几人跨过尸骨,在碧玉的带领下走入魔族边境。
“我不能出去。你们趁现在赶紧跑吧。”夜里越来越冷,谢芜开始打战,却还是忍不住频频回头。
“你不会被抓吗?”谢芜问道。
碧玉在微茫夜色里单薄的身影几乎要被凉风吹散。
这风,温柔又刺骨,吻人鼻尖却又穿透骨髓。
厚重的衣袂被风捧了起来,不安地摇摆着。
她只站在原地,谢芜看她的身影离自己越来越远。
她不知道是自己走远了,还是碧玉被风吹远了。夜晚的风似乎是灰色,填充谢芜的视野。
“往前走吧。现在后面的路也看不清了。”炽蓼拉起谢芜的手,两人就这么忐忑地往前去了。
魔界也是用这种烟云来遮路啊。
两人跑累了就走,走了半天又开始跑起来。
时间仿佛也没有什么概念了。
“那个姑娘,是魔族的吧。”
炽蓼一句话,似乎是戳破了谢芜之前心中的种种疑虑,她的内心像是有一颗冰凉至极的石头坠落到深渊底部。
“她认识你呢。”
“嗯,是……她是我来到仙界遇见的第一个人。”谢芜踌躇了一下,点到为止。
炽蓼也不多追问,两人一起踉跄在魔族边境的狂风中。
“听说,魔界与魔君的心相连。现在这狂风大作,应是他情绪狂躁之时呢。”
“谢芜姑娘,其实,我们被当做人质抓起来,作用也不大的。仙界不会管我们这种小花神的死活,所以他们的防备才没这么严。魔族此举我看只是为了骚扰一下仙族。”炽蓼见谢芜不说话,继续补充道,“仙魔二族的恩怨是从上古时期积起来的,不可能在短期内终结。我们作为仙族中战斗力最弱的一支,须做好为仙族献身的准备。”
“我们的献身,有什么意义吗?”谢芜问道。
炽蓼露出苦笑的表情,谢芜没看到。
迈过一道无形的边界线,狂风骤停。
就这么出了魔族的边境。
“今天的经历,真是像做梦一样呢,哈哈。”谢芜努力让自己平复下来,拢了拢自己凌乱的头发,转头看向炽蓼。
女孩露出的表情让谢芜有些读不懂。她的眼波流出的是感激,眉头又拧着。
“我们快走吧。”她勉强挤出来这么一句催促的话,语气听着也是五味杂陈的。
谢芜就这么一头雾水地让炽蓼领着,离魔界越来越远了。
“现在能施个传送法术立马让我们回去吗?”
炽蓼叹了口气,“施不了的。”转头对上谢芜双眼。
谢芜认命了。
两人就这么跑了不知道多久,眼看着天上的太阳都变得愈发刺眼了,日光趋着火辣了才准备找个地方歇脚。
“也真是难为他们,几个无名小卒就让他们这么大费周章地扛回来。”炽蓼的嘴巴有些干裂,环顾了一下四周。
不远处有个破破烂烂的石碑。
“去看看石碑周围有没有什么人迹。”
谢芜乖乖地顺着炽蓼的话跑近那座石碑,石碑上的字迹笔走龙蛇,依稀看清是个姓谢的人名,谢芜生出莫名一股子寒意来,回头去找炽蓼,哪还有炽蓼的身影。
我是不是真的变成累赘了?谢芜后知后觉。
她这下是真慌了神。
眼下没法子了,周围没什么标识物,要不就是黄沙,要不就是零零散散几颗灌木,只得以石碑为中心展开寻找。
她突然想起自己怀中紧贴着胸口的引星和踱花,兴许是那些魔族也没想到一个小小花神身上会有如此灵器,就没仔细搜她的身。谢芜怀着有些侥幸的心理掏出两刀,轻轻唤着他们的名字。
“我们看到的跟你看到的是一样的,没什么区别,我们又不负责认路。”
一个回答让谢芜的心情如坠冰窟。
“不过我们可以保护谢芜的!”似乎是意识到踱花此话不妥,引星妹妹立马补救。
“好吧好吧。”
“谢芜你现在是在哪儿呀,听起来感觉你很累哦。”引星与谢芜聊天,想缓解一下谢芜路途上的无趣。
“我吗?我应该是在魔族的边境附近,因为没法子传送,就在想能不能找到个有人迹的地方。”
“谁跟你说没法传送的。神仙的传送法术不会因为地域而受到限制的。”踱花冷不丁地一语道破。
炽蓼骗了她。
“还有,谢芜你没事到魔族边境这儿来做什么呀?”引星又在帮忙打圆场了。
“你们读一下我的心就知道了呀。”谢芜笑了笑,握住两刀,在心中把前因后果道出。
“这件事情勿要外传。”
谢芜不解。
心中还想着追问,踱花又是直接一句话终结话题。
“仙族是没法走出魔族的边界线的,除非是有魔族带领或者有魔族授权。”
作为在天界混迹多年的花神,炽蓼不可能不知道这个规则。谢芜复盘了一下当时的情况,当时碧玉的确是没跟上来,只有她与炽蓼二人跑近边界,并没有魔族带领。那就只剩下她有魔族的授权了。她作为一个生面孔,又是可以自由进出魔界的人,炽蓼会作出把她丢在原地的举动也不足为奇,那句诓她的话也不过是很低级的试探。
这下炽蓼回去把她报告仙兵将她捉拿处斩也是合情理的了。
跳进黄河也洗不清了呀谢芜!
为什么我会拥有魔族的授权?初来乍到,连打过交到的仙族都没几个,怎么可能与魔族有染!谢芜在心中百口莫辩。
欲哭无泪啊。
她想要施展传送法术的手滞住。
谢芜最终还是选择了找一处人家歇歇脚。
刚来没两天就被怀疑是魔族,面临杀头之祸,纵观整个穿越界也都是十分炸裂的存在。而且原因还不是因为她作,她甚至都还没搞清楚情况就莫名其妙地快要迎来死罪。
哈哈。
谢芜心中吐槽乱飞,想家想了一路,就这么走啊走啊走,走到每走一步脚底板都传来火辣辣的疼痛。
起码现在运气不算太差。
谢芜在看到一座破破烂烂的牌坊的时候心里是这么想着的。
抬头一看,太阳形状已经不完整,渐渐沉入地平线下了。她忍着痛加快脚步。
牌坊是木制的,上头有些衔接的地方已经黑了,在渐渐昏暗下来的光照下谢芜辨认出上面写的字。
红云村。
回头一看,正是残阳把天上层层堆积的云朵渲染成红色的景观。
应景啊。见没人把守此处,就悄悄走进去了。
里头还是有几户人家的。谢芜又抬头看着炊烟飘上天空,一股一股的油烟气传来,她也饿了,就暂时将自己对被判死罪的担忧抛在了脑后,挨家挨户地探头探脑去。
“小姑娘看起来面生呐。”沧桑的女声自身后传来,谢芜捂着肚子,有些不好意思地回过头去。
“我……我是路过的可怜人。我没钱,但是好饿。老奶奶,您看起来人可好了,能不能赏我一点点饭吃,我送给您一些花。”
“花……”
“啊我知道花对于生计来说是没用,但是除了花,我没有别的什么东西可以送给恩人的了……”谢芜直接一连串连招让老妪露出了有些难堪的表情。
“我也饿了几天了。”她笑得抱歉,脸上的皱纹像是湖水的涟漪层层叠叠。
“啊,抱歉。真的抱歉。”
谢芜讪讪地别了老妪,自顾自地继续往前走了。
忽的冷不丁又从背后被人捉了捉衣袂,她回过头,发现没人,惊叫出声。
“姐姐!姐姐!我在下面!”
一个衣裳破破烂烂的小男孩。谢芜只一眼就被他那双黑曜石一般的眼睛吸引了。脸上虽然是脏污了,也不乏能看出他是个帅哥胚子。
谢芜小心思乍起。这不会又是哪个重要角色吧?她蹲下来,看向小男孩。
“你叫什么名字呀?”她眨眨眼,用最真诚的目光看向他。
“姐姐,你不是说你饿了吗?我带你去吃好吃的,你怎么问起我名字来了?话本里可有说过,做好事不留名的。”小男孩也眨巴着那两颗宝石一般的黑色眼睛看着谢芜。
“好吧好吧你说的是,那你要带我去哪呀?”
“姐姐你跟我来就是了。”小男孩故作神秘,牵起谢芜的手,转身钻入一个小巷子里。
身后传来老妪的呼喊声。
“脏巴鬼,怎么又是你!你可莫要带着外人胡闹!”
“脏巴鬼?是在叫你吗?”谢芜被小男孩拉着跑的颠簸,声音听起来也颤颤巍巍的。
男孩骤然停下了。
不是因为她的话,而是前方站着几个手持棍棒的村民。
谢芜看向男孩,才发现他手上几道青紫的痕迹,她有些懊恼。
刚想往回跑,发觉身后也来了几个追兵,这下只能赌一把了。
谢芜:踱花,引星,靠你们了!嘱托完就把踱花引星掏出来握在手中,一左一右掷出,然后蹲下死死将男孩护在怀里。
待男孩睁开眼的时候,两边的村民都已被打趴下了。
“姐姐,你好厉害啊。”
谢芜此刻也泪目了,心中把白榆镀上了一层金边。
感谢他带自己去挑武器!虽然她刚刚也和男孩一起闭上了眼睛,但是这种被大佬带飞的感觉实在是太爽了啊!!
没有什么反应的时间,她伸手召回踱花引星就挑了人少的一边跑走。
边跑还边在怀里抱了个脏脏包。
“谢谢你姐姐。”
男孩趴在她肩上嘟囔。
“你不脏,你才不脏。这么可爱的小男孩,怎么可能会脏!”谢芜被叫了姐姐以后开始母爱泛滥,把男孩放在地上,往自己袖子中掏去。
古装剧诚不欺我,果真有个袖袋。她摸了半天,摸到一块手帕,拿出来塞到小男孩手上。这手帕上绣的也是锦瑟花,搭配上自己的锦瑟花衣服,这感觉真像是工厂一套给配齐。谢芜内心又暗暗吐槽。
“你有水吗?”
“姐姐,你跟我来祠堂。我决定了,我要把祠堂里最好的贡品给你吃!”
“什么?”
谢芜石化。
感情这小孩真是把祠堂当成他的了?他人还怪大方的咧。
就这样跟着那小男孩又绕了几个弯子,来到祠堂里。
男孩拿着手帕去沾了祠堂门前的缸里的水,又滴溜溜跑回来把手帕递给谢芜。
“这水看起来里面的小动物都能开几百家动物园了。”谢芜蹲了下来,有些心酸地看着男孩。
她没学过净化水的法术呢,看看疗愈的法术有没有用。她凭借之前碧玉教给她的记忆挽了个花,手帕瞬间发光。
男孩瞪大双眼,就这么呆呆看着。
竟然有效。
她接过手帕,轻轻地用帕子拭去男孩脸上的土灰。
他的眉毛和睫毛又浓又黑,眼睛里闪动着流动的光华。
果真是个帅哥胚子啊。
“你长得真好看。”
谢芜真诚的语气让男孩呆愣在原地。
“你不是脏巴鬼,我说的。”
将帕子再次塞到男孩手中后,她站起身,实在是饿得不行了,就两步并作一步快速移到了供桌旁边。
男孩接过帕子凝视久久,小心翼翼地叠好放进破破烂烂的裤兜里。
看着摆满了桌子的贡品,谢芜心道这村子原来没有看起来那么穷啊。
中间供奉的形象与她见过的神不同,有很多骨头装饰。
“这是魔尊,这是魔尊!”男孩指着那尊像。
哦,怪不得人类是介于仙魔两族之间摇摆不定的角色,在魔族附近要是还敢供奉仙族,那这村庄不早早给魔族吞了。
“给你吃!”男孩的大眼睛闪烁着,双手奉上一个大大的鸡腿。
“姐姐不用担心,这是他们今天下午送过来的,很新鲜!”
哦天哪这个小天使,谢芜掩面欲哭,忽的脚底唰一下显出一个旋转的法阵来。
这是什么情况!?被动的传送法术吗!
谢芜看着这香嫩大烤鸡口水都还没流下来整个人的身体就慢慢被这光华淹没。
男孩也应是察觉了谢芜要离开,回头放了那鸡腿以后迅速折身。
“姐姐!”
谢芜的视野被完全吞没之前看到那男孩向自己奔来,声音没了先前的糯气添了几分急躁,“我的名字是——”
她最终只听到一个李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