给江越扇收拾房间的丫鬟叫小环,十岁左右的年纪,梳着双丫髻,脸蛋红扑扑的带着点婴儿肥,看着可爱极了。
江越扇跟着她一起收拾,她立即惶恐道:“你快别做了,你是客人,哪有让客人做事的,被严嬷嬷知道,我要挨罚的。”
“你不说谁知道,乖乖坐着,我收拾好了你再出去。”江越扇按着她坐在凳子上,把小八丢给她,“无聊的话跟小八玩一会,它命硬,随便玩,死不了。”
小八翻着白眼,把头缩进壳里。
江越扇丢了几个灵石在桌上,命令道:“少给我装死,陪她玩一会。”
小八不过是双脚站立,小环便瞪大了双眼。它大受鼓舞,表演了个后空翻,小环惊奇地拍起了手。
小八很是臭屁地连翻了几个跟头。
看得小环连连叫好,手掌都拍红了。
收拾完,江越扇坐在小环身旁:“我这乌龟是不是比寻常的乌龟有意思。”
“我还是第一次见会翻跟斗的乌龟。”小环点头,眼睛亮晶晶的。
江越扇手撑着下巴,笑眯眯道:“小环,你在姜府待多久了。”
“我是八岁进的姜府,我现在十岁,已经两年了。”小环说着,竖起三根手指。
江越扇捏了捏她的小脸,夸赞道:“难怪你干活那么利索,比我都干得好。”
小环骄傲地扬起下巴,耸了耸鼻子,“严嬷嬷也说我干活利落。”
三言两语,江越扇就俘获了小环的心,十来岁的年纪,最是单纯,无论她问什么,小环都有问必答。一番交谈下来,她对姜府了如指掌。
江越扇委婉地进入主题:“小环,你家小姐性格怎么样?我五师兄对她有意思,想与她喜结连理,托我打听打听,方便投其所好。”
“使不得啊,江姐姐,让你五师兄换个人喜欢吧。我家小姐她,不适合嫁人。”
“为什么这样说?”
小环凑到江越扇耳边,一副神秘兮兮的样子:“江姐姐,我告诉你,你不要告诉别人。大家私底下都说小姐的坏话,说小姐脾气不好,她院子里的下人都被她责罚过,一点小事动辄打骂,前几年还活活冻死了一个人。这两年倒是收敛了许多,不过依旧蛮狠无理。你们是外来人不知道,我家小姐的名声在清河郡是最差的,没有哪家公子敢上门提亲。”
“这么可怕吗,看来我得让我五师兄放弃你家小姐了,顶多就伤心一段时间。我五师兄脾气在十里八乡是出了名的好,恐怕招架不住你家小姐。”江越扇故作惊讶道,她白日已见识过姜怡宝的厉害,有过之而无不及。
小环走的时候,特意叮嘱江越扇夜里不要外出,尤其不要靠近荷花池。
江越扇留了个心眼,问:“为什么?”
小环神经兮兮地说了句:“荷花池里有不干净的东西,淹死了好几个人。”
待小环离开,江越扇坐在床上,对小八说:“看不出来,你还挺会哄小孩的。”
小八瘫在桌子上:“生活所迫。”
也因为小环的鼓掌太给力了。
江越扇摸着软软的床垫,靠着床头假寐,等到夜深人静时,提着灯笼悄悄摸了出去。
姜府夜里只有几个值班巡逻的护卫,她在姜府转了半天也没被人发现,总算找到了小环说的荷花池。
荷花池中央的亭子里坐着个女人,一袭白色长裙,披散着长长的黑发。乍一看,有点像恐怖片里的女鬼。
这年头的鬼都这么明目张胆吗?
不对,这女鬼好像有影子。
江越扇小心翼翼地走了上去,很有礼貌地问道:“请问你是人是鬼?”
女人身段柔软,头上簪着一朵小白花,倚靠着栏杆,闻言缓缓转过了头。
看清那女人的面容,江越扇提着的心放了下去,收了符箓,道:“你无不无聊,大晚上不睡觉,在这装鬼吓人。”
“你是?”
玩失忆?
那就陪她玩玩。
“我叫张小六,你又是谁?”江越扇道,“让我猜猜,你该不会是叫姜怡宝吧。”
跟姜怡宝长着同一张脸的她却摇了摇头:“你认错人了,我不叫姜怡宝,我是姜怡然。”
“姜怡然?”
自称是姜怡然的她又道:“我与怡宝是孪生姐妹,你认错也不奇怪。”
江越扇随手将灯笼放在桌上:“恕我眼拙,不知你与姜怡宝谁是姐姐,谁是妹妹。”
“我是姐姐。”
“原来是姜大小姐。”江越扇坐在她身旁,“姜大小姐今日怎么没去看灯会。”
姜怡然抬起手,宽大的袖子挡住下半张脸,轻轻咳了几声:“李姑娘,如你所见,我体虚畏寒,爹娘不让我出门。”
她一副弱不禁风的样子,倒不像说谎。
“可惜了,不过身体最要紧,把身体养好,多的是时间看灯会。”
姜怡然面露憧憬:“张姑娘,你可以跟我说说灯会有什么好玩的事情吗?”
“好啊。”
江越扇滔滔不绝,她始终面带微笑。
江越扇说得口干舌燥,意识到自己说了许久,面带歉意地笑了笑:“你会不会嫌我话多,我这人有时候一说话就停不下来。”
姜怡然莞尔一笑:“不会,张姑娘说话,比酒楼的说书先生有趣得多。”
江越扇憨笑着说:“那就好。”
姜怡然起身,往荷花池里看了一眼,道:“张姑娘,时辰也不早了,我先回房休息了,今夜很高兴与你相识。”
“夜色黑,你注意安全。”
江越扇背靠圆柱,双手抱胸,看着姜怡然的身影与黑夜融为一体。
体虚畏寒?还穿这么少出来吹风?
好歹摘了脖子上的绷带,抹点粉遮住伤口,她说她不是姜怡宝,这话晃鬼鬼都不信。
江越扇演了半天,几次差点笑场,不得不承认姜怡宝信念感挺强,不当演员可惜了。
但她也不赖,只是演技稍显青涩,还需磨练,来日拿个小金人没问题。
江越扇双手扶着栏杆,上半身几乎伸到亭子外,弯下腰看黑黢黢的池水。
姜怡宝为什么要假装成姜怡然,姜怡然这个人是否真的存在,她临走前看向荷花池的那一眼,又有什么特殊的含义。
江越扇想得出神,没发现平静的水面起了波纹,一双修长没有血色的手钻出水面,扣住她的肩膀,那力道很大,势要将她拽入池中。
“我操。”江越扇脱口就是脏话,她双手死死抓住栏杆,才勉强没被那双手拽下去。
紧接着水面出现个头,离江越扇的脸越来越近,越来越近,近到江越扇稍微撅撅嘴,就能与那个溺死鬼来个亲密接触。
江越扇紧抿着唇,她不想自己的初吻断送在一个溺死鬼身上。
那溺死鬼的头发湿哒哒的散于身前,遮住了面容,不至于太吓人。
“下来,陪我……”溺死鬼说话时喉咙里会发出“咕噜咕噜”的声音,听不出是男还是女。
这是喝了多少水啊,江越扇把头往后一仰,猛地砸向溺死鬼的头,嘴里骂道:“陪你奶奶的舅,你什么身份,我什么地位。”
察觉到溺死鬼手上的劲松了些,江越扇扒拉开溺死鬼的手,铆足了劲跑出亭子。
人哪里跑得过鬼。
感觉后颈被湿漉漉的手指触碰,江越扇心一横,闭着眼转身,一拳打了上去,连着打了好几拳,拳拳到肉。
那溺死鬼从头到尾不吭一声。
江越扇打到胳膊酸了,才停下来。她缓慢又小心地睁开眼睛,面前哪有什么溺死鬼,再看看了四周,也没有溺死鬼的影子。
江越扇还没有自信到认为自己的拳头能击退那个溺死鬼。
果然。
“啪嗒。”
一滴水滴在她的额头上,顺着眼窝流下。
“你在找我吗?”一道声音自头顶传来。
江越扇站得板直,不敢抬头。
“你难道不是在找我吗?为什么不敢抬头看我?”
溺死鬼发出夺命两连问。
江越扇:“因为我是个聋子。”
溺死鬼:“……”
江越扇又道:“我还是个瞎子。”
说完这句话,她就会变成哑巴。
她好心好意给对方台阶下,对方却不领情,声含愠怒道:“你戏弄我!”
江越扇脑袋摇得跟拨浪鼓似的。
不敢。
下一秒,江越扇看到她永生难忘的一幕,那溺死鬼的头落在地上,身体倒挂在半空中,露出血肉模糊的脖子。
半空中的脖子血如雨下,连带着体内的五脏六腑,哗啦啦铺满一地。
江越扇眼前一黑,晕了过去。
那溺死鬼还在下血。江越扇就跟死了一样,安详地躺在地上。
溺死鬼双脚落地,把自己的头捡起来安在脖子上,嘁道:“胆小鬼。”
现在说话的声音与刚才故意吓人的时候不一样,听着像个十几岁的小姑娘。女鬼扒开面前的头发,露出一张清丽明秀的脸蛋。
她用探究的眼神打量着江越扇,难以分辨江越扇是真晕还是假晕,意犹未尽道:“起来,陪我玩。”
地上的人没有任何动静。
“真没意思,就你这般胆小如鼠的人,大晚上不睡觉跑出来找死吗。”
听不见听不见,江越扇在心里祈祷女鬼赶紧回她的池底,他们各回各家各找各妈。
江越扇谨慎地等了半刻钟,耳边除了寒风吹动树叶发出的潇潇飒飒的响声,再无其它,她才敢睁开眼睛,手脚并用从地上爬起来,拍了拍衣服上的泥土和碎草。
装死果然是最明智的选择。
此地不宜多待,江越扇不做多想,吸了吸冻出来的鼻涕,一转身没有防备,与女鬼撞了个满怀,几乎与女鬼贴上了脸,心脏差点从嗓子眼跳出来。
“你果然是装的!”
那女鬼却仿佛发现了什么好玩的事情,声音尖锐语调上扬,倒能听出几分欣喜来。
这是一个情商很低的鬼,江越扇再次肯定。
她往后一倒,故技重施。
只是不如刚才从容,颤动的睫毛出卖了她,女鬼蹲在她的身旁,手慢慢覆上她的脖子,恼羞成怒道:“你以为同样的当我还会上第二次吗?”
不停地有水滴在江越扇的脸上,腥臭味充斥鼻间。江越扇腹诽道:何至于生气,第一次当你也没上啊。
江越扇屏住呼吸,身侧的手默默捏符,只要这女鬼动手掐她,她就放火烧死她。
“我服了,你还真掐啊!”
江越扇气急败坏地将手中符箓贴在女鬼身上,女鬼是溺死鬼,能自由控制身体的任何部位化成水,火一碰到她就熄灭了。
虽说事不过三,但是凡事讲究随机应变,江越扇又一次倒在地上,这次她换了个舒服的姿势,选择了侧躺,用胳膊枕着脑袋。
火符烧不了那女鬼,爆炸符应该也是同样的效果,她身上没有其他具有攻击能力的符箓,也不知气墙符能不能阻隔鬼,或者用疾行符,能跑得过鬼吗?
要不然还是大喊一声,等师兄他们来救命?凭自己的聪明才智,应该能拖个一时半会。
“阿鬼,我们商量……”
江越扇瞪大双眼,只见那女鬼捂着肩头落荒而逃,跳进了水中。
女鬼跑了,江越扇一点高兴不起来。她看见了什么,这府里还有比她更可怖的东西吗。
江越扇虚着眼睛,鼓足勇气,机械地转过脖子,映入眼帘的是一双黑金长靴。
“夯货,五座山的脸都让你丢尽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