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们生存于黄昏时分的世界。”
鸟。
昨晚窗前闪过的小身影是一只尖喙利爪,头顶暗绿色,眉纹白色,浑身羽毛都散发着诡异绿光的猎隼。
不用问我是怎么知道的。老谢那个混蛋居然还留了一蹄,他派自己的鸟东西时刻盘旋在我头上,昨晚那只从窗外一闪而过的鸟就是飞去向老谢告密了。要不是我溜得快,就要被当场抓住了。不过,好像也没有什么区别就是了,因为今早他就来找我麻烦了。
清晨,并没有阳光。
昨天躺在干草上根本睡不着,不单单是因为我竟然看到了父母的照片,还因为干草上又硬又冷,身上还被臭虫咬了好几处,瘙痒难耐,左后蹄的伤口倒是好了一些。
现在嘛,我被一副有些生锈的手铐死死拷住右蹄,拷在房间里的铁质排水管旁。老谢随意坐在干草堆上,嘴里叼着烟,微微眯着眼盯着我看,头顶的帽子上他的猎隼——“铁球”正颇为神气地高昂着头,似乎有些轻蔑的斜视着我。
这鸟简直和姓谢的一样欠抽!
“偷偷溜进我的房间,有找到自己想要的东西吗?”老谢淡然地开口,吸了口烟。
“你床头的那张照片是哪来的?我的父母有来过平等镇吗?照片上另外一只独角兽,一只斑马他们是谁?”我几乎脱口而出,但是理智还是把我拽了回来。眼前的这只小马完全不能信任,他能无情到把死去小马的烟顺走,毫无负担的大声撒谎,大街上掏出枪抵着小马的脑袋!但是如果我说什么都没找到肯定会引起他的怀疑。
“你房间里整洁地出奇,根本没有什么有价值的东西,这里根本不是你的老巢。不过,为什么你墙上为挂着个风筝?”
“当然喽,我平时又不住在这里。风筝嘛……我也忘了为啥留那种东西了。”老谢似乎是回想起了什么,吐出了一个烟圈,“没有什么其他想说的吗?”
“没了。”
“真没了?那我倒是有点话想对你说。”淡橙色独角兽意味深长地瞥了我一眼。
老谢弹掉了燃尽的烟头,起身用前蹄将其踏灭。然后稍微低头对我说:“金毛,我之前小瞧你了,这撬锁的技术可不是随随便便就可以学到的。有没有兴趣教教我啊?”
“没有兴趣。而且我也只是略懂皮毛而已。”我没好气地回答道。
虽然我的“略懂皮毛”指的是整整十年的高强度训练,各种稀奇古怪的锁都不在话下,就连避难厩的大门和终端机只要连接上哔哔小马也大多能攻克;虽然我知道不应该惹怒眼前这个能随意支配我生死的家伙,否则鬼知道我会被怎么对待。但是我就是没办法掩饰我对这只淡橙色混蛋的厌恶。
“好吧,还以为你的开锁水平很高呢。”老谢露出了一个看似失望的表情,然后从背上的鞍包里飘出了一个回形针,丢到了我的面前。
“你这是做什么?”
“没什么,只是想打个赌。”老谢抽出了左臀皮革枪套里的枪,枪口直直指向我的脑袋。“给你三秒钟的时间。好运。”
“等一下!”在意识到他想做什么时,我几乎是失声尖叫,我根本想不到会出现这种情况,虽然我精通撬锁,但是三秒之内用回形针打开手铐简直是天天方夜谭!
“三。”老谢默默倒数,并打开了枪的保险。
他是认真的!只能硬着头皮上了,我抬起蹄子,迅速掰开回形针,插到了手铐的锁孔里。
“二。”
我飞快地拨弄着回形针,寻找着锁芯中正确的纹路。老谢机械的倒数声更是让我精神紧绷,只感觉到血液直冲上大脑,泛起一阵眩晕。
“一。”
快了,快了。希尔利斯,不要忘记自己在避难厩里地狱般的训练!随着魔力的一阵微微颤动,我成功将回形针变成了钥匙。
“零。”
我打开手铐的一瞬间,老谢冰冷的倒计时结束也如期而至。抬头迎着黑漆漆的枪口,我的呼吸凝固了,来不及逃开了!
“biu~”老谢扣下了扳机。
然而子弹并没有出膛。
“啊嘞嘞,我打算和你赌的明明是我的枪里有没有子弹啊。手铐还真的打开了,你刚才不是说撬锁只懂皮毛吗?”老谢丑恶的微笑让我明白了一切。他帽子上的“铁球”脑袋一动一动的,发出咯咯的声音,好像在嘲笑我一样。
该死的骡子!(无意冒犯)我完全被套路了。也是,我是来自42号避难厩的未知小马,而且欠了老谢那么多债,身上还有利用价值,他怎么会轻易让我死呢?
“话说,你应该看到我床头的照片了吧。十年前,你的父母曾经来过平等镇……”老谢慢慢收起了蹄枪,眼睛中的光黯淡了不少,看起来他似乎知道我父母的事情。
“你怎么知道他们是我的……”话刚说出口我就察觉到了不对。女神在上!我又被算计了。
一阵沉默。
“噗,”老谢噗呲一下笑出了声,“金毛啊金毛,你真是破绽百出啊。看来你真的是他们的女儿啊,那就抱歉了,想知道往事的话就先还清欠我的瓶盖吧~”
我再也压抑不住被愚弄的愤怒,朝他吼道:“你就是个彻头彻尾的混蛋!”
“感谢夸奖。今天我会带你去执行你的第一个任务,别忘了你欠我的12250个瓶盖。”老谢压了一下帽沿,走了出去。
我立在原地,抗拒着为眼前这个混蛋做事。哪怕我别无选择。
“另外,照片也是我故意放在那的。”老谢回眸,又用火焰魔法点了一支卷烟,“跟上吧。”
什么!他怎么能……?虽然这样就解释的清了,他除了想知道我的身份,还想看看我的能力。可是……可是还是好气啊!最可恶的是,我现在完全没有法子反抗他。
不过,如果真的能知道十年前的往事……我愿意尝试,不惜一切代价。
我就跟在老谢的后面,一面熟悉平等镇的地形,一面观察着这里的小马。
几只小幼驹从我们身旁打打闹闹的跑过。后面的破烂巷子里传来他们母亲的呼喊声。路边有一只醉醺醺瘫在地上的胡子花白的老陆马,脸上同时挂着眼泪和傻乎乎的笑容。一些卖零件,食品的店铺传来小马们粗野,下流的议论声。
然后,我们经过了我醒来的小酒馆。方形招牌上巨大的黑色等号十分显眼。
“我昨晚已经帮你接好任务了,不用进去了。以后可以来这里接各种各样的悬赏任务赚瓶盖。”老谢扫了我一眼说,继续吸了一口嘴里的卷烟。
“啾!”一声尖锐的鸟叫声传来。“铁球”正盘旋在我们的上空。
老谢像是想到了什么,忽然坏笑着问:“你不会对那里的老板娘有兴趣吧?”
尼娅的形象浮现在我的脑中:浅灰色的丰盈翘臀,恰到好处的唇,散发着淡淡酒香的暗紫色卷鬃……等等,我在想啥啊!
“才……才没有呢!”我别过头,不去看老谢的脸。
这时,一个浅蓝色的小身影出现在了我的视野里。那只浅蓝色的小幼驹从酒馆里蹿了出来,朝我们的方向飞奔而来。
老谢不动声色地甩掉了嘴里只吸了一半的烟。
“谢哥哥!”小幼驹蹦蹦跳跳地扑到了老谢的怀里,一脸幸福的笑容。
“哎呦,这不是最可爱的珊珊小朋友吗,在酒馆里的工作怎么样啊?”老谢温声细语地问,揉了揉珊珊毛茸茸的脑袋。
“尼娅姐姐还有酒馆里的叔叔们对我都很好。谢哥哥,你看,我的工作服好看吗?”小雌驹转了一圈,黑白的制服裙子翩翩扬起,她的可爱标志若隐若现,是一朵小小的浪花。
“棒极了,珊珊很可爱哦。等哥哥有时间给珊珊带闪闪可乐喝好不好啊?”老谢从自己背上的鞍包里飘出了一颗彩色糖纸的水果糖,“今天先吃颗塘吧。”
“好耶!”珊珊激动地将糖含在嘴里,露出了纯真无邪的笑容。
看着眼前的这一幕,一股暖流涌上了我的心头,我的嘴角也不禁微微勾起。
“姐姐,以前好像没有见过你呢。你好,我是珊珊,今年8岁。”这个小家伙注意到了我。
我一时间突然有点无法面对这样的孩子,我的蹄子上已经沾有血污,我真的还有资格注视这双澄澈的双眼吗?
“她啊,她叫金毛。是个很会撬锁的危险家伙,珊珊一定要小心哦。”
“真的吗?”
“喂!老谢!珊珊,我叫希尔利斯,你叫我小希姐就好了,很高兴认识你。”我尽力绷住自己暴起的青筋,让自己的笑容看起来真挚,我现在真想一蹄子呼到那只贱马的脸上。
“小希姐,谢哥哥。你们现在是要去干嘛呀。”
“我要带着金毛去完成她的第一个任务。”
“明天谢哥哥能回来吗?”
“可以啊。”
“那……谢哥哥记得明天上午来参加我爸爸的葬礼啊。”
“珊珊啊……”
葬礼?我的心一沉,想到了昨天酒馆里的对话。淡蓝色小小马微笑的表情更是让我感到心碎。
我打断了老谢的回答,开口问道:“珊珊,你是莱恩·布兰度的女儿?”
“是的。姐姐认识我的爸爸?”小女孩睁大了水汪汪的大眼睛说。
“我不止认识他……”
我咬紧了牙关,眼光不自觉地移到了老谢的身上。难以置信的痛苦与愤怒席卷了我整个胸腔。小小马不会知道自己的父亲正是被眼前这只笑嘻嘻的淡橙色独角兽杀害的,她当然也不会知道自己的父亲害死了多少小马,她当然不知道老谢全吞了这次行动的所有报酬,她当然也不知道——这,就是废土冰冷的生存法则。
“珊珊,有些时候不要只看某些小马的外表,还要看到他们的内心。他们到底有着怎么样的内心!”我带着怒气对着老谢低吼道。
老谢沉默着,一言不发。
小雌驹张开双蹄护在老谢的身前,小脸上一双湛蓝色的眸子不停地颤动:“小希姐,我不许你这么说!”
“谢哥哥可是把这次行动赚到的所有瓶盖都给了我,也是谢哥哥昨晚一直陪在我的身边,给我安排了住处,给我找到了酒馆的工作,让尼娅姐姐照顾我,然后一直安慰我到深夜!”珊珊极力辩解着,泪水噙满了她的眼眶。
老谢还是没说话,只是压低了自己的帽沿,蹲下来拿纸巾轻轻擦去了珊珊的眼泪。
只留下我呆立在原地再也说不出一句话。原来老谢昨晚做了这么多事情。
不要只看小马的外表,要去看他们的内心。真是讽刺啊。
“珊珊,不要哭哦,没事的,没事的。哥哥明早一定会去的,明早见。”老谢微笑着摸了摸珊珊的头说,他的微笑里我第一次注意到了那一抹苦涩。
……
之后的旅程出奇的沉默,我静静跟在老谢的身后。
期间我一直思考着,也许老谢并没有我想象得那么不堪,也许他也不是完全被冰冷的利益支配,也许我应该放下偏见寻找他身上的优点。谁知道呢,小马还真是复杂的生物啊。在这个残酷的世界,连马性的闪光都与昔日大相径庭。
不知道过了多久,我们来到了平等镇的边缘。
简单的混凝土围墙,看上去应该是战前的产物。围墙上布置着用木板和铁丝筑成都简单工事。门口站着四个荷枪实弹的守卫。不过其中一个守卫看上去怪怪的,他的皮肤腐烂不堪,嘴巴少了一块,半排牙齿裸露在外边,看上去有点惊悚。更神奇的是,他的鬃毛虽然稀稀拉拉的,但是头顶上却生长着一颗枝叶茂盛的小树苗。
“谢老大好!”那只尸鬼挺起胸膛,郑重地举起左蹄砸向自己的胸膛。其余三个守卫也同样向老谢行了礼。
“哈罗德啊。”老谢习惯性地抽了四支烟递给尸鬼,“我们去镇子外做任务。还有,这几天巡逻的时候要多加注意,北边的混蛋们可能会有动作。”
尸鬼接过烟,又左蹄捶胸,朝老谢敬了个礼:“谢老大一路顺风!我们一定会誓死守护平等镇的!”
“很好。”
我知道偷偷看别的小马的头顶很不礼貌,但是那可是一棵树啊!僵尸小马的头顶竟长出了一棵树,那样强壮的根系不可能是移植上去的,只有可能是自然生长,但是生长的养分从哪里来呢?这可真是个值得玩味的问题。
“你,在看我对吧?”哈罗德墨绿色的眼球诡异地翻转向我。
我吓了一跳,弱弱地说了句抱歉。
“谢老大,这是你的新女友?”
“啧,怎么每只小马都要问我这个问题啊。”老谢有些不耐烦地说,“你看她能和我前八个女友比较吗?”
“确实,完全不是一个等级的。”哈罗德认真地托着下巴说。
“走了,金毛。你不会对尸鬼也感兴趣吧,噫,口味真重。”
我以蹄掩面。看来我果然还是想多了,我还是很讨厌这只淡橙色的混蛋!
老谢笑着拍了拍哈罗德的肩膀,然后转头望着我。
“我们要抓紧时间了。”老谢板着脸对我说。
“你的第一个任务极其重要,任务成功与否甚至会影响到整个平等镇千百匹小马的危亡。”
“什么?谢老大,难道你们要做的任务是……?”哈罗德一脸震惊地说,露出半排牙齿的嘴张的老长。
什么情况?我一时间没有反应过来。
老谢突然伸出一只蹄子,搭在我的左肩上,忧心忡忡地对我说:“虽然我也不想这样做,但是废土上生存的小马必须经过磨练。你前方的道路一定不会平坦,你有信心在鲜血和眼泪中坚定自己的信念吗?回答我,你能接受这重要的任务吗!”
我被这些话唬的一愣一愣的。不会这家伙又在耍我吧?
“难道你不想找到自己的父母吗?”
我陷入了沉默。
不,我想找到他们!我这整整十年来的准备就是为了找到他们,无论要经受怎么样的困难,我都会不断前进!
所以,无论这第一次任务有多艰难我都会去克服。希尔利斯,你可以做到,来吧,让暴风雨来得更猛烈些吧!
……
天气闷热,乌云密布,汗水浸湿了我的全身,周围杂草丛生。
我现在正在执行第一个任务:在一个烟草和茶叶种植园里拔草。
“……”
“啊,这茶就是不赖,配着烟抽简直绝配。”老谢坐在一张躺椅上晃动着蹄子里的茶杯,然后微微抿了一口茶,“继续啊金毛,还有两亩地呢。”
“混蛋啊!这**是什么关系到平等镇生死存亡的任务啊!”
**蹄注:升级!**
**新技能:无孔不入**
**“我即是世间最万能的一把钥匙。”**
**正面特性:你的开锁等级已达到最高!什么样的锁都难不倒你!**
**小百科:哈罗德是怎么变成这样的?甚至连他自己都不清楚,有趣的是他头顶的树似乎还在不停地生长,有小马认为总有一天哈罗德会变成一颗巨大的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