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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十八章 假戏(4)(1 / 1)

历城被李大楼灌个半醉,踏着虚浮的脚步摇摇晃晃回到知叶楼,对着庭院里的鱼缸不知道在嘀咕什么。

叶影靠近些。

历城指着水里的鱼喊:“你们给我听好了,要是那个女人再敢对你们动手,你们就喊我来。”

叶影扑哧一笑,嘴里的红枣核吐出来,使了点巧劲,正中鱼缸。

鱼缸裂了一道口子,水哗啦啦流了出来,历城因酒力迟钝了动作,流出来的水瞬间浇湿裤腿。

历城冷冰冰的脸上恼怒之色甚重。

叶影保持幸灾乐祸的笑,“再不想办法,你的鱼就要跑了。”

历淮知听到动静出来,眉目一沉,让人赶紧换个鱼缸。注意到历城身上的酒气,不易察觉皱了皱眉。

历城这时候也清醒不少,知自己失仪,惭愧地低下头来,“属下以后再也不喝了。”

“回去洗个澡换身衣衫清醒一下。”

“是。”

还不忘剜叶影一眼,叶影剔了剔指甲,没当回事。

历淮知面色仍旧不悦,“我说过别拿历城撒气,以后不许你动府里养的鱼。”

叶影假装他在说什么奇怪的话,幽幽叹了一声,“看来如今我在师父心里的地位还比不上历城。”

历淮知一时好像被什么堵住了,“说让你瞎胡闹!”说罢缓了缓语气,“今日子房去轻月楼接你,还送你回来,你们二人还没说通和好吗?”

“有些事我不愿放下,他不愿多谈。”叶影意兴全无,懒懒伸了个腰,“就这样吧,要是以后实在过不下去就离。”

历淮知垂了眉眼,不知在想什么,许久才道:“随你罢,婚约之事本就为图个相濡以沫,如若实在不开心,不如相忘于江湖。”

他转了轮椅到历城屋里,叶影猜到他要跟历城说什么。林厨师的尸体申时被找到,现场营造成谋财害命的样子,她刚回来时已经被历淮知暗戳戳盘问过一遭,现在他要去历城那儿知道她今日的行踪。

历淮知一时断定不了林厨师的死与自己有关,总不成他还敢去问张良在习习房中与自己的细节,叶影有这个把握,目光一转,回了自己屋。在门口踌躇了会,没有进屋,双臂搂着膝盖在阶前坐着。

月儿一勾,挂在天上,树下落下淡淡的影子,叶影瞧着瞧着,竟不由失神。恍惚中,似乎看见张良站在那儿翻着竹简,俊秀的眉目微微抬起,柔声喊她的名字“影影”。

做不到相濡以沫,不如相忘于江湖。一个个字轻擦着心脏柔软的位置,眼窝猝然涌现一股潮热。组织里从小就教她怎么杀人害人玩弄人心,可是没有教她怎么忘记一个人,叶斐也没有教过她。

也不知道是什么时候躺到床上的,也不知道什么时候睡着的,醒来时几近晌午,历淮知遣人过来知会她去试婚服。

婚服由小圣贤庄的人送来,这时女子的婚服都是纯衣纁袡,一般来说样式不会有多大变化。

叶影着手换上,尺寸无比合适,她捏起臂上一截站到暗处,丝质的纹理在暗处露出几道隐隐约约的红色暗纹。

“我们那里成亲女孩子大多数都是穿婚纱,白色的,或者有些举行中式婚礼,也是大红色,在你们这昏礼穿得黑漆漆,就一条边显点颜色,看着心里瘆得慌。”

她靠着张良肩膀随口吐槽了句,他当时也没回话,只是淡淡笑了笑。此刻那些话倒流入脑,叶影心中猛然一窒。她说过的每一句话,经意的,不经意的,他都牢牢记在心里。

不敢再深想,叶影赶紧脱了婚服换了男装,去账房里支一笔钱出来,账房先生也是奇怪她最近支取的次数和钱数太多,变着法打听:“少主可是遇上了什么难事?”

府里的账,账房先生自然得给历淮知个交代,叶影平静道:“为一个女人赎身。”

姐姐那边的打点做得差不多了,习习房里这几日没人来打扰,叶影待在这儿,也乐得清闲。

“不是和张良先生和好了吗?怎的还来这里?昨日滋味如何?”

“你不是明知故问吗?”叶影喝着酒,今日没心思和她调/情。营救叶析的事需要李大楼钟小闲两兄弟帮忙,她早把事情透露给了他们,李大楼那家伙还能瞒过习习这小妖精?

“奴家不是不知道才问的吗?”习习手心放在她手背上,轻轻拍了拍。

叶影状似无意般点点头,告诉她自己早就知道历淮知在轻月楼安插了眼线的事。

“昨日……他很温柔,只是他心里还搁着个人。”

习习在一旁捏着帕子掩嘴出馊主意,“不如先怀了他的孩子。”

说起孩子这件事,叶影脑袋清明了些许,想起当日两人花灯节于悦来客栈云消雨歇之后的一番话来。

张良侧着身支起手肘撑头,一络青丝荡于胸前,看她的眼神像极了月色清辉,沾了水的月色清辉。

指尖在她脸颊来回滑动,仿佛永远不腻一样。

叶影抓住他的手指,“你这样我睡不着。”

张良柔和一笑,没把这句话当回事。

“好吧好吧,我本来就睡不着。”叶影自言自语补充,抚了抚他眼角的倦意,“你睡吧,待会醒来我要是还没睡着,你就跟我说会话,你说,我听。”

若不是见他真困了,她说不定还要闹他几回。

指尖滑到了她的下颚,轻轻一触,“好。”

说罢头沾上枕头闭了眼睛。

“真睡了?”叶影抿了抿唇,伏底身子无声数他睫毛。

好看的人哪里都是好看的,连睫毛都跟鸦羽似的,一根根分明。

忽而意识到烛火还亮着,正要起身吹灭,一只手拉住了她。

刚阖上的眼睛睁开,清清浅浅盛载着波光,烛光映在波光里,漾啊漾,“良醒了。”

叶影眼睫微动,须臾间流光溢彩。

“张良先生真是个讨人喜欢的骗子。”

“有些话,良不曾对人说过,却该告诉影影。”

叶影愣了下,凝视着他脸上专注的温柔。

“良一直觉得,女儿家一生太过短暂,养在闺中,家里人若古板些,即便富贵,也不得出外求学。正值花期,又惧怕耽误花期,遂匆忙许配了人家,接下来便是养儿育女操持家事,往后余生再无真正属于自己的闲暇。如此折算下来,至多不过匆匆十数载为自己而活,甚至这十数载也算不得真正自在。”

叶影认真听着。

张良抚着她额顶,随手拨开额前碎发。

“女儿家一生如此短暂,世人偏偏还要将生育儿女一事加诸于她,只因她是女子的躯体,便以此为枷锁言其为上天的恩赐,然而这不应是她们的职责,而是她们意愿。”

“良喜欢孩子,却并不是以此为枷锁。如影影常言,你情我愿,我情却非你所愿,即便日后有了孩子,孩子也未必快乐。”

“倘若上天赋予你这种权利,孩子无论要与不要皆是你的意愿,旁人之言皆不可取。”

“你便是你,只管往你自己想要的地方更好的地方而去。”

叶影远山眉一挑,笑容徐徐漾开,抑制不住蜷起脚趾,叠在被子内男人的脚背上。

“张良先生,你知道我为什么喜欢你吗?”

不待他回应,叶影先忍不住开口,“你总是这样,要人命地合我心意。”

张良喜欢素色,她爱艳色,女为悦己者容,她愿意穿上他喜欢的衣裳被他称赞,更愿意穿上自己喜欢的衣裳被他称赞。她愿意为他改变自己,但没办法为他彻底改变自己。

酒香钻进鼻腔,叶影回过神来,朝习习一笑,“企图用一个孩子去绑住一个男人的心,这像我们习习姑娘说出来的话吗?”

“就知道你会这么说,说奴家这是个馊主意。”

“你说说,你这主意馊不馊?”

习习樱桃小嘴扁了扁,“是挺馊的。”

“比拿去喂猪的隔夜饭还馊。”

姐姐在门边敲了敲门,持着酒壶进来,堆砌着笑容为叶影满上,“咱们习习也是有福了,遇到郎君这么好的人家,习习以后可得好好伺候。”

习习乖巧地应了声“是”。

“剩下的钱我过几日就给姐姐送来,咱们可是说好的,习习要走,可不许拦着。”叶影心知肚明姐姐是来问钱的事,也不打马虎,“姐姐知道我师父是谁的人,不要打坏主意哦!”

尖锐阴冷的笑笑得姐姐背脊发凉,赶紧应道:“郎君说什么就是什么。”

赶忙掩门退下。

女人好女色也不是没见过,只是没见过女人为女人赎身的,才多好奇些来瞧瞧。

叶影这才略开心了些,又喝了几杯。

这是她利用知叶楼做的最后一件事,用它的钱,它的势,压得轻月楼死死的。

花敌人的钱,用敌人的势,她心头这口恶气出得舒舒坦坦。

“少喝些。”习习温言相劝。

灿如华实的小脸盈润饱满,叶影摸一把,“枝上繁花,匣中明珠,李大楼捡到宝了,要不,你弃了他跟我?”

“就会胡说八道,不知哪句是真的是假的。”

叶影似笑非笑,“自然是真的。”

几份真情几分假意,听的人信了,自然变成真的。

“郎君若是真的问奴家,奴家不愿意。”习习拂着屋中的花,淡淡道:“那一日客人撒泼,往奴家身上倒了几杯酒,正好被大楼和其他人见了奴家的狼狈。旁人都劝奴家忍一忍,只有他问我想如何,是要揍客人一顿,还是要离开。郎君知道的,他那暴脾气居然忍得下来……”

说到这,习习情不自禁莞尔。

“他怕给你惹麻烦。”叶影感慨道:“居然就这么轻易虏获你这小美人的心,李大楼这浑人真是浑人有浑福。”

习习掩唇轻笑,额间红珠随之颤动,“郎君说话真动听,许多人都觉得奴家配不上良人。奴家身子不脏,心也不脏,奴家从未害过人。”

“命运以枷锁缚我,我不认命。”

我的心可比你脏多了。叶影心里接了句,又漫开笑意,饮尽一杯,“命运以枷锁缚我,呸,想得美……大不了以命相搏,杀他个片甲不留。”

注:纯衣纁袡:纁色衣缘的黑色深衣,周礼昏礼礼制中新妇的礼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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