冬季的鸟叫格外悠扬，飕飕寒风凛冽在这座城市的上空，空气质量很一般地惹来灰蒙蒙一片雾气，连那朦胧的阳光都变得稀罕起来。
“哎呀！”
一团重物从床上滚下来，门把迅速从外面被扭开，一个圆脸蛋探进来，两颗小虎牙亮得招摇。
“小影，你这滚/床单技术越发精进了！”
叶影抱紧卷下地的被子，照旧躺着，没好气地嘀咕，“昨天晚上做了个56秒的梦，醒了后又睡不着，数羊数到六点才睡着，你就不能让我多躺会吗？”
真的是梦吗？某日大火，萋萋不复生也。为什么偏偏梦到终始山大火那日？
“你看现在几点了？午饭都给你准备好了。”
叶析走上前去拉起她，也不管她乐不乐意，推着她进洗手间。
“刷牙洗脸吃饭，再不起来我就告诉师父。”
不情不愿洗了把脸，双眼睁开，镜子里那个皮肤白皙、黑色大波浪卷发、身穿红色睡袍的女人忽然有些陌生。
回到这个时代已经半个多月，从前习惯的样子经过一趟不太令人相信的旅行而变得不习惯。
是因为那个人吗？
叶影叹了一口气，才不过这么短的时间，她就非常非常想他了。
不知道他那里过了多长时间，十天，还是一个月，他又会不会很多天没睡了，还在诸子百家中斡旋吗？
自己卷发的样子他还没见过，真想让他看一看。
拂了点水到脸上，随手把头发扎起来，缓步步出房间。
今日中午的阳光很是明媚，阳台的藤椅上是熟悉的背影。
叶影轻轻喊一声，“师父。”
那人转过头来，阳光留恋在他脸上，细细勾勒着浓密的睫毛，长翘的眼睑，高挺的鼻梁，薄于下唇的上唇唇形。五官分开来看都不是绝顶，组合在一起却是无比和谐，隐隐透出一股艳气。
这样一张足以引诱世人的脸，神情总是带着几许冷漠，仿佛被世界抛弃，又仿佛随时随地准备抛弃世界。
酸菜鱼满满一盆，其他的都是几人爱吃的，叶影深吸一口香气，“以后谁嫁给我们叶大厨就有福了！上得厅堂下得厨房赚得大钱。”
恭维到位，叶析夹了块鱼肉到她碗里。
坐在主位上的叶斐盯着平板里女团的最新单曲MV，套着一次性手套的手接过叶析递来的炸鸡腿。
微微皱了皱眉，沉浸在女团的劲歌辣舞中，心不在焉说着，“今天这炸鸡怎么没有味道？换配方了吗？”
叶影啃了一口外卖送来的炸鸡，满满黑椒味，他居然说没味道，什么时候这么重口味了？
对于叶影的吐槽，叶斐张嘴的动作凝滞了一秒，嚼碎了骨头往下吞，最后实在吞不下去了，才吐在骨碟里。
女团MV无心再看，叶斐关上平板快步上楼。
叶影扒了一口饭，“师父这脾气越来越古怪了！”
叶析深以为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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Light组织的首领L提出的要求很奇怪：用剩下的魄珠来交换叶斐。
带回来的东西都在时空隧道中化为齑粉，只剩下一颗魄珠、即鉴勾玉和半面凝风珠留在叶影的口袋里。
他们回来前，六颗魄珠有五颗周身布满裂纹，这次穿越大概消耗完它们的力量，化为天地间的虚无。
叶影叶析都感到奇怪：L要魄珠有什么用？难道他也知道魄珠是时空穿越的媒介？
这并不是他们应该担心的，换回脸色苍白的叶斐后，避免紧接而来的追杀，他们急急忙忙离开那座城市，来到新的地方安家。
叶斐似乎早就准备好了他们回来后的一切，离开的路线，崭新的房子。
房子是在三环内，遥控铁门后大大的花园里有一个游泳池，游泳池上方是透光的玻璃。再往前上几个台阶，就是二层的别墅，地下停车场入口在左侧，房子的布置是叶斐喜欢的欧式风格。一楼是厨房客厅卫生间钢琴房和两个客房，他们的房间都在二楼，三个房间包围着客厅，房间都有独立卫浴，叶影房间单独连着衣帽间。
其实早在L和他们联系上的时候，漫不经心聊到：我答应给他一百八十二天期限，没想到才过了一半你们就出现了。
一百八十二天，刚好是界定能否穿越回来的日子，叶斐是在拿他自己的命在赌。
两个时代的时间并不对等，他们在秦朝呆了六个月，回来才发现现实时间不过才过去三个月。
过去的时间不会超过现实的时间，叶斐给了自己最大宽限，盼望他们永不回来，又准备着他们会回来。
叶影一回想起这点，就无比恐惧。
差一点，她就要永远失去他了。他编织的谎言，幸好最终没有瞒过她，一切都还有回圜的余地。
她是那般庆幸，他所教的，自己很努力地在学。
也幸好，她回来了。
鉴于师父太不成器，煮点东西就是黑暗料理那种，家里收拾碗筷的活一般都是他干。今天莫名其妙嫌炸鸡没味道，上楼没影，叶影也懒得计较。
把碗筷放进洗碗机，装了碗饭拿上去给叶斐，怎么也不能饿着他。
门半掩着，叶斐在窗边开着窗抽烟，淡淡的烟味流窜在房间里。注意到有人进来，他立即熄灭烟头。
叶影戒烟也戒了两年了，他的烟瘾一直戒不掉，只能让两个徒弟不遭受到二手烟的迫害。
叶影歪了歪头，盛满饭菜的碗递到他手里，“还想着吓师父一跳。”
淡淡笑意在叶斐脸上一闪而过，“吓人的功夫还没到家，就来吓师父了。”
“师父，明天去吃日式料理怎么样？我很久没吃了。”叶析这几天沉迷研制川菜，不一定愿意出去吃。
叶斐觑着她，对她的目的一目了然，“知道了，我会搞定小析。”
“就知道师父疼我。”叶影嘻嘻笑着。
“回来有一段时间了，你的生日也快到了，想要什么礼物？”
脑袋当机了几秒，叶影才了悟他说的是她三月初七的生日，烦躁踢了踢地板，她道：“我要师父永远不离开我。”
叶斐的表情是难以名状的哀伤，“永远有多远？”
“我不修来世，只求今生。师父，你知道的，我希望你活着。你活着，我和叶析所做的一切才有意义。”
她十分明白，这世上哪有永恒不变的东西，山会被削掉，海会被填平，星可移，斗可转，更何况人心这种易变的东西。她只是遵从她的本心而已。
“我会努力活到那一天的，在我离开这个世界之前，我绝不离开你。毕竟我是一片连月亮也厌恶的墓地，阴曹地府不一定愿意收我。”
隐隐的恐惧袭上心头，犹如宣纸上过重的墨，一点点渲染开。叶影不知这种恐惧从何而来，在她胸腔喧嚣个不停。
“别想太多，你还有叶析不是，还有……张良。”
注视着叶影脖子上垂露出来的勾玉，流露出难以捉摸的神色。
“一切未曾燃尽，一切仍有希望。”
“师父，如果可以，我会和叶析和你一起会回去找他。只是，我不希望是以你从前的方式对待我和叶析——你不能那样子对我们。”
擅自做主将他们送往秦朝，他知道她会埋怨，笑了笑，似乎有点道歉的意思，“我知道了。”
年轻的女子这才消了点气，要不然绝对要他好看。
“把它给我看看，过两日还你。”
他说的是即鉴勾玉。
叶影也不知道他要拿来做什么，既然他开了口，就摘下来给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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下午出去逛了趟街，把在秦朝逛得不尽兴的全逛回来，衣服、口红、化妆品、护肤品、饰品，空荡荡的后备箱出去，满满的后备箱回来。
叶析听着手机里不断消费的短信提醒，尽管用的是叶影存在他这里的钱，他也险些控制不住去剁了那个没有正确消费观念的女人。
晚上的热牛奶是叶斐送来的，喝下去的味道有几分怪异，不似平日里的味道。叶影甚至怀疑是不是叶析太节俭了，临近过期的牛奶没有拿出来给她泡手泡脚，而是用来喝了。
“加了点东西。”
“不会给我下毒了吧？”叶影开玩笑，一口气把它喝光。
叶斐拿走空杯子，“现在再问太晚了。”
如果自己真能下毒，也未尝不是一件好事。
那天晚上叶影没有做噩梦，白色的花落在她的发间，她的衣上，流淌的河水上。
明净的天空倒映在水里，她赤脚提着鞋涉过小河，藤黄色的衣裙花瓣抖落，泠泠生香。
河水的另一头是一个背影，紫色的团纹像是风里摇曳的绣球花，一瓣一瓣生出千万种旖旎。
她笑着招手喊他的名字，“张良，我在这。”
那人听得声音缓缓回过头来，温柔对她一笑，疏影横斜，暗香浮动，他的笑刚刚好。
她蹦着跳着落到岸上，一衣带水，她终于看清了，原来那不是紫色的团纹，而是浅绿色的交错线条。
素衣青衫，个头比张良矮上几分，灵动的眸子里满是笑意，那熟悉的纤细的眉毛，狭长的双眼，她有些不确定。
“姑娘何人？何以认得在下？”他温和有礼一揖。
瞻彼淇奥，绿竹青青。有匪君子，充耳琇莹，会弁如星。
仿佛漫天的光落在他身上，他的眼，他的眉，惊乱了她所有的梦。
清晨的阳光从门缝漏了进来，她拉开窗，迎着朝阳伸展腰肢，也许是太想他了，竟做了这样的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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注：我是一片连月亮也厌恶的墓地：出自夏尔·波德莱尔《恶之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