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能这么对我家三根啊，队长。”是赵三根的妈拄着拐从不远处一边哭嚎一边把晒场挪腾，“这么多钱，这是要逼死我们呀，看在三根没有功劳也有苦劳的份上，再给他次机会吧，我苦命的儿啊。”
大队长到底还是停下了脚步，连着后面跟着的村干部也停下来，赵炳安和一个记分员去掺了老太太一把，倒不是为什么别的，单就这样一个年近八旬的老太太哭成这个样子，他们也不好就不管的，而且队里要不把老太太给安抚好，还真有点说不过去。
“这沈老太还真有意思，不教好儿子，一出事就往队里闹。”一个年纪稍大的妇人一脸不屑。
“快别说了，小心她听见了去你家闹。”旁边跟她一起的人拉住她，接着周围的人也哈哈笑起来，这边的动静被队长给听到了，挥挥手示意他们赶紧散了，人群这才没继续聚集在一起，只是三三两两的边走边议论。
赵玉兰牵着梁水仙的手也往家走，回过头往沈老太的方向看了一眼，站在赵炳安的身边只到他肩膀的老太太，头发已经全白了，松松地挂了一个小发髻在脑后，佝偻着背，发出一声接一声的哭声。
这个年纪已经不小的老太太，年轻的时候也是泼辣能干的，要不是儿子不争气，晚年的日子要好过十倍。
她男人解放前是民兵连的，她也在妇女组织跟着打过鬼子的，解放之后她男人因为受伤干不了重活，队里安排了个仓管员的活，早几年发大水的时候为了保住队里的粮食仓库，坚守岗位，结果把自己给冲走了。
赵三根是这对老夫妻年纪大了才得的孩子，为了不叫独一个的孩子孤单，所以叫赵三根，听起来家里兄弟多，不会被人欺负了。只是赵三根就是他爹妈好竹出的歹笋，书也读不进，工也上不好。
让赵三根继任他爹这个仓管员的位置，是大队里为了照顾这对留下来的孤儿寡母，也是记住他爹的功劳。
大队里一共有四个仓管员，一般是两两一组，白天晚上的轮流值班。
唯独赵三根这个仓管员当的大家都不喜欢，大家在仓库去领东西或者借东西是再正常不过的事，偏他总是会刁难别人，一般人说两句也就算了，气性大的还会吵两句，更加较真的人就会去队长那里投诉他，投诉的人多了，队里就想把他给撤下来，因为听说他的手脚也不太干净。
只是他老娘沈老太一遇到事就去闹事，讲老头子的功劳，讲自己的功劳，队里也是难办的很。
这个看守牛棚的任务是几个队里的拿固定工分的人和干部们轮流干的，是听说其他村子有人半夜饿疯了，闯进牛棚想杀牛吃，还好闹得动静大了，没能成事。队长和书记一商量就决定安排人轮流守夜。
这个活其实不重，牛棚旁边有个小屋子，就是堆点草料什么的，搭张床就能睡，只是晚上要惊醒一点，有点动静就要起来看看。之前一直都好好的，最近母牛生产在即，谁成想到赵三毛这里就出了这么大个纰漏。
一头损失的小牛犊，还有一头短期内丧失劳动力的健壮母牛，跟他之前的所作所为比起来，说是大祸也不为过，所以队里终于是下了决心要拿掉他。
赵玉兰跟着梁水仙走远了，还能风里夹杂几声的沈老太的哀哭声。
“这老太太可真不讲究，一有事儿就去讲老头子的功劳，就他那个儿子，要不是队里人记恩，早把他拿掉了。”跟梁水仙走在一起的一生产小队小队长的媳妇焦富英语气不快地吐槽道。
“到底老头子对队里有恩，队里也不好不记这个情。”梁水仙虽然也很不认可这样的作法，在她们这代人看来，无私奉献是一样无上光荣的事情，但到底三根他爹对队里是有恩的。
“什么功劳这么多年还不要还清啊，就赵三根一个人赚工分，仓管员还拿满工分嘞，这待遇也是独一份了吧。他老娘也不下地了，偏他们家日子过得比哪家都好。”焦富英虽然语气不好，但是声音很小，虽然不喜欢赵三根和他老娘，但是三根他爹当年确实救了一村的粮食。
不过仓管员是拿十个工分的，毕竟平时不下地，但是队里额外照顾他家，给记十二个工分，也是有很多人不满的。
“哎呀，算了，还是不说了，到底这次队里也给了三根处分了，希望他以后还是勤勤恳恳上工吧，总归也饿不死。”梁水仙不是太想说这些话。
“我看还不一定，他老娘不是又闹得去了，谁知道怎么弄呢。”焦富英看梁水仙不欲多说，也没再说什么，只是嘀咕了一句。
过了腰门，两边就分开走了，一个往前一个往后。
赵玉兰刚刚一直在听她们说话没有插嘴，现在跟焦富英分开了，她才开口问梁水仙：“妈，我听见富英伯娘说沈老太去闹，那队长他们还会叫三根叔回去干不？”
这个问题一下子稳问住了梁水仙，之前赵三根也干过离谱的错事，只不过没造成什么不好的影响，队里看在他老子的份上，也就睁只眼闭只眼放过他了，这回虽然下了通报了，但最后的结果会不会有变动还真不好说。
“这谁知道呢。”梁水仙也说不清楚，讲实在话她是不喜欢赵三根的，连着沈老太她也不喜欢。
赵三根是个标准的混子，要不然也不至于有个仓管员的好工作还这么大年纪娶不到媳妇。而沈老太呢，那是一个忒爱占小便宜的老太太，过年之前有人家菜被偷，村里人都在私下猜测就是她干的，说不不好听的，挑担大粪从那老太太面前过，她都要舀一勺走，实在让人不明白，明明也是个经过教育的老革命，却偏偏思想觉悟不高。
“妈，那会叫谁去当仓管员呐。”赵玉兰心里一动，这个活不仅听起来很体面，实际上好处也多多，只是需要晚上值班看守而已。
仓库保管员这个位置不是什么官，但谁都要跟他打好关系的，比如分农具的时候不说不给吧，但是挑个好用的，顺手的，就都在仓管员手里了，这下空了个位置出来，大家怕不是会打破头嘞。
这个问题梁水仙也没想过，队里一下去了两个拿固定工分的，肯定会重新安排人，不说仓管员这个吃香的岗位，单就养猪的，虽然脏一点臭一点，但是比下地劳作干活还是要省力些的，还能兼顾到家里。
赵玉兰对这个养猪员的岗位也很心动，她想着如果梁水仙能去养猪就好了，虽然要跟臭臭的猪屎打交道，但是总不要一直晒着太阳干活了。
“妈，你要是去养猪就好了。”赵玉兰状似无心地说了这句话。
“别瞎说，到时候听队里的安排就是了。”梁水仙虽然嘴上斥了一句，但到底也是对这件事上了心。
又低头看着赵玉兰一脸认真的沉思状，不禁捏了捏她的脸，笑说道：“你还真喜欢操心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