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趁着我还有耐心，尽快从我的眼前消失吧。”
桑耀宗不是第一次听到桑览览对他说这句话了。
头发上的水珠不断滑下，桑耀宗怔愣在原地，维持着一个堪称狼狈不雅的姿态，仰视着桑览览。
恍惚间他终于想起了某段他刻意去遗忘的记忆。
“桑耀宗，你是不是动我的东西了。”并不是一个问句。
在听到桑览览这么问他的时候，桑耀宗并没有意识到这个事情未来的走向。
他以为他只是帮了父母一个小忙而已。
“是啊，爸爸妈妈说找不到你的那些证件了，所以我就帮他们找了一下啊。”
他叼着根棒棒糖，坐在电脑前，眼睛紧紧盯着屏幕上的游戏界面，嘴上胡乱地应着。
“为什么要把我的东西给别人呢，你不是答应过我要帮我保存好的吗？”
桑耀宗听到身后的人的声音小了下来，似乎陷入了某种他们这个年纪不应该接触的迷惘之中。
“爸爸妈妈怎么能算别人，姐，你还有事吗，你要是没事儿的话就别在这打扰我打游戏了。”
他拍了下键盘，语气不太耐烦地敷衍了两句。
“是啊，他们对你来说怎么能算是‘别人’呢，是我天真了，是我……我以为你跟他们不是一类人的……”
桑耀宗听不清桑览览在那自言自语嘟囔什么，他也没有那个心思去听。
看着游戏界面上他操控的小人再次倒地不起，他更加觉得烦躁：
“桑览览你能不能别在这说说说，不就是把你那些证件给爸妈了吗，这么点儿小事，你在这抓着不放有意思吗？！”
“小事？”她似乎是嗤笑了一声，“你知不知道他们要我的证件是为了什么，他们不让我继续上学了。”
似乎是怕他没听清，她又重复了一遍：
“桑耀宗，他们不让我继续上高中了。”
“不让上就不去呗，上学有什么好的？我巴不得不用上学。”
他依旧没有回头看她，手下的键盘哒哒作响。
“傻逼。”
听到桑览览这么说，桑耀宗终于是回过了头。
那是他从来没有在桑览览的脸上见过的表情——
轻蔑，自嘲，恨意……乱七八糟的情绪混在一起，透过女孩那双眸子直直朝他压来。
本就因为游戏被打扰的烦躁情绪在此刻达到了巅峰：
“你再骂一遍？”
“傻逼。这么喜欢的话，我还可以多叫几声。”
“你等着。”他二话不说就朝着房间外喊了一嗓子：
“爸！妈！我姐骂我！”
果然就像他预想的那样，听到了他的声音，他们的父母很快就过来了，自然也看到了一脸不屑的桑览览。
“你个贱丫头，你敢骂你弟弟！”妈妈上来就给了她一个巴掌，声音清脆响亮。
桑耀宗看着他的姐姐侧着头捂着脸，发丝散乱盖住了她的大半张脸。
“心里有气是吧，想上学是吧。呸，桑览览，我告诉你，我们能供你读完初中就已经是仁至义尽了。女孩子读那么多书有什么用？！”
他们的妈妈大声地扯着嗓子骂着他的姐姐。
是在他面前从来没有露出的模样。
但很快，在视线转到他的时候，他们的妈妈又变成了桑耀宗所熟悉的样子。
“小宗是不是被我们打扰到了，真是对不起，我们这就带着你姐姐离开，你继续玩游戏就行。”
这么说着，他们的妈妈一边生硬地扯着站在那边面无表情，半张脸红肿的姐姐，一边轻轻地给他关上了门。
就在门尚未被关上的那个缝隙中，桑耀宗看到了桑览览，他的姐姐，冲着他露出了一个讥嘲的笑。
原本下去的火气瞬间又席卷了他的整个心脏。
——他们的妈妈说得对，他的姐姐确实需要一个让她印象深刻的教训。
因此在得知桑览览被关在房间里，一天没吃饭的时候，桑耀宗心中只觉得畅快。
活该，他都说了不要打扰他打游戏了。
带着一股扭曲的得意心态，桑耀宗趁着父母不注意打开了桑览览的房门。
房间里没有亮灯，女孩懒懒地靠在飘窗边上，视线专注地望着窗外的月亮。
借着月光，桑耀宗勉强看清了桑览览高高肿起的脸以及上面略显可怖的掌印。
并没有出现他想象中痛哭流涕的后悔表情，甚至在察觉到他的存在后，桑览览也只是淡淡地扫了一眼，就又将目光放回了窗外。
“你现在只要朝我低头道歉，我就跟妈妈他们说情，让他们给你放出来。你已经一天没吃饭没喝水了吧，只要跟我认错，这些你都……”
“又来找骂了？”
原本想说的话被女孩打断。
她光着脚踩在冰凉的地板上，朝着他走了过来。
“或者，你是想让我打你？”
在两人的距离拉近的同时，她伸出的拳头朝着他的脸砸来。
——好瘦，好细。
在握住桑览览的手腕的时候，桑耀宗脑中冒出这么两个词。
明明是十五六岁的人了，为什么会像是长期营养不良似的。
他比她还小一岁，胳膊都不会像她这么脆弱，好似一捏就会碎掉。
就在他失神的片刻，被他抓着的女孩又立刻屈膝，猛地朝着他的腹部来了个膝击。
看到他露出吃痛的表情，那张漂亮的脸上终于出现了一丝波动。
——她鄙夷地笑了起来。
“你！我这就跟爸爸妈妈说你打我！”
“你说去呗，我又不在乎。”她撇撇嘴，却又小声地倒抽了口气。
桑耀宗也是这个时候才发现她的嘴边也有一道不小的淤青。
“桑览览，你就不能听话一点吗，你但凡脾气好些都不至于受这么多罪！”
他的话得到了对面人的一声冷哼。
“桑耀宗，我真不知道你是装傻还是真傻。作为既得利益者，你是最没资格审判我的人。
顺从也好，听话也好，这些元素构成的不会是我。我不像你……”
她深吸了一口气，似乎是在竭力克制什么情绪一样，好半天才继续说道：
“我不像你桑耀宗，你是他们‘光宗耀祖的希望’，所有你想要的东西他们都会满足你。而我……我能得到的东西从来不多。
你现在看到的，我拥有的这些东西，都是我用你所不理解的‘反抗’和‘叛逆’一点点争取到的。”
她只有自己，她只能靠自己。
读懂了桑览览的潜台词，桑耀宗却只觉得荒谬，他张了张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