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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妻子”(1 / 1)

“没事,”玉收回目光,“继续往前走吧。”

危素嘴里塞满了矿石:“唔……玉,你刚刚好像摔着了,不用休息一下吗?”

这么一说,玉忽然觉得腰有些疼了。

不过,手刚放进口袋就能摸到符水的芯片,她挥挥手:“小事儿,还是赶路比较重要。”

“还是休息一下吧,等会儿在路上不知道还会遇到其他什么更加大更加厉害的怪物。”说着,吉丁就向旁边看了看,虽然场景是设在车站站台,不过这四周生满了遍地的藤蔓,他跑到一边,在不远处发现一个亭子。

“那里不错,两位女士,我们可以暂时在那里歇歇脚。”

“别歇着了,还是赶路要紧。”

“诶!玉,去嘛去嘛!”危素不由分说拉着她去往亭子那,“养精蓄锐,才能更好得玩游戏嘛。”

矿石没有全部被危素吃完,玉按照之前玩游戏的经验拿了几个生了火,三人刚好围在火堆旁边,玉侧着头,从肩膀上方眺望附近的漆黑一片。危素倒显得兴致勃勃,拿着面包试着烤了一下,觉得不错就到处分。

“看来你还是荒野美食家。”火光照亮了稀薄的空气,玉招架不住她,浅尝了一口烤面包。

“好吃吧!”危素眼冒星星地再掰了一大块给玉。

比起她两个之间的轻松氛围,吉丁倒显得有些忧心忡忡。玉看着他半天不吭一声,就示意危素再拿烤面包也给他填填肚子。

“吉丁,”危素把烤面包放在他手上,“你为啥不开心的样子?是累了吗?”

“实不相瞒,我有些想念我的妻子。”吉丁表情落寞下来 ,又拿出一些矿石放进火堆里,看着它熊熊燃烧。

这里的空气对正常人来说有些稀薄,不过肺脏在短时间已经适应,但如果动得太快,可能就会和喝酒没什么两样。

“都会这样,”玉安慰起人来显得有些笨拙,火光在她的脸上跳跃,然后再倒映于瞳孔之中,“我也很想念我的朋友。”

话落音,但是符水没有及时回复,玉知道,失去身体的符水无法循环利用能源,不说话不消耗能源是它最好的选择。

吉丁叹了口气,将面包快送入口中,若有所思地咀嚼着:“是的。”

“你要不说说你的妻子?”玉忽然开口,“想想过去,可能不会这么……落寞。”

吉丁不自在地笑道:“她是一个很温柔的人……好吧,她自己不喜欢别人这么形容她,我的夫人很有个性。”

危素听着觉得也有些好奇,双手托腮:“那你们是怎么认识的呢?”

“啊,其实,”他眨了眨眼,“第一次见她的时候,我在跟其他女生表白。”

玉没忍住笑出声:“那你妻子之后肯定会拿这个事情说到你吧。”

边说着,玉边开始模仿着之前从电影里看到的场景对话:“你妻子或许会说:哦,我认为你还在对那个谁谁谁念念不忘,不要问我为什么会忽然发飙,这是女人的直觉。”

“没有没有,”吉丁看起来羞愧极了,清了清嗓子继续说道,“当时,我年纪还比较小,这一块只有那一个中学,那一个班里几乎都是所有的同龄人,我对一个比较优秀的女孩有些心动,那天就在班上表白了。”

危素:“好勇敢!那她拒绝了你没?”

“当然!她为此还狠狠羞辱了我一遍,因为我的粗鲁吓坏了她,她说:‘我可不想和没有机械台那么高的男人交往。’——但其实我当时比机械台高了,不过,我为此自信心受挫……”

“那你夫人呢?你别告诉我,她目睹了你整个出糗的现场。”

吉丁捂住了脸:“没错,这是我一辈子最后悔的时刻。她比我高一个年级,来找她的朋友借书,而很巧的是,刚刚好撞见我告白的场景——我说的是全部过程,她为此还在哄堂大笑之中,以一种看怪人的眼神看着我。”

“那为什么她之后还会喜欢你啊?”

“可能……”说到这,吉丁的脑袋差点没埋进地里,“我比较蠢吧,她说,她喜欢单纯的人类。”

玉点点头,点评道:“你看起来很踏实。”

“不不,可别打趣我了。”

危素听得正起劲,眸光流转,瞥到坐在身边的玉,用胳膊戳了戳她,一脸八卦:“玉,我想听听你说说你的恋爱经历!”

玉很无奈地摊开手:“让你失望了,我这辈子见到最多的就是男人的尸体,活的男的在我面前蹦哒比死人还恶心。”

这可把危素惊呆了:“别这么说嘛!”

“咳咳——”吉丁也险些被面包噎到。

“反正别扯到我,”玉拍了拍落在身上的面包屑,侧着身选了一个好姿势躺了下去,“你们累的话就休息一会儿吧,我把风。”

八卦倒是没套到什么,不过,玉瞧起来确实是令男人闻风丧胆的那一款。危素将烤面包迅速吃掉,坐在对面的吉丁也闭了眼。

“好……”危素低声嘟哝着。

于是就鸦雀无声。吹来一道劲风横扫大地,眼前的火堆只是将火苗轻轻一动。

暂时没有危险,他们将自己的思绪和想象向外延伸。

被风吹着了,吉丁睁眼又环顾了一下四周,他对这一块感到陌生又熟悉,在这黑暗之下的所有高耸的建筑,如今都附上了一层飞灰,一切空荡荡,总觉得少了点什么。

末日落幕的场景,就像是人们实在是走得太匆匆,车站是逃亡的最后一站,他们终将逃离,当这一块地方只剩下蓝色的诡异灯火苟延残喘,当荒废木造隔间的干枯骨架也就此坍塌,四周唯有的生气就在他眼前,舒缓的燃烧声响,传入沉默的空气中。

这还是他日日夜夜居住的城市吗?吉丁格外思念他的妻子,这是真心话,他回想最近他们的对话,大概还是昨天晚上,他们关上门扉,在屋内的火炉边烘暖双手,吉丁拿出了来自某个研究院的邀请函。

“有一件事情,”吉丁看着自己的手掌,兀自说道,“不过,需要我们的抉择。”

“是什么?”他的妻子问道。

但在开口的时候,他忽然犹豫了。他想,如果真去了另外的城市从精神科医生变为隐姓埋名的机械研究专家,那他深爱的妻子,将会忍受莫大的孤独啊。

于是,他很不自然地改口说道:“今晚会下本季的第一场雨啊。”

“感觉真好,”他妻子说道,看着他笑,“你有什么在隐瞒我吗?”

“没有,”他轻轻地回应道,再度翻转手掌,“天气变冷了呢。”

晚上到了该睡觉的时间,他们来到二楼,雨确实在下,他们静静地躺在床上,在雨声的伴随下,在黑暗中手牵着手。

“艾琳娜?”他柔声叫唤道。

“我在,怎么了?”他的妻子转了个头,这让他们能够鼻尖对鼻尖,轻轻地听着对方的呼吸。

“我觉得像在做梦。”

“说什么呢?”

天空中的闪电将黑暗一分为二,吉丁能看到妻子美丽的蓝色瞳仁。

总要有一些牺牲。吉丁想,妻子就牺牲了自己的爱好,她在软件编程方面是多么得有天赋,可现在她却从来没提过了,连带钢琴也是,妻子曾经说过一句话,让他印象深刻。

她说:“这注定是一双女工的手啊。”

不是这样的,他想到这忽然将妻子抱紧。

“吉丁?”

“没什么,”静默了一阵子,吉丁嘴唇喃喃,不知嘀咕些什么,最后,他摩挲着妻子的小指,声音依旧轻柔,“艾琳娜,我爱你。”

……

“玉。”

危素在她怀里睡得很沉,玉将外套脱下给她盖上,手忽然一顿:“怎么了,符水?”

“没有危险,玉,不要紧张,好好休息吧。”

“你是要说什么吗?符水。”

“担心玉……符水希望玉不要太逞强了。”

“这句话应该我对你说。”玉怔了一怔,淡淡笑了一声道。

“对不起,玉。”

“你没错,别老是道歉。”玉很无奈,“对了,符水,这次的无限空间,你有什么解决思路吗?”

每次的无限空间给出的所有场景都是这么无厘头,玉本来想将现在遇到的这两个怪物特征形象所串联起来,发现这两者除了跟逐渐污染的皮亚特托夫之地有联系之外,好像也抓不出什么头绪。

虽然说她自己也安慰道这只是个游戏,但现在来看莫过于诡异了,碎片化的剧情、超现实风阴暗浪漫的氛围。杂糅了歌剧、金属等多种风格的配乐、陶瓷人偶般瑰丽的面容,肆意玩弄人心的魔偶怪物——到底是谁会制造出一个这样的游戏呢?

而现在来看这个游戏的主角之一吉丁,他在现实生活中是否有原型呢?还是说要跟随着他的脚步,在不断与怪兽斗争之后,无限空间才会给出一些提示呢?

玉越想越觉得剪不断,理还乱:“你说第一个怪物章鱼,还是陆生章鱼,第二个叫什么甲虫鸟,虽然说我倒是没看出来它哪点特征像鸟了。不过这两个怪物出现,攻击我们……无限空间到底是想表达什么呢?”

“玉,符水认为既然是游戏,眼下来看不妨好好体验,在这一场游戏之中出现的任何怪物,都是通过制造者的想象所捏造出来的,那么,如果制造者凭空想象并没有加以任何联系的话,这一点也是有可能的。”

“可是,我们现在唯一碰到的新鲜玩意儿就是这些怪物。”

“或许,我们可以从游戏的主角吉丁入手。无限空间它代表的是过去人的回忆,我们进入的时候不能插手,无法改变,只能像旁观者一样陪着他们慢慢经历他们必然所经历的。”

“冲吉丁入手吗?”玉看了看睡得有些昏沉的吉丁,符水的话确实让她混乱的头脑变得清楚了不少,没错,从吉丁入手,毕竟他才是主角。

但同样新问题也出现了,玉暗自思忖——现在这七弯八绕经历了这么多,一路冒险是为了什么?为了增加游戏等级,为了在这个触发之后的游戏彩蛋中成功闯关达到胜利,那么最终的胜利又是什么?

并且,一位踏实工作的精神病医生,为什么会忽然卷入冒险之中,站在游戏的开发者的角度去思考,他们为什么会忽然这么设计?

玉重重地呼出一口气:“我刚又想了很多,感觉脑子就要炸了。”

“玉,我想,或许可以顺其自然,游戏的旅途终将会结束。”

“符水,你倒是不急。我现在就像热锅上的蚂蚁知道吗?先不管什么碎片不碎片了,我特别害怕……”见是差点要将心底话说出来,玉忽然顿住了,有些不自在地轻咳了两声。

“玉,在害怕什么?”

想要张嘴又合上,火堆扑面的热雾盈满了胸襟,玉仿佛肺腑里满是焦灰的烟霾,让她说不出来一句话。

“玉,怎么了?”

“符水,”像闷葫芦一般终究不是她的做派,玉最终还是开了口,“我很害怕,我在意的,失去了。同时我也很害怕,我会不自觉得很在意一样东西。”

在流浪的一百年的日子里,玉想过,要不就算了吧,当个混子也可以。想当年她兜兜转转来到常无镇,四处躲避害怕被人认出,却不想到屁股后面总是跟着一个老头。

老头就是那算命的,他说:“这位小姐,瞧见你眼生,是从外地来的吧?可否让老夫给你算一卦。”

她当时叉着腰,年轻气盛,可不信这些歪魔邪道,但却依旧挑眉:“那你算一个?”

“好!那小姐的生辰八字……”

“不知。”

“父母祖辈……”

“不识。”

算命的面露难色,玉拿出刚刚抢来的酒大灌一口:“我流浪至此,无亲无故,但是必将要干成一番大事,改天改地,把逍遥日子过好,把恶人蠢货杀尽,不问天不问地,也不会去听你这样的老把戏。”

算命的被她这一腔一调唬得动都不敢动,见她要走了,急忙跟上去:“小姐说了要改天改地,这气度并非我辈,小姐也说了流浪至此,何为何不大度一些,将自己的宿命就此改变呢?”

玉摆摆手:“我说老头啊,你倒是比我还有野心。”

“不不不,只是这人,无论如何都是为自己先着想,老夫只是觉得,小姐还太年轻,既然有干大事的气度,那就应该有当领事的……”

“我知道你想说什么。我不是吹嘘自己,我这人生性就喜欢平淡,无论是独自一人,还是亲朋满座,吃酒喝肉,或是风餐露宿,生活能过就好。我想这世界太平一些,我的小家也能舒坦一些,但又无需太舒坦,权高达贵恶人出。”

权高达贵恶人出,花天酒地令己嫌。

玉她从来就是这样,缺心缺肺,如今看来,哪怕是寻找“美梦”碎片,也只不过是为了半夜里睡得舒坦,不再挂念旧事种种。

可在有一天忽然改变了,她忽然就捡到了符水,忽然神使鬼差地决定不卖它,忽然在陷入一次又一次危机的时候,想的不再是一了百了,而是必须要成功……

“玉。”符水唤她。

“嗯?”

“玉,生日快乐。”

玉一愣:“符水?”

说出的话似乎出于疑惑,却裹挟着近于莫名的哀恸。

符水重复着说:“玉,生日快乐。符水很高兴陪伴玉在这午夜时分后,在新的一天,对玉说——”

“玉,生日快乐。”

声音融入夜色一贫如洗的晦蚀里,像涩涩的露,无尽的夜廊,玉眼前被雾气迷蒙住了。

她从衣兜里拿出那冰冷的铁片,将它紧紧放在胸口。互相抵悟,互相贴合,一个世纪接着一个世纪,大地严酷的癜痕因此分泌出一种不可抗拒的超验的亲密。

玉说:“谢谢你啊,我的符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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