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充满激情的夏天(1 / 1)

鹿城不同于江南里的任何一个地方,这个城市没有比较分明的四季,甚至连寒暑都没有明显的区分。

它非常像沿海岭南的粤地。但又确实没有粤地那样比较舒服的天气。

毕竟它有跨越春末、一整个夏秋,乃至是三分之一冬的漫长暑季,单这一点就足以让人觉得不适应和不舒服。

那样的漫长和刻入骨子里的燠热,实在太令人心生厌倦和懒怠。

我不知道是不是每一个鹿城人都像我一样嫌弃夏天,渴望冬天,渴望大雪的飘零。

所以我宁肯冻得皮肤皲裂,入骨刺寒。也不愿意忍受这酷暑难捱的燠热。

我是那种热爱冰和雪到骨子里的人。但我似乎一生都与冰雪绝缘。

从五岁搬来鹿城,十七岁离开鹿城北上求学。二十一岁离开北京辗转欧洲多国,最后在澳洲悉尼定居了四年。

算来算去,在我二十七年的人生中能见到雪的时候就只剩下在北京的那几年。

但其实也正是因为向往雪,向往北方冬天里干燥如鹅毛般的大雪,所以上大学选择了北京。

当然其实去北京还有其他的原因,一个其他但非常重要的原因。

只是我那时候还不知道,有一个人会那么傻的放弃自己所有的自尊和梦想跟着我去北京。

但假如我知道那一个人的存在,我会不会去北京就不得而知了。

现在回想以前仍会觉得自己是一个很疯很Crazy的人。

为了一个人,以梦为马,奔到他的身边。放来现在我只是觉得很丢脸。

要是现在的我绝不会为了一个人放弃自己的似锦前程,一头热血往前冲的恋爱脑。

想想我的少年时代,对于那个人的向往丝毫不亚于对北京城的向往。

那时候的那个人还不是现在我记着的曾安淳,也不是时时刻刻陪着我的温由。而是如同我想去北京过我想要的冰雪生活一般,同梦一样虚幻缥缈的缪斯化身。

每一个人心中都会有一个缪斯,而我的缪斯就是他。

那个穿着深蓝灰制服的男孩子。

我以前其实是向往从军的。

海军,一身洁白干净的白色制服向大海致敬,像那个天空一样蔚蓝的男孩致敬。

以前的欢喜,从来不是跟随。我向来讨厌跟随。年少时期的我听身边二八年华的女孩子都在讨论说喜欢谁谁,以后就要跟着喜欢的那个人一起做一样的事。

可我却从未这样想。如果我喜欢一个人,那一定要跟他做截然不同的东西。

这样的话我和那个他,我们两情相悦,就可以彼此把彼此当做师父,教授各自不一样的东西,这样互补的爱情一定会长长久久。

所以后来向往海军的我喜欢上了那个像着天空一样的男孩。

假如他穿着深蓝灰的制服,在天空飞翔。

而我穿着白色的海军制服在大海上向他挥舞双臂。

这样的人生该有多好?

那时候我不知道,其实想象和现实的差距不是填过一条壕沟就能解决的。理想过于丰满,以至于现实太骨感。哪怕精卫填海也不一定能够成全。

那时候我并不知道某个人从很早的时候就喜欢我。甚至愿意为了我放弃清北的机会,心甘情愿为着我,甘之如饴,赴汤蹈火。

所以说人总是身在福中不知福啊。

到头来满盘落索尽皆输,还不知道自己是输给了谁。

自己想要的总是得不到,不想要的又那样唾手可得。

其实换个角度想,我唾手可得的东西又何尝不是别人苦苦追求的呢?

夜已经很晚了,泼墨的天空深浓深浓。

我跟米酒吃完饭走出餐厅。外面乌云散去,大雨已停。

入秋了这样的雨仍旧还是来得快去得快。蒸发得快,地已经干透得差不多。

米酒提议开车送我回去。

我看着他真挚诚恳的眼眸,犹豫一会,终究还是拒绝他的提议。

我和他不过两面之缘,又刚成了上司下属。中间虽然有米江,但是确实还没有熟悉到这种三番两次相送的地步。

米酒见我推辞,也不好再多说什么。去停车位取了车子,倒车途径我身边。

又认真问了我一遍,“真的不要我送?”

他轻皱眉头,眼里有许多的不赞同。

我看他张张嘴还想说什么,张口再次拒绝了他的好意。

“没事的,我一会还有事情要办。老麻烦你也不好意思。米主任你先走吧!”

我向他摆摆手,表示真的没关系。

米酒盯着我看了好一会,抿着嘴唇没说话。把车开走了。

我目送他的车屁|股离开视线里,心里终于放下了一块大石头。

我也不知道为什么,大概是女人的直觉。

总觉得每次米酒看我的眼神怪怪的。

说不上来具体是什么,那种感觉也不是很侵略。

温温和和的目光里总是藏着很多复杂的情绪。

好像我跟他认识很久了一样。

刚才在吃饭,他一个劲地给我夹菜。体贴入微,我看他自己没吃进去几口。尽是往我这里塞,莫名地像我以前上大学的时候拼命喂曾安淳。

那时候我和曾安淳刚在一起没多久,米江她们总是不怀好意说曾安淳那么瘦,肾会不会很虚,导致我的恋爱生活过得很不好。

我受不了她们的刺激,也总会在想这个问题。

虽然刚确立关系,但既然在一起就要实心实意对人家好。

也确实曾安淳挺瘦,个子还很高,行走起来都会带风。

为了避免寝室里那几个姑奶奶碎嘴,也为了曾安淳不要像女孩子一样羸弱。我总是让他多吃一点,变着法得给他加餐。

但凡他喜欢吃的我都会给他点,我喜欢吃的也会分给他,身怕他营养不够饿坏了自己。

那一段时间,曾安淳的盒饭总是满满当当。

满得连曾安淳的同学路过的时候都会侧目,说曾安淳一交女朋友就从“苦行僧”变成了“花和尚”!

现在想想,当一个女人想要和一个男人好的时候。甭管是怎样,都希望对方好,吃得好、睡得好、衣食住行样样好。

看着对方吃得嘛嘛香,哪怕东西不是自己亲手煮的,看着都会觉得是一种幸福。

可米酒居然对着我也这样,是为什么?

我的心里忽然咯噔一下,难道他…

喜欢我?

不可能吧!我俩不过才见两面。

他怎么可能喜欢我?

再说了,今天坐在编辑室的时候听同事闲聊粗略地了解了一下米酒的个人履历。

除了性别男,爱好女之外,已经有了一个谈婚论嫁的未婚妻了。

说他喜欢我?

怎么可能!

我讪讪地自嘲一下,人生何苦多烦恼,要那么多人喜欢有什么好?

抬头看天,连天都染上了夜晚城市的光彩,霓虹色绚烂缤纷。

我走在熙攘的大街上,胡乱瞎晃。暂且把所有的烦恼与猜测都抛在脑后。

雨过天晴的夜晚,倒是有很多的人走在路上。

散步的大哥大姐,跳广场舞的大爷大妈,奔走嬉戏的小孩,看起来十分热闹,富有浓浓的烟火气息。

前街有个广场,好多人来来往往,周围的景看着陌生又熟悉。

街头一道道老旧的古牌坊装上LED彩色的灯管,灯光闪耀在人烟煌煌的夏夜里闪着琉璃般璀璨的光泽。

我忽然地想起很久没去的扈城。

童年时期的扈城是我很喜欢的城市,但是年光隔得久了我就不太记得了。

五岁以后举家搬迁到鹿城。所有的记忆都留在了鹿城。许多关于扈城的记忆都变得陈旧。

一时间乍然想起,倒是有几分暌违。

扈城是一座以戏闻名的城。随处可见戏曲的元素。以前形容扈城是有多少的戏台子,就有多少的牌坊。

古时候的扈城有太多的人因戏而功成名就,名角儿优伶数不胜数、衣锦还乡,荣归故里。

更有许多达官贵人喜欢听戏,赐予扈城诸多标榜功德的牌坊,以纪念荣耀一时的辉煌。

穿越广场,看见商场LED电子大屏幕在播一档财经访谈。

我抬头扫了两眼,竟然看见一张熟悉的脸!

竟然是他?

怎么上了财经节目?

我心里顿时感到很意外,我没想到我会再见到他。

已经隔了很久了,当年见他还只是因为米江。

后来因缘际会发生了很多事情,我就只能在照片里看见他,在米江的手机里看见他。

没想到现在居然还能在电视上看见他?

这时电视里的主持人问他。

“齐先生,传闻‘齐氏制造’今年有意在燃油板块开疆拓土、大展宏图,您对此事有何看法?”

“ 公司确实有这个打算,已经在计划进程中了...”男子清淡的嗓音透过电磁波传入我的耳朵中,他微微笑着,眉目舒朗,“更多细节披露可以关注我们官网的公告。”

我看着镜头里透着良好教养的男人,很难想象他当时当着我的面骂米江是‘贱|人’的样子。

我无端生出许多陌生的感觉。我竟然不知道他还有另外一个姓氏?

男人果真是最善于伪装的动物!

这年头都时兴改名么?曲庭芳改了名字,就连谭斯乘这样的男人都改了名字,真是够有意思的。

我没有多做停留,转身离开。

脚步一直往前,心里的忧虑一直在不停地打转。不知道米江知不知道谭斯乘回到了鹿城。

要是知道了,又会怎么样呢?

不知不觉我竟然走到“明诚中学”的校门口。

我看着暗夜里仍旧金光闪闪的百年名校的招牌,熟悉感扑面而来。

以前的时候我们总在吐槽高中的样子这也不好那也不好。每次到了毕业季,学校甩手就翻新,弄得毕业生好不郁闷。

我们那一届也是整好赶上旧教学楼翻新。

高三的时光里总是伴随着地钻钻地的巨大作业声,混合着各种打墙、土锹和地铲的声音。运砂石料的皮卡车每次来都会弄出很大的声音,‘请注意倒车——’的声音时至今日记忆犹新。

现在回想仍然觉得那些声音仿佛就在昨日。其实早已经过了十年的光阴。

倒真是光阴似箭,时如飞梭,岁月不留人呐!

眼前崭新的教学楼和远处的旧教学楼交相辉映,我忽然觉得有点儿恍惚。好像那远远的教学楼正是我高三那年呆过的地方。

我还能清晰得记起我和巩长今,我俩从六楼丢下去了好多好多,数不清的书和作业本儿。

我走过去,想要走进大门缅怀逝去的青春。

门口的保卫看见有人来,快步走过来,看架势气势汹汹。

我一愣,是个年轻的小伙子啊。于是笑了笑,调转头走开。

这年头果然是什么都变了啊!

大二那年刚和曾安淳在一起,我起先以为我两机缘巧合是同乡,因为我在无意间看见曾安淳在‘鹿城老乡群’里。

后来我发现我俩不只是老乡,而且同是明中的校友!

再后来我知道他不止和我是校友,我们居然还是文科班一起上了同一所大学的同班同学!

于是那个寒假我们相约回明中看看,那时候保安还是我们毕业时候的老伯。老伯很好说话,说进就进。

于是我俩大摇大摆得进去。大摇大摆地坐在操场上吃哈根达斯,直到夜幕降临。

如今是进都不能进了啊!

我徘徊在校门口,琢磨着要怎样才能进去。

一不留神,瞧见靠近校门口的一侧内墙上搁着一块硕大的LED屏。滚动播放着今年高中的榜首。

如今都是高科技了啊!

回想当年我们放榜的时候还是偌大的红纸底,黑毛笔。连绵三十米牢牢地占据着校门口公告栏的前后两面。

那毛笔书写的遒劲有力的行楷,端正整齐的排版,至今还深深地刻在我的记忆里。

据说那三十米的“皇榜”是老校长集结学校资历最老的骨干级书法老师,在录取通知结果下来的第一时间整理誊写上去的。

耗时一天一夜。整整三十六个小时,一行行一列列全靠人工书写下来的。

那时候如果一定要讲“明诚中学”什么时候最盛况空前,那一定是一年一度高考放榜的时候。现场用人山人海形容一点都不夸张。

明诚中学是除了鹿城吉敏中学和鹿城一中以外第三大一等一的好学校了。

每年从这里毕业的学生不下六千个人。最鼎盛的时候双一流名牌大学的上线率高达百分之七十。

我们当时人挤着人,脚贴着脚,背倚着背,在最热时鹿城的夏,心急如焚地等装裱师傅把纸糊上去。

等一场即将到来的盛大仪式,每一个人脸上都写着紧张和兴奋。

等十点一刻开裱,六个糊裱师傅齐刷刷上前把红纸榜贴上公告栏。跟古代时候发放“皇榜”一样,所以我们也戏称这是明诚的“皇榜”!

一放榜,大几千号学生蜂拥而上。

我和巩长今那时候还没有闹掰,还是名义上称呼的很好的“死党”。

我们俩拉着手,我拽着他,他拉着我。死命往前挤在人群里杀出一条“血路”。

然后一目十行地在成百上千号人里找自己的名字。

一排排一个个陌生的名字窜过眼前,又消失在我的脑海中。如同忽然流窜进视野里的蛾子忽然地又飞走了。

还没等我们找到自己的名字,学校就开始齐鸣礼炮。

按照学校一贯注重的仪式感――

寓意“六六大顺,鱼跃龙门”吉兆的六十六米长的礼炮仿佛是一条巨龙,一环扣一环,腾跃而起,噼里啪啦震天响。

我和巩长今捂着耳朵,在名单里快速搜自己的名字。

“景懿!”

我听见有人叫我一声,一回头巩长今指着红榜上我的名字。兴奋地吱吱大叫。

“这儿呢!你在这!”

巩长今指给我看,我的名字和北京某一所211大学齐平。

我的天!我考上了!

我愣在那儿,心里在瞬间浮出不可置信的惊喜感。

那是我排名第一的志愿,我从来没想过我真的被第一志愿录取了!

我看着巩长今,他看着我。我们相互看着彼此大声放肆地笑。

身边是占据公告栏几十米的红纸一张黏着一张连缀成绵延不绝的线。来来往往的同学挤着我们,可我们毫不在意。

我想我这一辈子都不会再有过那么纯粹快乐的时候了!

站在摩肩接踵的人群里肆无忌惮地笑,奔过去像电影里的镜头般旁若无人地抱着当时还是“死党”的“娘炮”巩长今失声痛哭。

谁说青春只有撕裂的痛苦呢?

至起码我的青春的结尾充满了考中理想学校的喜悦。

可惜了,早已物是人非了。我不禁吸了吸鼻子,莫名觉得有几分酸楚。

眼光一抬,眼尾的余光忽然飘过一抹熟悉的倩影。

米江?

她怎么在这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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