帮柳铃上完药0ⅠB没有多留，走出房间时，顺便带上了门。
楼道里，有个长发男子倚靠在隔壁的大门边，手里拿着瓶啤酒，正在抽电子烟。年纪看着像是有四五十，但从体态来看，他实际的年纪可能只有三十多，瘾君子或者酒鬼往往比较显老。
“嘿，小男孩，她的身材和技术都不错，对吧，可惜不做了。”
0ⅠB瞪过去，眉头微皱，眸子里很平静，反射的霓虹倒像是满眼的杀气。
“nonono！我可没打算找茬，我看到你的身手了，而且那个疯婆子似乎也很危险。”男人缩着手怯怯道。
“你是她邻居？”
“只是嫖客。”
“滚吧！”
“好好，这就滚！”
0ⅠB撇开他，骑上摩托加速离开。他本还可以再待上会儿，但刚刚上药的时候收到了来自老鬼的消息，有一个指定他去干的新委托，需见面详谈。
老鬼的店面还开着，大G姐这个看板娘站在橱窗后面，但0ⅠB并没有搭理她，直接去楼上找到了老鬼。
刚见面第一句，老鬼就颇为歉疚地说道：“抱歉，本来是想让你休息一阵子，但有个委托那帮饭桶都处理不了，只能交给你。”
“反正我也闲不下来。”0ⅠB随便找个地方坐下，“做什么？”
“倒也简单，只是杀个人。”老鬼手动开启全息投影仪的开关，投射出来一张照片，图像很纷乱，背景是一台工业设备的仪表盘，有三个裹在防护服里的人正在忙碌，但完全看不到一张脸。
“杀，谁？”
“该死，或许我的全息投影仪需要换了，总是看不清楚。”说话间，图片的对比度开始发生变化，在镜头和场景之间竟还有一层厚厚的玻璃，以至于上面反射的一张人脸出现了重影。
这是一张混血男人的面孔，五官并不清晰，面庞兼具东西方的特点，头发却是卷曲的金色。
“这是本次委托唯一的线索，从一个卧底警员脑子里的隐藏脑机芯片中提取到的。”
“他是一个帮派的头目，平时藏得很深，涉嫌非法合成大麻素。”
“合成大麻素不是合法的吗？”0ⅠB诧异道。
“但需要市政府颁发的牌照，都知道这玩意儿利润很高，不想交税，市政府可不会答应。”说着，老鬼从兜里掏出一根电子烟，猛吸一口，一脸享受地朝0ⅠB吐出一个烟圈。
“呼~这里面的烟弹就是他们的货，比其他公司的都要纯，可惜以后没了。”
“把这味道记住，目标身上一定有这个味道。”
0ⅠB细细嗅了一口，有些犯恶心，大麻素其实是一类化合物的统称，采用的合成工艺不同，里面的成分及比例会有细微差别，导致味道和劲头都不一样。
这时老鬼往旁边吐着烟，接着道：“工厂已经被捣毁，但目标还没被抓到，现在的情况是警察和目标背后的老板都在找他，警察要抓活的，幕后老板则要他死。”
“所以你是在和警察比速度。”
0ⅠB思索稍许，点头应道：“这委托我接了……另外，还有别的简单的委托吗？”
“给你那朋友？”老鬼一脸看戏的表情，但也没多问，“去找大G姐吧，那些无关紧要的散活儿我都交给她当掮客了，如果养在身边的是狼，那么就要喂饱它，如果不是，更要喂饱它。”
出了门，大G姐虽然不待见0ⅠB，但看在佣金的份上，还是让他挑挑拣拣选了个合适的委托，期间老鬼也把那张照片发给了0ⅠB。
第二天一早，柳铃按照昨晚的约定，把自己的东西打包运到了垃圾场，她所有的家当一车就拉完了。
0ⅠB出门迎接的时候，发现柳铃约的居然是“W&W”物流，司机小哥就是昨天被他揍的杂鱼之一，从眼神就能看出来。
好在严东菱后来肯定给自己的员工交代过，他脸上不情愿，卸货时却很勤快，0ⅠB决定让柳铃给他个好评。
“二楼的居住区还有很多空房间，随便挑。”0ⅠB领着柳铃进到店铺之内，准备把她带向楼上先安顿下来。
但柳铃的目光都在店内零乱摆放的义体之上，挪都挪不开，“这么多义体……难道都是……”
“只有一小部分是我亲自从尸体上扒的，其他都是从义体贩子手上收来的，来源很乱，但很便宜。”0ⅠB笑笑，“毕竟义体这玩意儿破解了才能用。”
0ⅠB索性带着柳铃在店内逛了起来。
“你这里的义体真多……”柳铃脸上的神情复杂，0ⅠB似乎看到了一些憧憬和失落，“在那些大公司的义体商店里，一条义体手臂的展台就够占据你半个店铺的位置，但你这儿，同款的义体像是垃圾一样堆在一起，上面还积满了灰尘。”
柳铃随意一抹，就能擦出一手指的灰。
“在这儿或许只是让义体回归它本身的使用价值，而不附带一些别的。”0ⅠB接着招呼道：“看看有没有你喜欢的？”
柳铃逛了半天，但她像是来长见识的，问得很多，却并没有表达自己的喜好。
简单安顿之后，0ⅠB带着柳铃坐上了公交，赶往商业区完成柳铃清道夫生涯的第一个委托，柳铃也特意换上了方便行动的黑色紧身运动装，头发扎成了马尾。
不久之后，二人来到菲谢尔街区的路口，这里是比诺顿中心还高档的商业街，就在商业区建筑群的顶端，离“天空”很近，能看到少见的行道树。
0ⅠB带着柳铃在附近转了一会儿，终于在一个垃圾桶旁发现了目标的身影，伸手指了过去，“看到那个人了吗？”
“看见了，一个流浪汉。”柳铃转脸看向0ⅠB问道：“我们要对付的是他？他犯了什么罪？”
“犯罪？”0ⅠB戏谑一笑，摇头道：“当然不是，他没有犯任何罪，而且我们也不干警察的活儿，我们干警察干不了的。”
“而且，官方对他们的定义是城市漫游者，不叫流浪汉，这是蔑称。”
柳铃顿时有些迷糊，“所以我们干什么？”
0ⅠB接着看向那边正在从垃圾箱中翻找东西的城市漫游者，“他长期盘踞在这个街区，晚上住在一家寿司店门口的帐篷里，白天就到处翻垃圾。商家早就受够他了，想方设法赶走他，但他是合法公民，有在公共区域停留的权利，商家先是找了警察。”
“不过警察背后有加百列这个强大的AI程序进行监管，在城市漫游者没有进行被认定的犯罪行为的情况下，他们不能做什么，怎么说呢，这是这个社会能够给予的，唯一的公平。”0ⅠB顿了顿，“但也只是最基本的公平。”
柳铃似乎有些懂了，“所以商家出钱找清道夫赶走他？”
“不。”0ⅠB看向柳铃的眼睛，“是杀了他。”
话毕，0ⅠB递过去一把小型电磁手枪，“电已经充满了，里面有五发子弹。”
柳铃犹犹豫豫，半天都没有接，“可他并没有做错什么！”
“是的。”0ⅠB只是漠然地蹦出两个字，手上的枪一直没有放下，“但委托人就是这样要求的，想拿钱，就只能按照雇主的要求做。”
柳铃盯着枪，眉头深皱，眼神逐渐暗淡，从生理上表现出抗拒，“难怪清道夫是最令人不齿的职业。”
只是话音刚落，她就果决地接过手枪。
0ⅠB满意道：“另外，清道夫的原则之一，做事要干净，被逮住，我们也是罪犯，等机会吧。”
柳铃把枪揣进衣兜，盯着地面的合成岩板闷闷不乐。
“不过还有另外的选择？”0ⅠB突然一笑说道。
“什么？”柳铃像是抓住了救命稻草，急促问道。
0ⅠB又摸出一把武器，或者说是一根“电子烟”。
“这支电子烟经过改装，能够通过高压气体发射微小的促凝血毒素晶体，这种毒素晶体呈现针状，可以轻松刺入皮肤，十秒钟就会溶入血液，诱发血栓，并在一分钟之内猝死。”0ⅠB把电子烟塞入柳铃的手里。
柳铃并不高兴，“这有什么区别吗？他都会死。”
“有，中了这种毒素会很痛苦，这一分钟之内他会因为窒息和疼痛而不停挣扎，我见过有人在挣扎过程中把气管都给挠断的，不过……”0ⅠB露出一个冷冷的笑脸，“对于清道夫来说很方便，没人会关心他的死活，在街上饿死的城市漫游者太多了，而且这种毒素会很快降解，不留痕迹。”
柳铃退回了电子烟，手放进衣兜，握紧了电磁手枪。
没过多久，柳铃就找到了她认为的合适的出手机会，也就是城市漫游者准备去翻一家高档餐厅后边巷子里的大型垃圾箱的时候。
柳铃尾随过去，0ⅠB则在外面街道上等着她的好消息。
她确认了巷子里没有监控，才和男人拉近了距离。
男人刚把脑袋探向绿色的垃圾箱内，听到脚步声，回头看到一个衣着光鲜，容貌和身材俱佳的女人，才松了一口气，“嘿嘿，小妞，我还以为是有别的人想和我抢这个宝箱呢！告诉你，这里可是经常能翻出好东西，就算是有钱人不吃的下水，也比那该死的营养块鲜美多了！”
柳铃皱着眉，接着往前走，不过她并不是胆怯了，而是在找合适的角度。
当她，男人，以及垃圾箱排成一条直线的时候，柳铃动作迅速地拔枪射击，一枪就把男人爆了头。
电磁手枪的枪声很小，几乎只有划破空气的一点尖啸。
男人上半身跌入垃圾箱，溅射的脑浆则喷到了垃圾堆上，和其他被宰杀的动物边角料混在一起无法区分，他流出的血液和动物的也没有分别。
第一次杀人，柳铃的情绪有些难以平复，芯片在眼前弹出心跳过速的红色提醒文字，更让她心烦意乱，她嘴里念叨着“对不起”之类的话语，把男人尸体抱进了垃圾箱。
等上午十点，就会有智能垃圾车把垃圾收走，进行集中焚烧。
盖上盖子，柳铃失神落魄地走出巷子，就见0ⅠB鼓着掌迎上来，然后他掏出一张纸巾，擦拭着柳铃脸上不小心沾染的血迹，同时说着鼓励的话。
“你做得很好，你已经是一个合格的清道夫了。”
柳铃闷不做声，关掉芯片中录制视神经信号的功能，靠在墙角，准备等待垃圾清运车出现，把尸体带走。
0ⅠB和柳铃并排而立，也靠在墙上，轻声叙述道：“柳铃，你想听听如果是我，会选择怎么做吗？”
柳铃抬眼看向右边的0ⅠB，张开有些干的嘴巴问道：“会有什么区别吗？”
“有。”0ⅠB顿了顿，“如果是我，我会使用毒素晶体。”
“我不会靠折磨人取乐。”柳铃不快地埋下头去。
但0ⅠB接着说道：“然后我会给他呼叫紧急医疗服务，这种服务起步价就是1₿，他就算猝死超过半个小时，都能够救活。”
“不过当他苏醒之后，面对的就是他无法承受的巨额账单，医疗公司有的是办法催款，而且不会让他有机会自杀逃避债务。”
“所以最后的结局一定是让他去找个班上，无论是靠贷款装义体还是贷款购买知识。不出意外的话，他这辈子今后的时间都将在还债中度过，如果他运气好的话，不但可以还完债，说不定还能有点积蓄，安度晚年。”
“那么自然就没人再去影响那个老板做生意了，委托完成，又不会有人死，皆大欢喜。”
“那你为什么不让我这样做？”柳铃刚刚问出这句话，就想明白了答案。
“因为我现在是个清道夫了……”
很快，垃圾清运车出现，把尸体连同其他垃圾一起运走，0ⅠB搂了搂柳铃的肩膀，“打起精神来，接下来去干个大活！可不是现在这种过家家一样的委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