事实上，喜欢一个人的眼神，一举一动都是藏不住。
高中时期许维不承认，也不会告白，说他确实喜欢她，赵知格也就缄默不言，任其自流。
她觉得顺其自然就好，时间会证明一切，也会让少年过去青春年少的悸动变成未来回忆的一部分。
单恋或许苦涩，却也比她不思不念更有滋味吧？
何况许维高中那会儿比她还矮上一截，对她根本不具备威胁性，所以被那样柔弱的小男生跟踪，赵知格并没有特别害怕。
只是对那样变态的爱，接受不能，心生畏惧。
然而，她万万没想到自己的默许，让许维那变态的爱自然而燃了。
并且火势凶猛，一发不可收拾。
图书馆四楼的艺术分类区域，落针可闻，向大并非艺术院校，在这个分区阅览的学生寥寥无几。
许维脚步紧随身后，颇有种破罐子破摔的气势，既然赵知格已经知道他有意跟着她了，反倒给了他勇气似的，跟随的距离不过两步之遥。
几乎和走在她身边没什么区别。
赵知格抱着要用的资料画册，穿梭书架之间，一股悔意涌上心头。
唉，真是的，她怎么就主动引麻烦上身了呢？
都说女大十八变，赵知格和高中那会儿对比，变化很大，不仅开始化点淡妆，打扮不再阴沉沉的黑白交替，风格偏慵懒素雅的日系，条纹衫搭深色阔腿裤，背着驼色双肩书包，发型也从及腰的黑长直变成齐肩，添了几分活力。
但，总体的气质还是不变的，生人勿近。
许维从知道自己暴露了行踪开始，就一直盯着她的脸蛋瞧，眼神炙热深沉，蓄势待发的样子，让赵知格感觉不到一点儿曾经他那柔弱可欺的小白兔气息。
倒像极了一头野性难驯的狼犬。
所以她深深懊悔，她不该小看时间的力量不止会让女人十八变。
男人也会。
许维那架势，赵知格油然生出下一秒就要被生吃活剥的危机感。
“你…能不能，别用这种眼神看我。”
“嗯？”许维牵了一下嘴角，很尴尬，还透着几分无奈，“什么、什么眼神？”
赵知格很想说变态的眼神，可许维长得其实并不丑，如果不是夏斯棋男性荷尔蒙更盛，许维斯斯文文的帅气也很招人。
就像林淼淼点评过的，很乖、干干净净的，嗯，接近奶狗的类型，但那样充满占有欲和执念的疯魔眼神，与其形象极其不搭。
现在的许维让赵知格联想到那种高智商犯罪的衣冠禽兽。
许维应该和过去高中时期一样，抱不动她时，低声下气地道歉，露出一颗小虎牙尬笑。
单纯又笨拙。
那才是符合赵知格回忆里，她所认知的许维。
该是心存了对过去高中时期许维的爱怜，赵知格解释得也很委婉：“我不喜欢被别人当成猎物看。”
其实追究到底，哪有女生会喜欢被异性当成餐盘里面的食物看待？
露骨又冒犯。
换作别人，按赵知格的性格可是会骂人恶心的。
许维眼神挣扎：“……”
他都跟着人上电梯，还明目张胆一路跟着了，赵知格看出他的心思也不奇怪。
或者说，高中时，年长于他，又早熟的赵知格早就看出他那点儿欲盖弥彰的情愫了。
“我……”少年海拔是高了不少，样貌却和过去别无差距，柔顺的黑发，柔顺的眉眼，清俊秀气。
以及顶着一张奶狗帅气的脸——做着变态恶心的事。
彼此沉默的时间里，赵知格又瞥见了少年身上熟悉的犹豫不决，眼神躲闪的挣扎，胆怯、退缩，微颤的唇和无处安放的手，浑身破绽，都是害怕拒绝的征兆。
在赵知格看来，那些细节更是没有把握得到肯定的答案，而规避风险的自保反应。
她真的很讨厌许维那种粘糊的、不干脆利落的优柔寡断。
比被他天天尾随跟踪还要讨厌。
她默默地在心里长长地叹了一口气。
怀里的书籍虽然只有三本，但其中一本全彩的画册其实份量不轻，很沉，赵知格抱着它们转身欲走。
身后被一股力轻轻拉扯住，许维抓了她双肩包的提手，还往后使力拉了一下。
赵知格皱眉：“放开。”
音量压得很低，但语气不善。
“我…我不会做你讨厌的事。”
赵知格白眼，心想，你一直在做好吗？
许维的小心翼翼、不安与忐忑，从他颤抖的声音暴露无遗：“给、给我一个机会，好不好？”
赵知格语气仍很差，还冷：“什么机会？”
一阵沉默。
赵知格知道，他又在害怕了，于是她迈步要走，结果许维并没有顺势松开她书包的提手。
根本走不动。
赵知格：“……”
赵知格感觉许维这次的沉默有一个世纪之久般，耐心几乎耗尽，才听他缓缓说道：“做你男朋友的机会。”
终于，这句话声音听起来沉稳不抖了。
赵知格：“不要。”
干脆利落。
掷地有声。
感觉到书包提手被松开了，下一秒，她迈步要走，双肩紧接着被一股力道扳了过去，赵知格不得不扭身正对上那双明亮之中透着赤诚火热的眸子。
许维低声质问：“理由。”
许维的表情有点狰狞，赵知格隐隐有些害怕了，加上肩膀上的力量，这体型高大几乎能将她罩住的男人，哪里还是当初那个抱不动她的少年。
莫说，眼前这俊眉紧蹙的许维还有尾随跟踪她的前科。
赵知格动了动唇：“我……”
“我知道，你不喜欢弟弟。”许维反应很快，帮赵知格找了理由，压在她肩膀的力道也放轻了许多，“可这我也没办改变啊，差三岁，也不行吗？”
许维的声音很轻，像羽毛扫过赵知格的心。
赵知格动作挣开许维，很轻松挣开了，退后一步，许维说：“我，我会听话。”
明明是很卑微的样子，许维的语气却透着几分不容拒绝的强势。
就像他柔顺外表和偏执内心的反差。
赵知格：“听话，你就放过我呗。”
许维：“那是做为你男朋友的前提。”
赵知格：“……”
难以置信，许维这白切黑居然装都不装到这程度了？！
她瞬间有种被人威胁的感觉，心里的怒气值突突爆涨，脱口而出道：“变态！”转身又要离去。
这回许维再故技重施拉她书包提手，她马上预判躲掉了。
赵知格走开了几步，扭头见人还在原处，她又呵令道：“不许跟上来！”
许维：“……”
要许维不跟是不可能的，赵知格打好饭菜找位置坐好，许维过来和她旁的女生随意说两句，便占了女生的位置，坐在她身边。
“真可惜有对象了，那学弟好帅呢……”
“那女的好冷淡。”
“糟了，她看过来了，走了走了！”
如果眼神能刀人，赵知格现在就能把许维刀得七零八碎，渣都不剩。
然而，许维见赵知格看着自己，不禁莞尔：“你不觉得，我长得还行吗？”
赵知格不否认，但也不否认许维该去看看精神科。
而且，许维再次打破了赵知格对他原先的印象，之前那个跟他说话还会结巴的小男生和这个自恋自夸的家伙真是同一个人？
许维到底受什么刺激了啊啊啊？！
赵知格没好气道：“你这么油腻我，是嫌食堂的菜油水少吗？”
许维只拿了罐旺仔，没打食堂的饭菜，他一只手支着下巴，眼角弯弯，和赵知格对视，含情脉脉，且一副乐不可支的样子：“油你还看我，我很荣幸。”
赵知格一口气提不起来，许维这见招拆招的本事实在六。
还花孔雀一样，很骚。
赵知格决定埋头吃饭，懒得理他。
一顿饭下来，许维眼神就没离过她，粘在她身上似的，和在图书馆那会儿一模一样。
其实，赵知格清楚，他这举动也和高中时期一样。
在她没太留意的时候，许维一直默默盯着她。
早操、升旗仪式、体育课、食堂、放学等等，许维的视线无孔不入似的，经常出现在她青春年华的背景板里。
待她回眸看去，对方又手足无措地避开，有次赵知格忍不住，当众说破了他。
“你总看我做什么？”她问他。
当时，许维僵硬定在原地，憋红了脸，说不出一句反驳的话来，倒是他身边那个挺漂亮的女生，嘴替一样怼了她句：“学姐，你不看许维，怎么知道他看你啊？”
那个漂亮女生语气轻蔑不屑，呵她：“自作多情！”
赵知格并不在意被女生说，但许维埋头不语的样子却跟默认女生的话无异。
这才是她在意的。
赵知格打心底见不得许维那样一声不吭、敢做不敢认的样子。
冷冷不语，扭身走了。
后来赵知格听社团的小伙伴说，许维身边那个漂亮女生是一年二班的班花夏琳，据说和许维青梅竹马，一年级的几乎默认他俩是一对。
难怪，赵知格总在许维身边看到那女生。
自作多情——或许，还真被说中了？
毕竟青梅竹马，夏琳一定比她了解许维吧，而且许维有没有盯自己看，一直跟在他身边的夏琳难道不比自己大老远的看得清楚么？
赵知格心中一沉，复盘起许维盯她的场合。
早操、升旗仪式、食堂不分年级，遇到谁都有可能，体育课学校操场就一处，自由活动时碰见也并不奇怪。
放学，从学校到他们家有段路是相同的，许维会出现，也没什么奇怪的。
好家伙，难道真是错觉？
是她自作多情了？
应该，是吧？
赵知格接着又想到，那个叫夏琳的女生和许维如果真是一对，她当众说人家男朋友看自己。
赵知格后知后觉地，感到了无比的羞愤与羞耻。
还好，她朋友大概为了宽慰她，说许维确实盯着她看了。
而且，她朋友跟她分析说，如果许维有了夏琳还看上她，那也是男方脚踏两只船，丢人的是那个没皮没脸的小学弟。
她没什么好羞耻的啊。
赵知格有很好地被安慰到，放宽心来，后来再在学校跟许维碰面，她也能自然地打招呼。
直到许维夜夜尾随跟踪她，还隔三差五露出马脚，赵知格才幡然清醒。
自作多情个鬼！
许维就是个诡计多端的怂包！
敢做不敢认的胆小鬼！
最终让赵知格确认自己被小学弟暗恋的决定性因素，还是社团小伙伴分给她巧克力。
赵知格当时接过就吃了一颗，然后埋头整理校庆的照片，没仔细尝什么滋味。
放晚自习，许维“正好”跟她一个时间等公交，赵知格和朋友聊天，余光瞥见许维畏畏缩缩的样子，比往时更忐忑不定，不禁过去问他是不是身体不舒服。
再怎么说，赵知格也比许维大，又是同校前辈后辈的关系，尽管闹过不愉快，但过去了赵知格觉得关心一下对方也没什么。
划重点的是，高一时候的许维白白瘦瘦的，长得也标致，好看的皮囊加上瘦弱的身形，很难不让人心生怜惜。
“我没事，没有不舒服。”初升高的许维声音有一股纯粹少年感的磁性，很是动听。
许维一直不敢看她，说话有意无意地别过脸，看马路牙子上的车流：“学姐，那个……巧克力，好吃吗？”
赵知格疑惑：“什么？”
今天情人节，青春期悸动的少年少女都有互送巧克力的，赵知格收到了四五份，有同桌送的，有画室朋友送的，还有匿名塞她桌肚子的，社团那边部长还分了一波义理巧克力。
许维没送她巧克力，赵知格哪儿知道他在说什么。
“那个文艺部分给学姐的巧克力。”原来许维说的是文艺部，“是…我自己做的。”
赵知格：“……”
部长分给所有人吃的巧克力，赵知格记得是红色爱心包装，还被社团小伙伴们吐槽土气。
至于味道……赵知格尬住了，因为她吃了好几份巧克力，当时又忙别的事，根本不记得了。
于是，她睁眼瞎说：“好吃。”
许维猛然抬眸，露出一张笑脸，受宠若惊的开心，四溢开来。
他脸蛋红扑扑的，兴奋地说：“学姐，情人节快乐！”
赵知格笑得勉强：“啊，嗯。”
后来回到家，赵知格想起收到的巧克力剩下的被她塞在书包最底下，她掏啊掏，总算把部长多分给她的两枚红色爱心包装的巧克力找到了。
唔，好甜，还是酒心的。
剩下的一枚，赵知格也一口吃掉了。
浓烈的酒味，以及巧克力醇厚的丝滑，在口中余味悠长。
是夜，赵知格躺床上了，翻来覆去睡不着，脑子里都是许维的笑。
完蛋，原来那小学弟喜欢我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