张良抱着叶影落在紫兰轩一片空地上,火星掉落脚下,夜空如墨汁倾倒,暴风雨来临前的压抑沉闷使得周边的精舍迅速绵延燃烧起来。
怀里女人身体痛苦地蜷着,少年心头是前所未有的害怕——他是如此害怕失去她。
强定下心神,张良朝西边一座高楼狂奔而去。这座高楼平时是紫兰轩客人观赏周边风光所用,四面空阔,尽管四面已起火,它还能暂时保持原状。
他肉眼量度周边建筑,以他的轻功,他要到达高楼最高处,才能从这座高楼跳到另一幢高楼,再在火势波及那幢高楼之前,跨过又一个屋顶才能安全无虞。
就在思索的几息,火焰逼近,他提气一跳,跳上三楼檐角,长长的火舌疯狂舔舐着外墙,仿佛要将他卷入其中,他若是再带着叶影施展轻功从外墙跃上无异于自取灭亡。
毫不犹豫的,他跃入高楼内部,瓦片爆裂的声响持续不断在耳边激起,浓烟飘荡在左右,张良控制着掌风的劲道,腾出一只手驱散浓烟的同时不把倒塌的横梁击垮。
没有横梁的承受,两个人随时随地都会被暴雪般洒落的黑色渣滓覆灭。
叶影于痛苦中挣得一丝清明,抬眼对上少年的下巴。沾了灰的下巴似乎坚毅了少年细致的线条,锻造成成熟男性的模样。
“张良。”
微弱的声音唤得他脚步一停,他拂去叶影脸上的落灰,柔声道:“我在,别怕。”
叶影安静靠在他怀里,她不怕,未曾怕过,也未曾如此安心过。
张良加快脚步向上狂奔,内力不断损耗,热气滚滚逼来,他躲闪避开一道流窜的龙蛇猛火,肩后蓦然一痛。洞悉是怎么回事,他忍住痛,一脚踏出顶端阁楼。
烟炎张天,咔嚓一声巨响,张良脚下站立的地面瞬间倾倒向一边。
一黑一白两道人影迅若流星自毒燎虐焰中腾空而起,卫庄身上黑衣颜色浓重,看不出有多少道伤口,盖聂不知何时折回,大部分力气架着身受重伤的卫庄。
叶影连翻白眼的力气都没有了,纵横家是专业拆迁的吗?
高楼摇摇欲坠,张良一个趔趄,滑向楼层边缘,外/围早就被大火烧得支离破碎,他这一滑,手臂不由脱力,在他怀里的叶影就这么直接坠落下去。
张良急速抓住了她,胭脂色的罗裙飞扬在火光中,宛如一朵红莲盛开,直刺刺映入他的眼。
肩部的伤口因手臂这么一使劲,扩裂开来,他无知无觉,如释重负一笑,“我抓住你了。”
叶影眼里盈了热潮,“傻瓜。”
寸寸发白的指节将她用力往前一抛,张良纵身一跃,身形如流星般划过,接住半空中降落的女人,足尖一点,落到另一幢高楼上,如他所料,这幢高楼楼底也开始大火肆虐,他又抱紧叶影急忙跳落另一个屋顶,顺着屋顶落到地面。
脚底一触及平地,张良意外地瞧见张开地苍老的身影,而另一边,姬无夜正带领禁卫军朝张开地的方向而去。
几乎是下意识的,张良立即朝张开地相反的道路离开。
绝不能让人抓到张家的把柄。
紫兰轩失火,姬无夜一定会以这个理由盘查附近的人,如果和姬无夜碰上,他一定会绞尽脑汁将他们二人送进牢狱盘问,毕竟,姬无夜今夜亲眼看见他在紫兰轩内。
偌大的紫兰轩在背后如同被火山抹去的庞贝古城,曾经的雕梁画栋化为燃烧的废柴。
叶影的意识沉沉下坠,不知过了多久,雷声一震,整个人霍然惊醒,仿佛不过做了一场大梦。
雨点敲打在窗上,电光闪个不停,她一阵心慌,投入床边坐着的张良怀里。
“叶析和师父怎么样了?”
“他们都很安全,不用担心。”
除去被烧毁的紫兰轩,幸好其他人都安全活了下来——在她昏迷的这一天时间里,看她呼吸平稳睡下后,他回了趟相国府,去了趟司寇府和王宫,和韩非紫女他们将紫兰轩起火的事情处理完毕,才又匆匆赶来。
叶影松了一口气,疲软地将双手搭在张良肩上。陡然听到一声闷哼,她瞬间惊觉,皱眉端详起他来,手一抬就要解他衣服。
张良又羞又急,想要伸手去挡,思及她昨夜莫名的苦痛,又怕伤着她将手缩了回去。
没有抵抗,叶影迅速将他上衣脱了下来,前面没有,将他身体一转,果然,右肩一道伤口被止了血,草草包扎。
叶影险些落下泪来,“是在那幢楼里……”
楼层坍塌砸下的瓦片插在缝里,他抱着她避开火焰没能顾及,她那时眼睛睁不开,只看到尖锐的东西上似乎带了一丝红色,脑子晕晕沉沉,更是无力思考到底发生了什么事。
张良低声哄着她,“只是小伤,无碍。”
叶影收住哭音,一口咬在他肩头,“还想瞒我。”
张良好笑地抚过连齿印都没留下的肩头,“是良的错。”
叶影也不是真生气,顾盼左右,发现环境很是熟悉。
张良笑道:“善儿刚回去睡。”
原来是回了张善这里,叶影起身找到药和纱布,熟练地为张良敷好绑上。肯定是一天忙个不停,才没有将伤口处理好。
替他包扎好,叶影这才得空打量起张良的身材来,独属于少年的清瘦,却并非骨感瘦弱的体型,身上没有一丝赘肉,胸/肌也很是发达。
张良窘然,拉过自己的衣服正要穿上,叶影忽然猛扑上来,双腿.跪于.他腰间两侧,头部俯下,几乎要与他的脸庞相贴。
“张良先生,我们马上成婚吧!我已为色所迷。”
如此令人羞窘的话经她嘴里说出来,却仿佛是最正常不过话语。她晶亮的眸子里仿佛藏匿了星河,让他情不自禁沉迷。
“好。”
同样的,他也为色所迷,意乱情迷。
叶影轻笑,手指恶劣地划过他袒.露的胸膛,“我说笑的。”
张良凝视着她的眼睛,“良是认真的。”
自看到艳色罗裙坠楼的那刻起,他知道此生再也放不开那双手。如果当时没能拉住她,他也许会下意识地跟她一同坠落下去。
叶影一愣,旋即展开笑容,“那就马上成亲。”
在这句话之后,她并没有从他身上下来,而是歪着头,嘴边噙着笑,更加放肆地盯着他,眼神滚烫。那是一场盛大的、赤 luo 裸的欲望,毫不保留地直观地呈现,就像——
吞噬人的漩涡。
叶影的气息在他脸上环绕,“张良,你知道我经常想看见什么吗?”
“什么?”他问得很轻,轻若无声。
“我想看见你好看得让星星都坠落的眼睛里因我而沾染上俗世的 yu 望。”
张良心跳个不停,声音更轻,“早已经是了。”
柔软的手指肆无忌惮往下滑,滑向他更隐秘之处,少年眼中起雾,抓着身下的被褥,嘴里立即溢出一声压抑的低chuan。
叶影 han 住他的耳垂,“哥哥,我想看你的反应,我喜欢听。”
雷声轰隆,雨声磅礴,一室灼/热,紊乱的chuan xi 逐渐清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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而一日前的新郑郊外,大雨还在积蓄力量尚未落下,黑压压抹着天空。
一辆马车快速行走在小道上,驾车的是一个白衣少年人,不苟言笑的脸平白为自身增了几分成熟。
马车在十里长亭停下,嬴政、紫女依次走下马车,李斯走在最后,亭里的紫衣男子嘴边闪过一抹意味不明的笑,拿出两个木杯满上酒道:“尚公子,此行秦国,还请珍重!”
他把杀害秦国使者的事推到焰灵姬身上,又向嬴政要了焰灵姬。嬴政出城正好借助李斯送焰灵姬回秦国接受惩治的借口,坐到关押焰灵姬的囚笼里,黑布盖住囚笼,谁也不知道里面坐的到底是谁。
嬴政接过杯子,“八玲珑之危已解,先生以为我此次咸阳归程还有变故?”
“尚公子归途是否再生变故,韩非不能未卜先知。然秦国之内,却有人能料事于先。”
“请先生明言。”
“前任秦国使者在韩遭遇刺杀后不过五日,新任秦使已经现身新郑。随着尚公子此行韩国,秦国内部只怕早已掀起惊涛骇浪,如今权力的野兽已经张开獠牙,即便尚公子回到秦国,处境恐怕会更加凶险。”
嬴政若有所思,茗一口杯中美酒,话锋一转,“听说先生曾经说过,七国的天下,要九十九。”
韩非略微尴尬地干笑一声,余光掠过马车旁站着的紫女,“尚公子的消息也很灵通。”
“不知先生之法,是一国之法,还是天下之法?”
“七国民众受乱世之疾久矣,诸子百家各施救世之道,以法治天下,是韩非的夙愿。”
嬴政慢慢转过脸去,杯中美酒映着他深沉的眼神,“先生可愿与我一起携手,把这个夙愿付诸实施,共创一个九十九的天下?”
韩非一笑,发出疑问,“不知在尚公子心中,这九十九是秦国的天下还是韩国的天下?”
“大周共主天下八百年,孔子著春秋,战国分七雄。这天下分分合合,最终受苦的总是芸芸众生。”
“尚公子对儒家学说也颇有涉猎?”
嬴政仰起脸道:“先生师出儒家,又创立法术,融两家之大成,对此自然感悟更深。我心中的九十九,应该是法之天下,儒之教化。”
“尚公子所言深得我心。”韩非目色一凛,唇角紧抿,并未有被说到心坎去的快意。
嬴政诚恳肃声道:“我欲铸一把天子之剑,以七国为锋,山海为锷,制以五行,开以阴阳,持以春夏,行以秋冬,举世无双,天下归服,先生就是这铸剑之人,而我,愿做这执剑者。”
“天地之法,执行不怠。先生,可愿与我一同去开创这千古一国之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