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死藤水(九)(1 / 1)

这蒋玉徽三个字一出,玉顿然愣了神。

符水也觉得很是奇怪,便问:“为什么要来找?”

人面疮溜着眼睛看脸色渐渐灰青的玉:“谁知道呢……”

“符水妹妹,无论怎样,我们该走了,危素大人在等着呢。”女人说完便向前方走去,江望恒看着这个女人穿过他的身体,自己却没有任何感觉——好新奇。

玉这会儿还是保持着冷静:“按照他们说的,看来这伙人不仅仅是冲着碎片,也是冲着我来的啊——得了,也不知道会来多少,搞不好别把这常无镇给炸了,那我就成了千古罪人了……”

符水偏头看她:“玉,别担心,符水会至死保护玉。”

“我死不死倒无所谓,”玉叹了口气,“看来这伙人早有预谋,一时间也不知道到底是好人还是坏人,所以碎片绝对不能落在他们手上。”

玉一下正了神色:“符水,我们得快点。”

“好的,玉。”符水正准备使用闪现上山,忽然看见他们刚刚走来那段没有灯的路,此时像是有万千火把举着浩浩荡荡走来。

江望恒也瞧过去,只听见身边的玉哑声说道:“百鬼夜行?”

打前头走的是一个提着花篮子的青衣,竟然主动冲他们笑,还让身边的马面牛头将一个火把赠给玉。

天地都被调成了黑白色,远处是雾一样茫茫的灰,过渡着天与地的交界线,斑驳的人流就通往向那里。

一片迷离的海。

积郁苦涩的、茫茫的,浩大的……

玉心里莫名焦急流动着,她飞快迈动的脚步跟着这夜行的浩荡队伍,走着走着,敞开的内部无光大门,与前方正对的红色绣花鞋。所有声音被混杂在箫声、笛声、二胡声中——

凄凄的吟唱伴随着大笑,红嫁衣里将一具白骨包着,红色的大喜岁纸混荡着满天飘扬的纸钱。

咚、咚、咚。

一声咬紧一声,像锣鼓敲响,像有人在附近马不停蹄地放鞭炮。

玉这一行人貌似动了,又貌似没抬脚,被队伍挤着向前,常会滚过几颗豌豆似的东西,扎着脚心痛,笑着闹着……

混乱而又张扬。

玉抬头往那山上看——云顶之弈,究竟是一个怎样的妖怪?

再看符水和江望恒倒是很新奇的样子,江望恒肩上还坐着个小怪,他一手举着火把,一手帮那小怪拿灯笼,倒像是真真正正混入这氛围之中。

顿然,浩荡的队伍停住了,火光蔓延似从山腰到山顶。

顷刻全灭。

“可叹红尘多可笑,几度悲凉几度秋——”

“一叩拜!”

水袖蹁跹,剑光潋滟。

人群晃动,纷纷跪下。

“霸王,此一归去离别秋,愿君无忧活长久……”

“再——拜!”

祭神祈福,驱瘟避疫。

摊面起舞,拜神求福。

“鸡叫出门鬼叫转,

跌死路上无人管,

布机旁边生小囡,

还要打碎破饭碗。”

这次,幻影的面具无了,清灰的邪火灭尽,只剩下那哑然、而又凄厉的:“三拜——归寂!”

烟消云散。

还未反应,彷徨间,玉脚下忽然觉着一阵寒湿。

“符水?”空无一人。

面前是一池潭水,大如陨坑,青绿上伴着一阵悠悠的黑色气息。

她本想大骂一句又来,结果未曾想一转头,冤家路窄,好巧不巧。

范津良抱着他那把破剑身子一顿。

焚之则眯了眯眼,三个字在口里含糊不清:“蒋玉徽?”

当时火把熄灭的时候,符水就察觉到不对劲,这群妖怪魂灵一个劲地往上涌,将它扑倒,磁场在一瞬间变化十分强烈,与它身体内部的机能产生共鸣,以至于它短时间无法动弹。

所幸碰到女人和人面疮,女人在跪拜的时候将它捞起:“符水妹妹,你怎么跟个铁一样硬。”

人面疮在一边说:“符水本来就不是生物。”

符水内部系统紧急恢复,磁场共鸣过于严重身子依旧无法动弹,它试试张嘴能不能发声:“玉……她、在哪里?”

女人在第二次跪拜的时候回头看:“估计是很远很远的地方,都察觉不到她的人气了。”

对了,还有江望恒。

玉哪怕陷入危机,可能还可以自救,但江望恒在这无限空间里就等于妥妥一个小白花,刚刚还看到他跟几个豌豆似的魂灵玩得不亦乐乎。

“帮我……帮我一次,”符水艰难地用手搭上女人的手背,却发现她已接近透明,“你?”

女人好似刚才又整理了一下仪容,掖了掖嘴边的红,那人面疮在一边嘀咕:“长着一个漂亮的脸蛋还不得了你……”

女人浅浅一笑,看着符水:“我们要离开了呢,符水妹妹,等我们魂飞魄散的时候,你应该就可以找到玉了。”

魂飞魄散,这就是所谓的献祭吗?

不行,符水摇头。

第三叩拜。女人深深地看了符水一眼。

……

他们灰飞烟灭那一刻,磁场变化过快迸发的能量巨大,符水被送进去了一个无限空间。

符水这时候没时间再跟这些东西耗着了,本来想想办法出去,可沉下心来观察了一下,没想到这里刚好就是那女人的前世今生。

女人按照旧时来说,是长舌鬼,据说这样的鬼魂,要么就是自己上吊死的,要么就是被人活活勒死的。

她作魂魄在常无镇待了千年,却竟然不是本地人。

在女人的那个时代,政府正在新兴开阔海洋地区安全保卫空间,流行着“下海”,女人却是从那海岸边来,叫阿茜,阿茜家里有很多地产,当时一个叫作郑非的青年作为土地协调员来她家商量关于地产国家收纳买卖的事情。

戴着个电子眼镜,上面闪着蓝光还有数据,阿茜说:“父母不在家。”她又说:“你这个眼镜看到我的时候整理出来的数据是什么样子的呀?”

郑非不善言辞,摘下了眼镜,像是有些傻愣愣:“你可以自己试试看。”

阿茜看看他,再接了过去,郑非在一边帮她点出了一个虚拟镜子。

“怎么样?”

阿茜摘下还给他,有些不好意思地摇头:“看不懂。”

郑非接下时,两人手指忽然相碰,阿茜小指一蜷,郑非忽然就不好意思了起来。

“父母不在,你要进来吗?”男人脸红,真是头一次见,阿茜忽然注意起来,扭过身去,觑着眼将他从头看到脚,带着微笑。

“不了不了,”郑非话说得短而促,大概是慌了神,“我先告辞了。”

愣头青一样的男人,阿茜对他的印象不好不坏,隔几天他又来了,一本正经地跟父母介绍国家政策以及福利优待。

阿茜在一边看书,翻了一页的隙间,就与他对视一眼。

阿茜后来问姐姐:“他为什么要看我?”

姐姐却反问她:“你不看他怎么知道他在看你?”

于是,过了不知多少天,邻里楼坊间见了面总会跟阿茜的父母调侃一句:“买了地给国家,还送出去了一个女儿。”

女儿说“送”,大抵是不太好的,可阿茜的父母却觉得就是送,将女儿送进了离海边很远的地方,具体有多远?或许大概是蒙古到北回归线的距离。

阿茜是要嫁过去,但是她更加要强,不会用他那些高科技式的东西,她学,嫁过去旁人怕嫂嫂婆婆排挤,徐非说他是孤儿,让她放了一万个心……

第一次睡在他家那晚,阿茜问徐非:“圆周率已被算到6997.4万亿位,科学家如此执着,到底为了什么?”

徐非当时喝的有些醉了:“或许是……一直算就一直有工资拿?”

阿茜笑着摇头:“据说如果圆周率能被算尽,那这个世界就是被设计好的。”

她缓缓地环住徐非的脖子:“就好像我们的相遇。”

来常无镇的生活如走马观花放映一般,万千的家庭都相似,阿茜与别的女人不同,她不爱待在家,也不爱去外面工作,时常喜欢游泳,但当时的常无镇是一个旅游古村没有什么游泳馆的,她就去外市。

有一次游完泳回来,她换好了衣服,也不吹干头发,整个人看起来湿哒哒的。

符水作为她记忆的无限空间的一个外部人,在这次竟然被她看见了。

她第一句话就说:“你好看。”

符水有些疑惑地指了指自己。

“对,是你。”

符水没想到竟然能和她交流,便很礼貌地回应:“你很聪慧,是我见到过的世界上第二个好看的人。”

“那第一个呢?是你自己吗?”

符水摇头:“是我的主人。”

“你还有主人吗?真是可爱啊你,”阿茜觉得很好玩,然后再摸了摸自己的肚子,“希望我之后的宝宝也能跟你长得一样漂亮。”

符水没想到她这样就怀孕了,还未反应过来,无限空间内部发生改变,像是要随时坍塌的样子,阿茜的记忆像幻灯片一样播放在她面前——

怀孕的期间,阿茜开始学化浓妆,徐非有时会看着她皱眉,但从不提两个人之间的变质。

他逐渐主动去和旁边新来的一个邻居聊天文地理,邻居长得是很有江南韵味的女子,说话时睫毛忽闪忽闪的像是挠到了人的心尖。

徐非不由自主地凑近,说:“你好漂亮。”

邻居被吓了一跳,天文册子往地上一摔,连忙就跑走了。

徐非觉得也有些唐突,他从小对爱没有什么概念,在海边的时候漂亮的阿茜问他:“你家在什么地方?”

他说:“我家在一个古镇里面,很漂亮。”说完,他又说道:“你和我家乡的水很相似,我小时候很喜欢在河边玩水,透彻明亮。”

阿茜后来说他当时的告白过于露骨,像是着急要将女孩拐回去的骗子。徐非确实骗了人,他小时候从来没有时间可以畅快地玩水。

但是人类就是由一个又一个漂亮的谎言而勾织完美,阿茜本身也是个漂亮的谎言,结婚后她过于独立,不依赖不温柔。

徐非在偷偷追求邻居的时候,是这么说的:“她就像一个骗局,花瓶还能摆放,但骗局就像漩涡一样,看似吸引人,实则是将人推向深渊。”

邻居三观正,一开始只是把他当朋友,崇拜他的学术研究,但后来越发觉得奇怪恶心,准备搬走的那几天,阿茜忽然过来说请她吃饭,当是送送她。

三人的饭局,徐非尽量表现的像一个好男友,夹菜又盛饭,却还是那个狗德性,在热情帮邻居端碗时摸了人家的手。

这顿饭吃得还算可口,第二天一大早,阿茜出来丢垃圾,符水站在门口,不知道她能不能看见它,但如果可以的话,它本来想告诉她,它现在看到的一切的,既然现在没结婚,就有悬崖勒马的可能。

可她好像无心聊天,只是说了一句:“你像是越来越漂亮了。”

她上楼,符水跟着上楼。

它发现自己的身体渐渐透明,这是从来没出现的状况,它在奇怪自己的变化的时候,屋子里忽然传出一声尖叫。

符水穿透门过去看,阿茜笑着拿着刀叉,而徐非和邻居被铁绳绑在原桌上,阿茜慢悠悠地享用早餐:“是我昨天晚上下了药。”

邻居感到莫名其妙又惊慌失措:“绑着我做什么!为什么啊?”

“我是从海边来的,离家这么远,不是来看戏的。”阿茜面不改色地打了个响指,投影出自家丈夫和邻居每日电话的录音,互相写的信。

阿茜边哭边说:“我没想到你竟然能将情话讲得这么好,讲得这么隐晦,这么浪漫。”

事到如今,徐非还泪流满面地大声解释,说没有,说他永生永世只爱她一人,说阿茜你要为孩子着想。

边说着边让阿茜去房间,他哭着喊着道:“你去看看吧,阿茜,我是真心爱你的。”

他哭着喊着心里害怕这个女人万一真的干出什么疯癫的事情,他是真的害怕了。

提起孩子,阿茜竟然也动容了,她去房间里看,按照徐非说的翻动柜子,在一个很隐秘的角落发现了一个红色的盒子。

“这是我给你的求婚戒指,阿茜,那一切都是误会,我是真心爱你的……”男人不知道什么时候解开了绳索,慢慢地来到阿茜的身边。

阿茜问他:“你为什么不早点给我。”

他说:“因为你好像变了。我害怕变化,更害怕患得患失。”

脖子上忽然感觉一阵冰凉,阿茜下一秒被狠狠勒住。徐非在她耳边说:“对不起。”很多遍,一层薄红如河水上涨,缓缓蔓延到眼眶,熄灭了眸光。

最后她也变成了魂魄,建筑物全部消失,天地间只剩下黑色和符水,它问她:“你可以再转生吗?”

她哈哈大笑:“我不想当人类了。”

她指了指自己脖子上永远无法抹除的勒痕:“现在还痛,现在还挣扎着,这是我的罪。”

似有若无的啜泣声又开始环绕,血迹斑斑的脏污黏在记忆里,好像无论如何都无法洗净。

千年前转变为千年后,年轻的那个阿茜已经变得足够妩媚,她看着符水,一阵耳鸣袭击了她,真是有些困了,疲倦得记不清往日所有人的脸。

任凭身体陷入符水柔软的怀抱,今夜恐怕没有梦了,只有无尽将她吞没。似乎有谁在她耳边叹了一口气,帮她掖了掖被角,像是太过遥远的童年时代里。

“想来再次回忆一遍,只是闻见过滚烫洗脚水泼上洋灰地的味道,小巷开裂墙边青苔的味道,脆脆的,一辈子就这么过去了……”

“我们消失对你来说会造成很大的伤害吧,真是开心呢,把你救下了。”

“你……”符水说不出来话。

“对不起呢,没想到竟然让你看到了我的记忆,让你伤心了吧。”阿茜的身体开始结构,“我这次真的要走了呢,符水妹妹,我很幸运能够遇到危素大人,她就像你一样漂亮,她也像我一样被困在了原地,被困在了常无镇……”

阿茜最后又给自己描了描眉:“符水,从现在往后一直到世界终结那一天,你都会像今天一样记得我吗?”

滂沱的呢喃放在最后太过不堪。

“符水,你在伤心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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