨到考试结束。
苻摇关心道:“师妹,考得怎么样?”
江越扇心如死灰,眼神呆滞地摇了摇头:“一言难尽。”
一旁的仇真一:“我倒觉得挺简单的。”
江越扇双眼猛地瞪大,不可置信地看向仇真一,有种被背叛的感觉。同样看了一晚上闲书,凭什么他抱上了佛脚。
仇真一:“小师妹,你去哪?”
江越扇头也不回道:“吃饭。”
只有吃饱了饭,才有力气迎接风暴。
晚上,江越扇就被召到了清姌殿,进入书房,仇真一也在里面,拘谨地站着。
殷苏苏靠坐在玉石桌后,手里拿着两份考卷,不露声色。
“师父。”江越扇站到仇真一身边。
殷苏苏没有应答,整个房间安静得可怕,只能听见江越扇咽口水的声音。
良久,终于等到殷苏苏开口。
“一屋子人,只有你们两个没及格。”
“怎么会?”仇真一难以相信,他明明每道题都写满了答案。
江越扇挤眉弄眼地看向仇真一,露出了很小人的笑容。
自己的失败固然心痛,但三师兄的失败更让人愉悦。大冬天让她的心里暖暖的。
“怎么会?你问我我问谁,我也好奇你是怎么做到的,写得满满当当,没一道题是对的。欢欢随便踩一脚,都比你对得多。”
“噗嗤。”江越扇哑然失笑。
殷苏苏刮了江越扇一眼,气到说脏话:“你还有脸笑,你看看你自己写的,狗屎都不如。”
江越扇的笑容瞬间消失,表情难看得跟吃了狗屎一样。
殷苏苏放下考卷,食指有节奏地敲打着桌面,胸膛上下起伏,质问仇真一:“你让我爹的面子往哪搁?”
然后是江越扇。
“你让我的面子往哪搁?”
……
江越扇十几年学生生涯,深知遇见这种情况,默不作声做缩头乌龟是上上策。
“多像你们大师兄学习学习。”
一个个在外面上天入地风光无限,牛鼻子吹气拽上天际,考个试就原形毕露,二十几个人,只有两个得了满分,一个是苻摇,一个是沈士琛的徒弟沈玥。
“考卷拿回去,抄一百遍给我。”
江越扇只管答是。
仇真一抬起头:“五长老,这些理论知识打架的时候又用不上,何必浪费时间呢,还不如让我去练剑。”
听到此话,殷苏苏微微凝眉。
“真一,自负是你最大的毛病。”
不等仇真一辩驳,殷苏苏又开了口。
“修道重在心稳,一个人的强大不在于他的武功剑法,而在于他的心境,你瞧不上的这些理论,来日置身险地时,都能助你绝地逢生。再者,世间强者千千万,真正到达顶峰的却少之又少,原因是什么,不外乎心智不坚,半道放弃或走火入魔之人数不胜数。你又为何自信,你是心如磐石的人。真一,你若始终是这个想法,迟早有一天会栽跟斗。”
江越扇难得认可殷苏苏的话,却见仇真一仍有不服,幽幽道:“三师兄,咱们有错就要认,挨骂要立正。”
“我也不多说,你们自己下去好好想想。”殷苏苏看着手里的试卷,头疼得很。
江越扇安静了一路,分别时拽住仇真一的衣袖,眼神认真地看着他:“三师兄,我师父说的话,你要记在心上。”
一身傲气的少年听不进旁人的劝告。
从来是左耳进右耳出。
他随口答道:“好。”
江越扇不满意他这个敷衍的答复。
仇真一弯曲着双指,轻轻敲了下她的脑袋:“我真的记住了,你也是。”
江越扇捂着脑袋,轻哼道:“这天下你找不到比我心志更坚定的人。”
“你就吹吧。”
江越扇揉了揉发酸的手腕,绝望地看着桌上的纸笔,为了提高写字速度,她的字迹已经到丑绝人寰的地步了。
照目前的进度,她要抄到猴年马月去。
江越扇下了床榻,准备出去透透气,一开门,一阵寒风强势吹来,吹走了她所有的疲惫和困倦,她不由自主地打了个寒颤。
雪簌簌地落着,在月光之下,掩埋了青砖,鸡鸭安静地蜷缩在檐下。
萧霁伫立在院子里,发丝微微翻动,墨色的伞几乎要被雪染白了。
“师弟。”江越扇惊讶。
江越扇没问他站在外面干什么,只是叫他进屋,听着踩在雪上“嘎吱嘎吱”的稀碎声响,接过他的伞,抖落上面的雪花。
这人不知道在雪地里站了多久,手掌冰得可怕,一身寒气。江越扇把小暖炉塞到他的手里,带着他坐到床上,给他披上毯子取暖。
“怎么不叫我开门?”
萧霁微微抬头,道:“我睡不着,就随便走走,不知不觉就走到了这。见师姐房间的灯还亮着,想起你要抄写考卷,我怕打扰你。”
烛火摇曳,忽明忽暗,微弱的光芒照耀在他的脸上,江越扇分辨不出他话里的真假。
她只是问:“为什么睡不着?”
萧霁没有回答,他拿起桌上写了字的宣纸,“师姐抄多少遍了。”
江越扇坐下,尽显颓然,长长地叹了口气:“二十六。”
“我帮你抄吧。”
江越扇拒绝了:“我自己能抄完,你在旁边陪着我就行了。”
屋里暖洋洋的,江越扇继续奋笔疾书。
萧霁一只手撑着下巴,目光静静凝视着她,她只追求速度,不在乎字的美丑,写字的时候,嘴唇一张一合,似在默读抄写的内容。
他打量屋里的陈设,简陋至极,完全看不出是个姑娘的闺房。他的视线又回到江越扇身上,她似乎格外钟爱粉蓝色。粉蓝色的床单枕头,粉蓝色的衣裳发带。
墙上挂着几幅画,画的也是粉蓝色的小花,只有角落那幅,鲜艳夺目的黄色,与整个房间的色调格格不入。
应当就是师姐说的黄木香花。
江越扇约莫半个小时抬一次头,问他:“你无不无聊?要不要回去睡觉?”
他朝她笑笑,摇头。
江越扇醒来已是傍晚,萧霁不知是何时离开的,抄写好的纸张置于桌上。江越扇心中大惊,她记着自己闭眼前还有十几遍没抄完。
她看了看,一百遍不多不少。
不用想也知道是谁写的,萧霁还特意模仿了她的字迹,她甚至分不清哪张是他写的。
内容江越扇烂熟于心,抄不抄那十几遍对她来说都没差。
她抱着抄写的作业去清姌殿交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